從出生至今,我一直居住在鄉野之地,不曾長時間居住在城市(拋出在白山讀書的幾年,寄居于外,始終有漂泊的感覺),故而一直享有內心的平靜。
出生地是臨江大楊樹七道溝村,我至今依然記憶模糊的村落。一處貧瘠的土地承載了我們的家,而今,母親已經走了,到另外一個世界創造基業,等待我們先后抵達。
對那個地方,我幾乎是沒有什么記憶的。小時候,跟隨父母去姥姥家,要路過那個地方,似乎要停住腳,聽父母和熟悉的鄉親談一會話,但往往就是匆匆地路過。
到現在我也沒有想明白,為什么父母不曾領我去我們的老房子看看,也極少對我提起那棟房子。那棟房子留下了父母酸痛的記憶,我的哥哥不到兩歲,患了一種病,結果未能及時治療,夭折了。我估計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一直不肯去看離路邊不遠的房子。
而我似乎也從來不曾萌生去觀望的想法,只是在后來常?;貞浧饋?,模糊地記得一棟草房子。半個世紀了,父母曾經居住的老房子早已經不在了吧,留下的泥土承載了新的生命,即使記憶依然存在。
神奇的土地啊,你不分貧富貴賤,無怨無悔地接收一切,既接收新生,也接收亡靈。我知道,這不分鄉野和城市的。
然而我的心依然覺得處于鄉野之間,內心深處更加寧靜,更加平和。也許我已經習慣了一種寂靜的奔波,不習慣在繁忙的人海中匆匆行走?
畜牧場的老房子,也已經模糊了。去年回去栽樹時,還看到老房子的痕跡,記錄著一段曾經的歷史。到現在,我仍然覺得自己須臾不曾離開那里,雖然已經幾十年奔走在他鄉。
家的味道,就是一棟土房子,些許茅草蓋著,擋住風,遮住雨。老房子的物件幾乎已經散盡,人也天各一方。所幸,父親和我們離得近些,不過已經無法正常交流了,他已經習慣了長時間的睡眠,難道是年輕時候四處奔走的太多,到了老年需要慢慢補上?
若干年后,重新回到畜牧場,只能看到挨挨擠擠的樹了,它們將會為我們保留住曾經的土地,不是以煙火,而是以蔥茂。我們居住斯幾十年,唯一的回報就是將它交還給青山綠水。
母親的家,早已穩定了,而父親還在漂泊,跟隨兒子,不再似往日堅強有力。
人就像一顆種子,隨處都可以生牙的,我一腳撂到金華,一待就是二十六整年。回頭看看,一切還都在眼前,歲月卻已經翩然而去。
在學校的老宿舍,我居住了接近兩年的時間,寒風中來,寒風中去,不曉得那些年為什么如此寒冷?捂緊了棉帽子,依然無法抵御犀利的寒風。
后來,我們從本家叔叔家將僅有的家當搬到現在的房子,仿佛扎了根一般,不再離開,一住25個年頭了。
昔日的破敗,已經無法找到,雖然是寂寞的房屋,但生機勃勃始終如一地陪伴著我們。
兒子也走向了遠方,鄰居也走向了遠方,燕子也不知換了幾代,而我們依舊保持著初心,對此不離不棄,愛惜得不忍離開。
說起來,這真是一種緣分。想想生命中,能有幾個25年?我們幾乎在這里度過了人生三分之一的時光,如果談起來,必須對此懷著感恩的情懷的。
還是那棟普通的房子,不像鄰居的房子一般氣派,屋檐下的燕子流連忘返,恨不能在每寸土地上安營扎寨,以便于繁衍生息。
院子里的菜,一茬一茬地,它們接力似地,不甘心慢慢生長,色彩斑斕,各展風采。我不但感激這土地為我們提供了純凈的蔬菜,更感激這土地給妻子創造了無數的樂趣,她常常醉于此間,哼著小曲,美得不得了。每一寸土地,都是一書故事,我記不過來,只能就著青菜,慢慢品嘗。
遮了棚,陽光只能留在棚頂了,于是屋內的各種花兒盡數走向院落,接了風,它們便爭奇斗艷,各顯風流。燕子可不在乎它們的顏色可愛,照舊糞便亂排。沒辦法,我們只能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唯恐驚了它們的糞便。我這人眼睛近視,有時看不清楚,也就不在乎踩上一腳而任意走了。
還能住上幾年?不是我所能左右的,畢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居住一天,我們就享受一天,慢慢地看著歲月溜走。
燕子窠,也許將是我們最后的鄉村居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