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情事

@張江高科

圖片發自簡書App


Kevin是蘇北人,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跟她說上海話,外地人聽起來已經夠本地了,但她一聽就知道他不是上海人。

至于永荷呢,一輩子都生活在上海,結婚不過是從黃浦區開半小時車搬到浦東張江,從內環的老公房搬到中環的新公寓。

她從小在雙親寵愛下長大,長得漂亮,少女時代無憂無慮,上了本地一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后也進了眾人羨慕的外企工作。

聽說長得好看的人通常對自己的美貌并不自覺,她知道自己好看,但也并沒有利用這一點做些什么,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本本分分,也沒有特別期望什么。談了幾個男朋友,也說不上順利或是特別不順利,總之沒有成功。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正是缺少了企圖心,她找的男朋友也從來沒有大富大貴的,然而就算是他們,最后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離她而去。——所以結果都一樣呢。

當時網絡相親正好興起,她在百合網上找到了現在的丈夫。丈夫供職一家風口的網絡公司,在可見的幾年內,升遷有望,人也長得精神,又疼她。

婚后沒幾年,她開始生出一種傲嬌病,公司要求出差,她拒絕,一半也是結婚好幾年沒有孩子,公公婆婆總在她耳邊嘮叨說她太瘦了,讓她調養好身體,女人最重要的還是相夫教子,享受生活。既然大家都這么期望,她更加有恃無恐。跟上司吵了一架后,她辭了職,在家專心做主婦。

孩子第二年就有了,一開始,這個家庭很開心,一切都很美好。第三年的時候,丈夫被派去外地培訓,這意味著在接下去幾年他會以坐火箭的速度升遷。

然而半年以后,她就意識到有問題了。他身邊似乎出現了一個知心姐姐。兩人總在手機上討論工作和工作以外的事情。她試圖要求丈夫跟這個女人斷絕關系,然而對方十分老練,聲明只是普通交流,朋友關系。

丈夫這邊不置可否,表面是不在她眼皮底下有動作了,但她知道他們還在聯絡。

一開始知道丈夫出軌,她一個月瘦了十斤。她是個肚子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在那一個月反復跟朋友訴苦。然而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發現痛苦其實是無法傳播的,身處于安樂中的人都像蒙了一層豬油紙,她的痛苦根本沒辦法潑進去,在聽完了他們可有可無的安慰之后,她陷入了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也跟父母訴過苦,哭著說自己要離婚,她父親馬上說:“你要是離婚就別再回我們家了,你讓我們面子往哪里擱?”她母親好言相勸說:“是不是誤會了?男人嘛,總歸是要回家的。至少想想孩子。”

她感到心寒和憤怒。所有人都背叛了她。而把自己放在一個四面楚歌的境地的,正是自己。原來沒有人任何人會真正對自己負責。當初辭職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孩子還小,她也沒有經濟來源,現在馬上離婚也不可能。她大學學的是文科,也就意味著她能找到的工作其實也就是萬金油的角色,薪水不會很高,前途不一定很好,她手上簡直沒有任何籌碼。

聽說要走出失戀,最好的辦法是轉移注意力。在有些丈夫晚歸的晚上,孩子熟睡后,她迷戀上了在微信上撿漂流瓶。雖然她知道這是個無聊的游戲,扔瓶子的大多數是青春期荷爾蒙無處釋放的小男孩,或者是寂寞難耐的下層男人,不過那種仿佛蒙面游戲般的肆無忌憚仍然讓她放松。她換了一個誘人的頭像,至少能吸引他們跟她多聊上幾個回合。她先是對著陌生人哭訴丈夫的不忠,漂流瓶那邊的人照例安慰她幾句,跟著她罵罵那個臭男人,接著,他們就會提議要不要視頻?要不要文愛?她不答應,他們馬上就棄她而去。哎,這些陌生人讓她見識到了男人赤裸裸的冷漠和功利,相形之下,她的老公似乎還值得原諒,畢竟他還回來。就算這一點點溫暖,她也還是需要的。

…………

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Kevin。

Kevin其實就住在同一個小區,一開始是她在小區論壇上發帖子,問有沒有能教小朋友打網球的教練。Kevin熱情地在下面回帖說自己正在教自己的孩子打網球,不嫌棄的話周六你們可以加入。

那周六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網球場,才發現原來Kevin的兒子和自己兒子是幼兒園同班同學。小朋友自然抱作一團,大人和大人也相處甚歡。

Kevin和她一樣不用上班,可能是在做什么生意,他看起來陽光開朗,喜歡運動,一年四季穿著一件單T恤,T恤下是起伏的肌肉,冬天就是套上一件夾克。他自帶的陽光屬性很受孩子們歡迎,他自己看起來也樂在其中,一個月里面有一半的時間,她帶著孩子在樓下兒童樂園玩的時候,能碰到他。每天下午三點半,她出發去幼兒園接孩子,總能碰到Kevin站在他那代步平衡車上一溜煙從她身邊經過。他總是對她招招手,說,等會兒見。

…………

永荷這幾年的生活重心就是圍繞孩子轉。上海這所城市,海納百川,由此也帶來了各方面激烈的競爭,地鐵一天到晚找不到座位,醫院永遠爆滿,競爭甚至蔓延到了剛出生的孩子身上。他們居住的張江這一塊,受益于科技園的概念,定居的大多是高學歷的中產階級,家長自己就是教育的受益者,篤信教育重塑人的力量。張江又緊鄰上海的第二大國際社區聯洋社區,聯洋社區以前以外企派駐的外籍員工和臺胞港胞為多,催生了不少解決隨行子女入學問題的國際化雙語幼兒園、雙語小學。這幾年,這些收費不菲幼小機構迅速成長,頗受高學歷家長們的青睞,供不應求,甚至出現了十個孩子搶一個入學名額的局面。于是一個孩子剛出生,這里的家長就要開始打算他三年以后要上什么幼兒園,上什么幼兒園,又決定了以后上什么小學,環環相扣,家長們連孩子戴上博士帽的那一刻都想好了。

永荷也是費了不少勁兒,讓兒子從兩歲就開始上這所評價不錯的雙語幼兒園的早教課程,這才有了一個名額,如愿進了這所幼兒園。

幼兒園有光鮮的外表,每每透過窗玻璃看到教室里迷你尺寸的桌椅和玩具,媽媽們心都萌化了,大呼可愛。誰知進了幼兒園之后才發現,一個幼兒園好不好,關鍵還是看帶班老師,他們這個班,比較倒霉,攤上了一位資深老師,正值更年期,說是有二十年教齡,完美地繼承了十幾年前的幼兒園工作法,當著家長的面和藹可親,家長一走就開始給小蘿卜頭們立規矩,呼來喝去不說,聽小朋友回家說漏了嘴,竟然還有戒尺和關小黑屋。活潑好動的男孩子們是重災區。永荷一開始還咬緊牙關勸自己這是“挫折教育”,接二連三的事件刺激她那本來已經緊繃的神經,她會因為某天送孩子去幼兒園這位老師沒給她笑臉而忐忑不安一天,午夜夢回,也會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兒子而心痛驚醒。真是花錢找罪受!同樣憂心忡忡的幾個家長很快找到了組織,他們在一起吐糟幼兒園和老師,但這只能算是緩解壓力,沒有人敢去投訴,只怕投訴不成反而遭到報復,誰也不敢拿自己孩子來冒險,大家都一籌莫展。

這天正好發生了一件事,本來這天是校服日,每個孩子都應該穿上校服去學校,總有幾個馬大哈家長,忘了這件事或是偷工減料,只穿上身校服。老師大發威風,在班級微信群里直接把這幾個孩子拉出來拍照示眾。看著孩子照片里笑嘻嘻的臉,永荷慶幸自己的孩子沒有受到這樣的侮辱,同時也為被示眾的孩子心疼。這么純真無暇的小寶貝們,要為大人的傲慢被當成傷害人的工具。永荷憤憤不平,決心做點什么,再也不要忍了。

被示眾的其中一個就是kevin的兒子。永荷表面上看上去波瀾不驚,并不參與其他人的吐糟,那里面保不定就有內奸,有幾個家委會的,孩子從來不被這老師罵,原因是明擺著的。

這天下午接孩子的時候,永荷出門又碰上Kevin,她叫住他,問:還有點時間,喝杯咖啡好吧?

兩人到幼兒園附近的咖啡店坐下,永荷單刀直入問他覺得這位老師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問題。Kevin說:“問題是大了,教育方法上,實在不敢茍同。我倒是跟她提過幾次,可是你看到后果了,我們家已經被列上黑名單了。”他苦笑道,“這么下去,要考慮轉學了。”

永荷給他看一篇文章,那是教委發出的一個公告,禁止中小學幼兒園課后補習,并附了舉報電話和郵箱。永荷說:“不曉得教委管不管他們這種學校呢?是不是還是值得試一試?”前兩天老師在群里發布補習信息,永荷早已悄悄截屏下來。

Kevin眼睛一亮:“倒是可以試一試。這種白紙黑字的,恐怕教委正需要一兩個反面典型來做工作匯報。我來寫郵件。”

永荷把截屏交給他,兩人字斟句酌,有理有據,給教委寫了投訴信,信的后半列數了這位老師的種種劣跡。永荷囑咐他這件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切不可走漏風聲。投訴信的前半是實錘,撞在教委槍眼上,必定有所反應,后半他們雖然沒有什么證據,園長必然知道是誰一只老鼠壞了一鍋湯,免不了要找這位老師問話。

本來他們只是抱著不如一試的希望發出這封郵件,不料下一周,就忽然聽說幼兒園所有的課后補習叫停了。那位老師也被叫去調查情況,說是下學期很可能要走了。

永荷開心不已,感到神清氣爽,這一年來她心上的一根刺終于拔掉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膽色和能耐,這次成功甚至恢復了她長期以來被磨損掉的自信。Kevin說,這次多虧你了,真是要好好謝謝你,必須請你吃飯了。兩人帶著兩個小家伙一起去吃必勝客,兩個孩子跑來跑去打打鬧鬧。他們兩人說說笑笑,餐廳里貼著一家團圓的廣告畫,音樂也是簡單快樂的,這是一個明亮的世界,仿佛從來沒有過陰霾,永荷幾乎暫時忘掉了自己家里的那些不如意。

…………

? ? 從此以后,永荷經常和kevin相約一起去接孩子,時間早的話,他們會一起喝杯茶聊聊天。Kevin本來就相貌端正,招人喜歡,兩人經過那次密謀之后,生出一種戰友般的情誼。

她開始注意自己的穿著,家庭主婦做久了,有時出門根本都懶得穿內衣。現在每天下午出門前她都要精心化妝,看時尚雜志也多了,只是前段時間懶得趕潮流而已,自己還不顯老,好像放了一個梅雨季的名牌包,之前有些發霉,不過只需要拋拋光仍然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這些細枝末節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她對丈夫的注意力,讓她感覺不那么痛苦了。Kevin帶給她的一絲張力,把她從怨婦生涯中拯救了出來。

Kevin的老婆據說工作很忙,所以Kevin等于是半個全職奶爸,這樣很好啊,有時候她帶著孩子坐Kevin的車一起去某個游樂場遛娃,別人完全誤以為他們是一個家庭。

Kevin的車是君威,她現在開自己的mini也少了。她在他面前時常故意做出天真的樣子,聽他點評國家大事和賺錢的事。他吃西餐服務員問他牛排要幾分熟他說要八分熟,服務員直接告訴他說“先生我們只有七分熟“,她裝作沒聽見。滑雪他家去長白山,她摒住不提去瑞士滑雪的經歷,他說什么她都連連稱好。

不過偷看到他駕照上“張軍武”這樣土氣的名字時,她還是有點不快。Kevin做的生意好像是什么產品的代理商,他不時出差,也是去內地城市,也就是她母親一概稱為鄉下的地方,也是她以前推脫不肯去出差的地方。他朋友圈不時出現的那股江湖氣,也令她感到有些陌生而危險,畢竟她之前的世界是由五星酒店度假和小姐妹下午茶構成的。但是,管他呢,其他那些人明明都拋棄了她。她現在這么需要他,就像干渴的人見到一條小溪,就期盼著一片綠洲。

………

Kevin也不是不解風情,他能夠感覺到永荷對他的好感。

他和老婆都是外地人來上海打拼,目前還在等居住證積分,還沒有拿到上海戶口。幸好他的第一份工作就為他積累了不少客戶資源,使他能夠獨立出來做一個溫飽無虞的小代理商。前兩年他小賺了一筆,才得以湊到在這片小區買房的首付。老婆新近換了份工資翻倍但繁忙程度也翻倍的工作,而在新業務開拓之前,他的工作只需要伺機而動,因此育兒的責任責無旁貸落在他身上。

對于上海女人,Kevin雖然每天身邊都要遇到,但她們走過他身邊用純正的上海話交談的時候,仍然讓他產生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他家鄉話跟上海話差不多,一開始他也盡量說上海話,但有次在街頭一個上海阿姨向他問附近的路,他盡全力用上海話答了一句,卻只換來對方眼中存疑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的上海話不標準,聽得出來,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他接觸到的上海女人,很像是一個難以理解的物種。做小姑娘的時候都是白白凈凈舉止大方的,看似人畜無害,其實心中個個拎得清,既不會讓你覺得高不可攀,也不會讓你覺得觸手可得。她們只是用禮貌在兩人之間隔出一條看不見的鴻溝。但是要用“精明”兩個字形容她們又太刻薄了,她們也是寬厚本分的,盡管大多是出自她們的避險意識。到了中年以后,她們的精明才終于浮出水面,但那份斤斤計較又是只對著外人的,到了家里,完全可能是個任勞任怨的賢妻良母。這種女人,其實有點讓人想嚇唬嚇唬她們,最好把她們嚇得花容失色,罵聲流氓才好。

他大學在蘇州念的,那時也遇到過一個互相有好感的上海姑娘,這多少加重了他對她們的幻想。他們從來沒有談過未來的事,那個姑娘一畢業就理所當然回上海了,他們的故事也就沒有繼續下去。

永荷給他的感覺有點像她。

不過,對住在同一個小區的人妻,還能怎么樣呢?就算他對她有遐想,也只能秉承“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三不原則,這個原則雖然被眾人罵為渣男原則,卻是最具實踐性也最無害的。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交一個遛娃之友,怎么看也是正常的交往,既能讓他心中那一點遐想得以保全,又不會損傷任何人的利益和體面。

一開始還算正常,但漸漸地他看到了永荷眼中一點點多起來的溫柔和嫵媚。這讓他心中一慌的同時又暗暗歡喜。他不得不承認,他喜歡看到她柔美的手腕的肩膀,還有她不時仿佛求助般望向他的一瞥。他想她或許碰到了什么難處,盡管她從未提及過,但否則何至于如此頻繁地跟自己待在一起?有時她裝作不經意地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干什么,其實有一種“我想要見到你,陪陪我吧”的祈求。這種“落難佳人”的幻想令他更覺得自己被需要,他不由自主地加倍對她體貼周到。

…………

永荷最近幾乎把丈夫拋到腦后了。每天下午三點接孩子的時間,成了她一天生活的重心。就像一個演員一樣,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成了她每天的登場時間。她絲毫不準備透露她生活狼狽的一面,那是丑陋的傷口,不足以示人。她在他面前扮演的是一個得體的上海小姐,過著優裕自如的生活,一切都好,只缺煩惱。

其實Kevin已經完全占據了她的心。從早上睜開眼睛起,她每天都要想到他十幾遍,但是他好像鎮定自若,也許他根本沒有為自己動心?好像也不是。看他每次對自己殷勤的模樣,并不單單是對一個美好異性的禮貌。

有一次聊到婚姻,她開玩笑說:“你有沒有聽說過柯立芝效應?說實話,你們男人都這樣吧?”Kevin大笑說:“所以我們電腦里都有A片啊。”她說:“嗯,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那就是說,閉上眼睛大概就沒感覺了。”Kevin定睛看著她,促狹地說:“不是,閉上眼睛還可以想象。”他這樣坦誠地看著她,好像不準備隱瞞一切,她臉頰有些紅起來,最后不得不挪開眼睛。

也許自己需要主動一點捅破這層紙?聽說已婚的男人都是瞻前顧后的。這種想法越來越占了上風,畢竟在她的一生中,她還從來沒有如此有企圖心地想叫什么事情發生。她開始謀劃如何越過兩個人之間的曖昧邊界。也許酒精是一個好的引子,要不哪天約他去喝酒?

真是麻煩,還需要先安頓好孩子。想到孩子,她又不禁產生了更多悲慘的想象,萬一他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么,會將他們引向何方呢?禁忌之戀,雖然令人神往,但似乎注定都是人人皆輸的毀滅性結局。這又讓她躊躇不前。

要不然還是充分享受這些偷來的曖昧時光吧。她心里偷偷想著,這讓她覺得自己可憐,同時也讓她更加珍惜這些偷來的快樂。

接完孩子,彼此伴侶都有事不回家吃飯的日子里,他們有時一起晚餐。這天,兩人正在有說有笑,忽然Kevin接了一個電話,臉色大變。“對不起,”他說,“有急事,我得回家處理一下。”這天他沒付帳就急匆匆走了。

…………

自那天以后,他們下午三點的約會戛然而止。這段時間永荷都看不見Kevin的身影,接他孩子放學的也換了一個阿姨。他的朋友圈好久不更新了。大概他家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如果是他的家事,她覺得似乎不便打聽,也不想打聽。因為他們的交往似乎都是籠罩在一股玫瑰色的氛圍里的,她也無意去揭開那層面紗,逼各自去面對赤裸裸的真實生活。

永荷這些天來垂頭喪氣。她這才意識到他們的關系這么脆弱,脆弱到近乎陌生人。也許今后他們就是陌生人了。就算她想去跟閨蜜講心事,她也不知道從哪里講起,是說“我兒子幼兒園同學的爸爸“,還是說“一個一起接孩子的朋友”呢?不論哪個說法,聽上去都像是個不相干的甲乙丙丁。那么他們曾經共享的那些幾乎碰觸到皮膚的時刻算什么呢?真是諷刺,有些人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卻互相碰都不想碰,有些人隔幾米空氣就有火花,卻碰都不能碰。她開始沉溺于古代那些私奔故事。月朗星稀,一對有情人終于鼓起勇氣把一切拋在腦后,踏上未知的旅途。現代人問,有必要嗎?有必要,當然有必要,那是光,那是力,是生命的指引,勇士將公主從巨龍圍繞的古堡中拯救出來,書生把小姐從囚禁她的閨房里解放出來,就算是要一輩子陪著司馬相如賣酒,卓文君不是也甘之如飴嗎?

…………

這天她和幼兒園另一個媽媽閑聊,提起Kevin,那個媽媽說:“哦,Kevin啊,人很好,不錯的爸爸呢,我們接小朋友也經常碰到他呢。不過,你知道嗎——”她壓低聲音說:“聽說他們要搬走了,正在賣房子——聽說是老家的老人得了癌癥,躺在醫院里每天要花好幾萬——唉,真是世事難料啊。”

…………

Kevin搬家那一天她正好在樓下陪小孩玩耍。他跟往常一樣穿著一件短袖T恤,在指揮搬家公司的工人把沙發抬上卡車。他的T恤后背心已經汗濕了。他似乎瘦了一些。他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當作打招呼,接著轉過身去繼續指揮工人。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后背,想起自己曾經是多么想把臉貼在他的后背上,她只祈求這一刻盡可能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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