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確是好東西,給人快樂,讓人忘憂,使爽朗的人豪氣沖天,還能壯壯慫人的膽。
酒,絕對是個壞東西,一旦喝的太多,就會非常的痛苦。鬼劍愁現在就很痛苦,當他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何會躺在這棵巨大的樹下,他只記得昨天喝的很痛快,請他喝酒的小伙子也很投緣,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這么多的酒了。
可是現在他卻一點兒也不痛快,非但不痛快,還很痛苦。在他的眼前有十幾個空酒壇子和啃得精光的雞骨頭,有酒又有雞,哪還管得了其他的。他的鞋子離他的腳大概有一丈那么遠,而他的劍卻比他的鞋子離他還要遠。
離鬼劍愁近的是三個黑衣人,手里拿著明晃晃,沉甸甸的兵器,比他的鞋子離他還要近,而且還在緩慢的向他靠近。他們見鬼劍愁睜開了眼睛,先是一怔,停下腳步互相看了一眼后繼續上前來。
鬼劍愁只好假裝鎮定,這就是他的本事,無論何時何事,都能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他甚至把睜開的眼睛又閉了起來,盡管心里已經怕得要死。他的這個本事救過他很多次的命,希望這一次他也有之前的好運氣。
三名黑衣人看到鬼劍愁又把眼睛重新閉了起來,反而停住了上前的腳步,只在原地不停的變換著架勢,想要沖上去,卻又忌憚眼前這位臨危不懼的俠客。
三名黑衣人心中佩服不愧是名滿江湖的鬼劍愁,面對敵人竟然能如此泰若自然。三人不敢貿然上前,一柄七環鬼頭刀在一位滿臉稚氣的少年手里來回翻飛,鐵環與鋼刀相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鬼劍愁此刻真的很發愁,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了劍的鬼劍愁,連個三尺孩童都打不過。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繼續保持鎮定,他只能指望“鬼劍愁”這三個字能多支撐些時間,好等自己酒醒了再想別的辦法。
“三位仁兄不必過分怕他,鬼劍愁大俠喝了我的迷魂酒,一時半刻怕是無還手之力的。”一把清脆的聲音跟著一位翩翩少年走出樹林,聲音給三位黑衣人壯了膽,也捅破了鬼劍愁的最后一絲幻想。
來的正是昨日與他痛飲的少年。鬼劍愁此時若是能動,第一件事就是先抽自己幾個耳光,喝了別人的美酒,送了自己的性命,這種愚蠢的行為,確實該抽幾個耳光。
“唉!”鬼劍愁一身嘆息,重新睜開了迷蒙的眼睛,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嘴里嘟嘟囔囔的說道:“我貪圖別人的肥雞美酒,竟掉以輕心中了他人暗算,也該落得如此地步。”
”我是最怕疼的了,這位鬼頭刀小哥,你來,用上你渾身的力氣,給我個利索” 鬼劍愁動了動手指,一股酸麻的感覺順著手指流向手臂,看來這迷魂酒藥力不小。
“你殺了我,提了我的人頭,你三人便可揚名江湖了,無論是誰殺了鬼劍愁,江湖上的人都不敢小覷他。”鬼劍愁訕訕地說,說完便又閉上了眼睛。
三位黑衣人不知那翩翩少年是何許人,更不知他所言是否屬實,仍不敢貿然上前,繼續的變換著架勢等待著時機。俗語講初生牛犢不畏虎,鬼頭刀少年最先失去了耐性,挽個刀花朝鬼劍愁的后頸砍去。
“鏘”的一聲,一柄尺許長的鐵骨扇架住了鬼頭刀,兩支兵器碰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翩翩少年豈能讓到手的肥羊落入他人口中,他之所以出口指點,無非就是想讓三位黑衣人探一下鬼劍愁的虛實。豈料鬼劍愁自己把腦袋送到別人刀下,這樣的便宜事豈容他人搶去。
余下兩名黑衣人見鐵扇子阻住了鬼頭刀,晃動兵器揉身而上,一桿鏈子槍直奔鐵扇子小腹,另外一對短柄鎏金立瓜錘掄向鐵扇子的頂門。鐵扇子見狀氣沉丹田,腕上用力推開鬼頭刀,身子平移滑出丈許,金瓜錘與鏈子槍雙雙落空,鬼頭刀被推開,勉力穩住身軀后,便再次揮刀加入戰團。
四人戰得起勁,而鬼劍愁的心情卻十分復雜,雖然此刻并無生命之虞,但黑衣人武功卻與鐵扇子相差甚多,三人奮力打斗方可堪堪與對手戰成平平局,時間稍長,恐怕是必敗無疑。
到時鬼劍愁定會喪生于鐵扇子之手。鬼劍愁并不睜眼,心中想著自己雖然用虛名引得鐵扇子與黑衣人互斗,但自己豈不也是被虛名所累,“鬼劍愁”三字雖在江湖上聲名赫赫,但卻連痛快的喝酒,真心交個朋友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可悲可嘆。
烏云不知何時爬滿上了天邊,天空漸漸陰暗了下來,沒有一絲的風,潮濕的空氣讓天氣變得無比的悶熱,汗水早已將打斗的四人的衣裳濕透,金瓜錘開始出現了輕微的氣喘聲,已經有些體力不支。
鬼劍愁卻因汗水將迷藥排除體外,腦袋開始慢慢的清晰,耳朵也比之前靈敏許多。他猛的睜開眼睛,滿眼的期待與驚喜,他聽到了遠處隱隱的雷聲。如果能下一場大雨,也許迷藥就會解除。
雷聲越來越近,天空也越來越暗,四周沒有一絲聲音,除了四件兵器相交的聲音和三位黑衣人的喘息聲。金瓜錘武器最重,也喘得最厲害,其余二人雖不比金瓜錘,卻也喘息粗重。鐵扇子卻仍是呼吸平穩,出招自然,如此看來勝負立判。
突然一聲驚雷在天地間炸響,打斗中的四人俱是手中一滯,隨著雷聲隆隆的遠去,消失在天邊,四人大喝一聲,戰意更足。這時鐵扇子閃過鏈子槍和金瓜錘閃,倒轉扇柄當作點穴撅,腳下步伐輕移,猿臂長舒,扇柄正中舉刀奔來的鬼頭刀。
這一招絕妙無比,外人看來就像是鬼頭刀自己撞在了扇柄之上。鬼頭刀疾奔的身軀戛然而止,舉在空中的七環鬼頭刀脫手掉在地上,身體蜷縮倒在地上,已然死去,原來鐵扇子扇柄一戳,正中鬼頭刀的膻中穴。
余下二人見鬼頭刀喪生于鐵扇子之手,心中怒氣大盛,瘋狂的向鐵扇子進攻。鐵扇子雖處在二人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下,卻顯得更加從容,少了鬼頭刀,兩位黑衣人就如同鐵扇子手中的傀儡娃娃,被無形的線牢牢的控制在鐵扇子手下,攻不進卻也退不出。
一陣涼風吹過鬼劍愁的皮膚,帶走一身的汗水,又帶來遍體的雞皮疙瘩,涼風讓鬼劍愁又清醒了許多,也給他帶來了希望,風停雨自來,哈哈,不過先要搞到我的劍。鬼劍愁滿心歡喜的等著屬于他的一場及時雨。
涼風變成了狂風,地上的塵土和樹葉卷積在一起,將打斗中的三人團團圍住,鬼劍愁瞇著眼睛看著風中三人的影子時高時低,閃轉騰挪,卻絲毫聽不到兵器相交的聲音,突然一聲慘叫,緊接著又是一聲悶哼后,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風聲。鬼劍愁已經預料到打斗的結果,他努力的想要使自己坐起來,這次他沒有失望,雖然腿還是不能動彈,但是上半身的力道似乎恢復了不少。
風來的快,去得更快,而且還帶走了滿天的烏云。當明媚的陽光照耀在鬼劍愁那張泄氣的臉龐上時,鐵扇子依舊翩翩的朝他走來,就像他翩翩的走出樹林,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不遠處三個黑衣人和他們的兵器都躺在地上,死了。這一切放佛跟鐵扇子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只是看著鬼劍愁。
鐵扇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因為他看到了坐著的鬼劍愁。他開始放慢了腳步,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開始繃緊,他知道,他在鬼劍愁的劍下連一招都走不到。他突然又開始慶幸,因為他看到了鬼劍愁的鞋子還有鬼劍愁的劍。沒有劍的鬼劍愁,應該值得慶幸一下吧。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劍法高超,所以叫我鬼劍愁。”鬼劍愁雙手扶著膝蓋,垂著頭說。
鐵扇子一怔,鬼劍愁繼續說。
“然而我的劍法卻連一般武師都不如”,鬼劍愁仍沒有抬頭。
鐵扇子聽了鬼劍愁的話反而不敢上前,他不知道鬼劍愁又在耍什么花招,心想還是靜觀其變的好。他左手負在背后穩穩的站住,右手輕輕的搖動著張開的扇子,扇子筋骨為精鐵所鑄,而扇面卻是上等宣紙,一面工筆仕女圖,一面水墨花團錦簇,色彩紛雜,惹人眼花繚亂。
“我有一種暗器,十步之內取人性命絕無失誤,待敵人倒地后再補以劍傷,所以得鬼劍愁稱號,其實……呵呵。”鬼劍愁說出此番話時,眼神里瞬間出現一絲慌張,正好卻是這一絲的慌張出賣了他。
鐵扇子又開始向前踱步,他捕捉到了鬼劍愁眼中的慌張,斷定他一定是在用謊言迷惑自己,好拖延時間以待藥力消退。鐵扇子現在斷定鬼劍愁定是劍法卓絕,也一定沒有什么厲害的暗器,鐵扇子之所以不怕鬼劍愁的劍法,因為鬼劍愁的劍離鬼劍愁很遠很遠。
“不對”,鐵扇子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劍法高超的劍客又怎會讓自己的劍離開自己的手邊,而且比自己的鞋子還遠。”鐵扇子一邊想,一邊仍然一步步向前踱。在離鬼劍愁十步遠的地方,鐵扇子用力的握了一下扇柄,站住了腳步。他實在不敢貿然前行,面對鬼劍愁這樣的強敵,任何一絲的失誤對自己都是致命的。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又一片暗黑的烏云侵蝕了半邊天,從鐵扇子身后的天邊飄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將他們頭上的天空籠罩。鬼劍愁仍是低著頭,上半身卻在有節奏的顫抖,就像是在忍著……笑,是的,用力的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鐵扇子臉上一紅,立馬惱羞成怒,幾個箭步沖到鬼劍愁面前,一把揪住鬼劍愁的衣領。鬼劍愁抬頭看著鐵扇子,滿臉得意的微笑。這俊朗的微笑在鐵扇子看來就是極大的侮辱,他悔恨交加,居然被一個全無還手能力的人耍的團團轉。此時不殺他更待何時,想畢慢慢的舉起了手中的鐵扇。
就在鐵扇子的扇柄點向鬼劍愁的太陽穴時,鬼劍愁出手了,以雷霆的速度將一根尖銳的雞骨頭插入了鐵扇子的喉嚨,又利落的將雞骨拔出。一連串的動作如行云流水,簡單而有效。
鮮血很快的嗆滿鐵扇子的氣管,鐵扇子左手緊緊的捂住喉嚨,嘴極力的張頜,卻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很快就癱倒在地。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鬼劍愁,一雙圓睜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愕與不信。
雨點噼里啪啦的落下,很快便成了飄潑大雨。大雨沖散了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解除了鬼劍愁身上的迷魂酒。
鬼劍愁艱難的伸了伸發麻的雙腿,慢慢的站了起來,他徑直越過鐵扇子的尸體,穿上鞋子,然后才慢慢的撿起自己的劍,扛在肩上頭也不回的走進樹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