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喬立杰
01
繁星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他的工作其實沒那么的忙，可是，單位規(guī)定，凡是過年期間在單位加班的，加班費特別高，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錢花了。
他大學剛畢業(yè)，經濟剛剛獨立，剛開始的時候他很開心，尤其是當他拿到人生中第一份工資的時候，雖然只有幾百塊錢，可是，他還是把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他的爸媽，還告訴了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一直在等他，等到繁星畢業(yè)的時候，他們就要結婚。可是，結婚就要買房啊，他哪有錢買房呢，所以，他不敢回家，他怕父母看到他的憂愁。
但此刻，他還沒有心思去想那些，在處理好手頭剩余的工作的時候，已是下午6點，夜幕已經降臨，離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間還剩6個小時。他還是得趕緊收拾一下，去趟超市，看看還有沒有打折的蔬菜，順便再買些水餃，雖然日子清苦，但是水餃還是要吃的。
繁星先趕到小粒的單位接她，她跟繁星一樣，選擇了春節(jié)期間留守，多掙些加班費。寒冬已是，燈火輝煌，霓虹燈下?lián)u曳著的燈籠，清冷的街頭，冉冉而起的禮花，似乎跟街頭急匆匆的兩人毫不相關。
因為他們必須加快步伐，超市就要關門了，人家也要回家過年不是。不過還好，總算趕上了，買到了一些打折菜，還買了肉和雞，水餃，今天的晚餐還是很豐盛的。
02
回到家中，小粒洗菜，繁星下廚。擠在幾平方米的屋子里，雖然小，但是兩人覺得還很溫馨。雖然繁星一直覺得對不起小粒，可是，小粒能明白，買房結婚是需要過程的。
算了，今晚是大年夜，想那些沒用的干什么呢。
兩菜一湯，還有水餃，這樣的晚餐擱在平時對他倆太奢侈。繁星第一次在外過年，做菜的手藝還是工作后自己慢慢琢磨的，以前在家，雖然不是飯來張口，但也差不多，天下的父母都一樣，誰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多一些照顧呢。
他一直忍著沒有打電話，按理說應該打個電話回家的。他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他怕他忍不住會哭。中國人就是有這樣一種癥結，過年過節(jié)，全家團圓，尤其對于他這樣一個戀家的孩子來說，此刻，五味雜陳，還好有小粒陪著他。
但是，繁星能感覺出來，小粒比他更想家。吃完飯，他勸小粒還是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小粒點點頭。小粒特意背著繁星，到走廊去打電話。
時間不長，回來的時候繁星卻發(fā)現(xiàn)小粒眼眶紅了，她哭了，但是她懂事，沒讓繁星看見她哭?？吹叫×？蘖耍睦锾貏e難受，他上前抱著小粒，此刻，小粒沒有再堅持，嚎啕大哭。
03
爸爸，我是繁星。
哦，晚上吃餃子了嗎？
吃了。
外面天氣冷哈。多穿衣服。
好的。
我們也吃水餃了，你媽包的韭菜豆腐的。
哦，你們也注意身體。
嗯。買房的事，我跟你媽商量了，年后給你湊一湊首付。
額……這個事再說吧，我想想辦法。
你能有啥辦法，剛畢業(yè)，還是我們借點吧。有了家才能結婚不是。
行。
不要想家，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啥事都會過去的。
嗯。
好了，就這樣吧，掛了。
哦。
繁星刻意沒有多說話，眼淚已經在眼里打轉了。今晚，注定睡得不安穩(wěn)了。心頭各有一番滋味，關窗，盡量避免聽到窗外的鞭炮聲，心里默念，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好像話不多，是中國父子之間普遍存在的問題，尤其是長大后，兒子成年，越來越覺得父親的觀念，意識流跟自己格格不入，似乎某種程度上，想要證明自己是個男人了。于是，矛盾產生，話語減少，溝通缺乏。
繁星來自小地方，自然體會這樣的感受。但，往往冷淡過后是后悔，其實自己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堅強。
就像這個夜晚，還不是為了生活，默默忍受著來自父母的愛。
第二天一早，大年初一的雪還未融，繁星和小粒都有一天的假期。他們想睡個懶覺，可是被急迫的敲門聲驚醒了。一大早上，誰沒事亂串門啊。
張開朦朧的睡眼，看到了門外站著的父母，還有他們衣稍還未融化的雪花，繁星呆住了。但是，他們正咧著嘴笑呢。
繁星呆住了。
意味著，從小地方到大地方，需要兩個小時步程，五個小時車程。
他們咧著嘴笑。
意味著，七個小時路程，看見了孩子。
大年初一，繁星終于不用羨慕別人了。
04
又是一年父親節(jié)了。
當我很小的時候，家里的院落還是泥土地，炎熱的夏天，尤其喜歡躲在石榴樹下看螞蟻搬家。與鄰居小哥偷偷在櫥子里拿出一瓶葡萄酒，你一口，我一口，樂哉。
那一刻，幼小的年紀第一次感到天旋地轉，滄海桑田。沉淪一世半坡命，尤在光暈翻轉中似火驕陽。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村醫(yī)務室的病床上，腦子還時時泛著眩暈，但是看到病床前的父親安靜地坐在那里。
父親很嚴肅，但是此刻顯得那樣的擔心。那是我第一次喝大，而旁邊床上的小哥還沒醒過來。
當我還在回味這些有趣的事情的時候，我已是大學生。我從來沒覺得這些不起眼的過往會成為此刻最難忘的回憶，可是，越是長大，越覺得恐慌。
當然，我聽到這樣的事例還不在少數(shù)。
從出生到現(xiàn)在，看似很漫長的二十幾年，恍惚間過完。看似很不屑的成長，瞬間變成了壓力。沒有錢的社會地位就像走在道路上無人辨識的落葉，塵封了尊嚴，清掃了地位。
當伸手要錢已經成為習慣成為習慣的時候，當自己踏入社會瞬間感覺到不習慣的時候，那一切，你會怪溺愛得到了太多嗎？我們有趣的人生難道不就是在這樣一切的環(huán)境中開始的嗎？
05
當我第一次落腳到城市的時候，滿心歡喜的想著終于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終于不受約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的時候，其實，現(xiàn)實沒有那樣的美好。
等量交換的原則就是，能力永遠跟質量等價。我們理想的狀態(tài)跟現(xiàn)實中的能力是否成為了正比，如果不是，那就是失望的來源，那就是憂郁的前兆，那就是失望的開始。
當邁過25歲門坎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快要成立家庭的時候，可是，時不時的還是向家里伸手要錢。獨立顯得那樣的困難，還是早已習慣了溺愛，導致自己喪失了承擔責任的勇氣呢？
我們還沒有斷奶嗎？我們需要自責嗎？我們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原諒自己所做的一切嗎？
從畢業(yè)，找工作，租房子，房租水電費生活費加起來，基本上，一個月的工資沒了。大情小節(jié)，人情世故，哪哪都要照顧到，沒辦法，伸手要錢。
戀愛，結婚，需要一個過程，在這一個過程中，自己還不想在女方面前丟面子，時不時搞些小浪漫，看看電影，吃頓大餐，哪里有錢來買面子，于是，伸手吧。
買房，結婚，生娃。事情挨著事情，困境連著困境，十幾萬，幾十萬，對于一個工作幾年的人來說，哪里負擔得起，沒辦法，伸手吧。
伸手變成了習慣，把寵愛當成了自然。我們當初標榜的長大了的豪氣，此刻，又去了哪里？
06
故鄉(xiāng)的炊煙依然飄散，日漸深密
的思念，牽引兒女的腳步
父親的腳步，日漸遲緩，孤寂的
身影與母親的靈魂，清守一世愛的堅貞
當秋風瑟瑟，落葉滿地，一片雪花
的蒼涼，掛在老屋的脊梁之上
一輪寒月，照亮一個中年的背影
在屋內，和一個蒼老的身影沽酒對飲
相對無言，酷似有敘不完的父子之情
我默默無語，但我并非無動于衷
內心涌動的感情，在淚水中綻放
而我，卻掩飾外表的堅強
雙手托起一片落葉的惆悵
凝望父親，乘一縷暮色的翅膀
固執(zhí)的走向黃昏，走向夕陽
放棄一世的聰明，安心做個孩子，在父母的臂彎里，至少還能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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