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方漁靜靜地躺在床上,窗外稻田里的蛙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四月二十七日,一輪泛著幽幽白光的圓月將窗前的楊樹映襯的挺拔俊秀,一如當年的江峰。
很多年了,躺在床上看月上樹梢已經成了方漁一種深入骨髓的嗜好,雖然身邊的人早已不再是江峰。
貳
方漁從不曾想過要在上學的時候戀愛,因為她沒有戀愛的資本。戀愛是需要投入的,要么投入姿色,要么投入金錢,而方漁什么都沒有。
大學前兩年方漁的時間基本上耗費在三個地方——教室、宿舍、圖書館。方漁不是一個好學生,對專業課沒有絲毫興趣,每到期末考試都需要在同學的鼎力相助下才能勉強不掛科。但是方漁絕對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好文青,她幾乎看遍了圖書館里所有能借到的古今名著。
方漁以為自己可以就這么自得其樂的混完她的大學生活,直到第三年她實習了。
叁
那個七月的午后,陽光燦爛的有些刺眼,方漁慵懶的在科室間瞎晃。室友燕子拉住方漁說,又有一位咱們的校友來這家醫院實習了,然后對方漁說,這就是江峰。
很多年了,方漁一直記不起來當初江峰的模樣。直到后來有一天躺在床上江峰對方漁說,當時你傲氣沖天的瞟了我一眼,哦了一聲然后淡然離開。方漁就笑了,所以你賭氣要將我拿下?
日子一日日的在歡聲笑語中流逝,方漁的半年實習期臨近結束,她開始利用休息時間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江峰還是會像平常一樣和她說笑,一張口露出嘴角的小虎牙?。也會在傍晚和朋友在門口的操場上打籃球。方漁和燕子就一起端著飯碗靠在墻上邊吃邊看。
那天江峰照例和一幫朋友過來打球,他沒有習慣性的脫衣熱身,而是先跑到方漁的宿舍門口對方漁和燕子說,你倆別做飯了,打完球去我那兒,本人親自下廚招待二位師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中飄起了零星小雨,方漁和燕子開始一聲聲的催促還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江峰,并質疑這頓飯是否還可以如約兌現。
終于在初冬的晚風中,方漁縮在江峰的自行車后座上第一次見到了他的那間小小的出租屋。一間十多平米的房間住著江峰和他的弟弟,房間收拾的如同江峰每天的衣著一樣,干凈而整潔。
方漁怎么也想不起來那晚到底吃了什么,好像就是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反正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晚大家相聊甚歡。記憶中后來雨下的極大,江峰堅持要送方漁和燕子回去,方漁就撐著傘緊緊的貼在他的背上,在燕子還能再貼緊點嗎的調侃中,任由他騎車將自己送回了宿舍。
后來江峰對方漁說,你個缺心眼子的,我完全可以叫個人力車送你們回去,干嘛非要自己冒雨騎車送你,你都不用腦子思考問題的嗎?
幾天后方漁把自己的一堆行李搬到了一輛人力車上,在淡淡的哀愁中前往車站。這一別,不知道何時再相聚。
燕子和江峰執意要送方漁,方漁一個人無限傷感的坐在人力車上,看著江峰和燕子騎車跟在后邊。那天的天空仍然飄著細雨。
一年后江峰告訴方漁,那天回宿舍后他又騎著車返了回來,在風雨中拼命的追趕,想看看方漁走了沒有。
方漁對此一無所知,那時方漁的心里,只有離別時的傷感和對未來的迷茫。
肆
半個月后方漁收到了一封信,蒼勁有力的字跡,有些許陌生。
“飄雨的黃昏,我獨自一人坐在這間小屋里,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在回旋……如果你要走,就讓那盈盈相思、脈脈柔情蓄結成一顆顆紅豆掛在相思樹頭,日夜香馨!”江峰。
方漁有很多意外,也有一絲絲感動和幸福。
一個月后方漁帶著復雜的心情回到了燕子那間她們曾經共處了半年的宿舍,江峰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跑到了宿舍,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笑著看方漁,眼里有激動、高興、疑問、還有焦慮。
夜晚江峰約方漁出去走走,他騎著那輛如形相隨的自行車,自顧自的將方漁帶到了沿河。一路上方漁什么都沒有問,隨后的很多年里方漁一直這樣,在她的心里從始至終對江峰都是不設防的,也許因為他笑起來干凈無邪的笑容,也許是他的小虎牙讓他看起來童叟無欺,也許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冬夜的沿河安靜而寒冷?,偶爾有大貨車呼嘯而過。在那座古老的有些破舊的橋上,江峰雙目灼灼的問方漁,你收到我的信了吧?笑容里有掩飾不住的渴盼和緊張。方漁看了看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江峰不再問什么,一只手攬住了方漁的腰,一只手用力的抱著方漁的背,將她的頭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胸口上。焦灼而滾燙的嘴唇落在了方漁的頭發上、臉頰上,然后開始尋找方漁的嘴唇,那么焦渴而熱切。
方漁突然就措手不及了,心里如千萬只鳥在撲棱著翅膀,有些許驚嚇和太多的慌亂。她不否認對這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男生有好感,但是她并不曾想過要戀愛,也從不曾對江峰有過哪怕一點點男女間的愛慕之情。
方漁緊緊的將頭抵在江峰的胸口上,不敢讓路過的貨車司機看見自己的面孔,同時也躲避著江峰的吻。慌亂中她緊緊的拉住江峰的衣袖,他袖口上的紐扣不知何時墜落在她的手中,她居然異常清醒的將那枚小小的紐扣偷偷裝進他的口袋。
回到燕子的宿舍已是午夜時分,方漁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般一直抖個不停,燕子打來滿滿一盆熱水將方漁的雙腳按進了盆里,方漁仍然抖得不能自已。直到今天方漁也不能理解當時的情況,天氣并沒有冷到那個程度,驚嚇也不至那個地步,為什么自己會抖成那般模樣。
時間悠忽而逝,江峰會時不時的給方漁寫信訴相思之苦,聊人生理想,也會在朋友的陪伴下到方漁家里看望她。方漁極少回信,見面時亦是羞澀而拘謹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對江峰似乎有了些許朦朧的情愫。
突然有些日子,江峰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兩個月后方漁再次回到了江峰的那間出租屋。像每一個懷春的少女一樣,忐忑而又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卻又忍不住想見見他。
房東打量了方漁半天然后告訴她,江峰已經退房一個多月了。方漁找到了燕子,燕子說他去南方打工去了,走了有些日子了,沒有告訴你嗎?后面燕子說了什么方漁一句都沒有聽進。
那一刻,方漁的心里有著無盡的失落,他的離開眾人皆知,而他連只字片語都不曾告訴過她。也許自己在江峰的心里并沒有那么重要,也許他只不過是一時興起,也許只是自己過高的評價了他對這份感情所施加的濃度。
那么就忘記了吧,當做從來不曾發生。
兩個月后,方漁踏上了南下尋夢的列車,心里果然不再有他的位置。還好,我并不曾喜歡上他,方漁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