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觀點在網上頗為流行:為什么十萬天兵天將拿孫悟空毫無辦法,而取經路上各色妖怪卻大都能令孫悟空一籌莫展?這是因為天兵天將是打工一族,出工不出力,犯不上為了公事舍身賣命;而妖怪都是自主創業,不得不全力以赴、以命相爭。
這種說法貌似有理,頗能觸動一絲人性,往往能博得大家會心一笑。而在呆呆看來,這事實上是一種戲說或別有用心的解構。特別是精讀過《西游記》相關章回之后,發現此說與事實并不相符,同時也感受到其中蘊含著濃濃的頗耐人尋味的氣息,精彩程度絲毫不遜于正史。
以下是大家都知道的情節:孫悟空兩次反下天庭,托塔李天王兩次率兵圍剿,結果都是李天王“大敗”。 為便于直觀顯示,呆呆作了一個統計圖:
無需多言,兩次圍剿天庭的軍力配備可謂云泥,戰況卻相差不多。除惠岸不請自來幫忙一仗外,都是李天王主動發起兩次戰斗;除抓走孫悟空的虎、豹等友軍外,花果山主力部隊毫發無損。
好生奇怪啊!
看到此節,呆呆突然想到一段真實的歷史:清朝末,歷經兩次鴉片戰爭,面對西洋人一籌莫展的清軍,而面對太平軍、捻軍卻神勇非凡。為什么?拿出工不出力解釋地通嗎?
我認為,歸根結底,戰爭的勝敗還是戰斗力的較量,而戰斗力的較量根本上是生產力的較量。以此分析,清軍打不過洋人,是土槍土炮對船堅炮利,失敗是歷史的必然;而清軍對太平軍是同一個生產力水平上的戰爭,勝敗在兩可之間。——所謂兩可,就是說勝敗的結果并無必然性,是現實可控的。
本文不討論清軍戰斗力問題,旨在證明天兵天將與孫悟空的這一場戰爭,事實上是一個生產力水平上的;而孫悟空與眾妖怪的戰斗,明顯不在一個生產力水平上。因為妖怪往往有獨門法寶或法力。后來,太上老君這個代表更高生產力水平的大領導出手相助,孫悟空的失敗自然注定了。
扯了這么多,說明了什么?說明李天王有勝的本錢和可能,可他卻一次也沒有勝!能給出合理解釋的原因只有一個:李天王擁兵自重、養敵自重、大發戰爭財。
前面說了,同一個生產力水平下的戰爭,勝敗是可控的。可控的因素有很多,這是歷史的偶然性,主要受實力的對比、策略的運用、主官的決策決斷、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影響。回過頭來再看天庭的這兩次軍事行動,對戰雙方實力對比懸殊,取得這樣的戰果實在丟人,而主要責任非李天王莫逃。
讓我們仔細審查一下這位李天王同志在兩位圍剿中收獲了什么,又是如何表現的。
第一次圍剿,李天王被加封降魔元帥,不知道品級是否有實質性提升,最起碼也是加了一個尊榮。而其三太子哪吒被授予“四海大神”,這應該是他獲得天庭的第一個正式行政職務。
第二次圍剿,李天王統帥十萬天兵天將,大權在握,榮光之極。
玉帝給足了李天王面子和好處,可是李天王是怎么做的?
第一次圍剿,巨靈神、哪吒相繼戰敗而回(嚴格意義上講,這兩次戰敗大有試探之意,雖未取勝,卻也未有實質性損失),聽哪吒報告“教玉帝封他做齊天大圣,萬事俱休,如還不是此號定要打上凌霄寶殿”。李天王說:“既然如此,且不要與他相持,且去上界,將此言回奏,再多遣天兵,圍捉這廝,未為遲也。”他爺們跑了!
無厘頭!
戰斗還未實質性展開,未發一兵一卒,李天王為什么跑了?
跑了,說明李天王是個政治家,而不單純是個軍事指揮員。
首先,孫悟空提出“加封齊天大圣”的訴求,使得戰爭性質發生了變化。玉帝派李天王出兵,只是捉拿一只逃跑的妖猴。而現在妖猴卻打出了齊天大圣的旗幟,并且揚言打上凌霄寶殿。這可是典型的、赤裸裸的反叛啊!必須第一時間上報玉帝。上報是對的,但是也不至于跑啊,原地待命就是。
其次,既然戰爭性質發生了變化,軍隊的性質亦需隨之改變。不跑繼續戰斗的話,如果贏了,顯示不出李天王居功闕偉,天庭不會以剿滅齊天大圣對其論功行賞。眾仙至多哈哈一笑:“就這么一個毛猴也敢稱齊天大圣?李天王神勇!”出力未必討好。可是一旦輸了,李天王絕對承擔不起這個政治責任。因此,李天王需要一個更大、更高的名分。
再次,今天的后退是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進。李天王未必能有這樣的戰略眼光,但他卻有自己的算盤。看他怎么對哪吒說的:“再多遣天兵,圍捉這廝,未為遲也。”說白了就是要向玉帝多要兵馬。
不過單純從軍事上看,估計也是起初輕敵,只帶了巨靈神、哪吒等幾位自家帳下兵馬就出征了,而經過兩仗試探,感到孫悟空不可輕視,綜合考慮上面三個因素,莫若先回去。
有時候的示弱,養敵自重,對軍人來說也是一招屢試不爽的妙棋。說我不行,天庭還有誰可領軍作戰?管他真反假反,我就認定他反了,看玉帝如何說。
若不是太白金星提出招安的建議,說不定第一次征剿,李天王就拉出了十萬天兵天將的隊伍呢。
不過,太白金星招安成功,也讓玉帝對李天王養敵自重有所察覺了,第二次出兵征剿的時候,雖給他配上了十萬天兵天將、十八架天羅地網的陣容,但:一,沒有為給李氏父子加官進爵;二,派四大天王監軍(書中詩云:“四大天王權總制”),李天王雖然是主帥,但最高決策權掌握在四大天王手里;三,后來李天王征剿不力,立刻收奪其兵權,改派二郎神主剿。
玉帝已經不信任李天王了。
再來看第二次征剿李天王是如何養敵自重的。
其一,九曜星官率隊掩殺眾妖怪之后,李天王舍棄這個頗有成效的戰法不用,改派哪吒、惠岸與孫悟空單打獨斗,讓戰斗進入僵持。
其二,無論怎么打,楞是一個猴子猴孫都沒捉住。這不能簡單解釋為孫悟空一族鬼精,沒有李天王不損孫悟空軍團元氣的考慮和部署,紛繁復雜的戰場上實難實現。
其三,如前一次一樣,兩次小規模戰斗后(觀音菩薩徒弟兼李天王次子惠岸一仗,純屬意外的友軍援助),且在廣有戰果的有力情形下,派大力鬼王與惠岸一起上天庭請求加兵。這么大一個陣勢,戰斗才剛剛開始呢,孫悟空已經被圍困在水簾洞一小片區域內了,其友軍已被盡數剿滅了,你又要加兵,意欲何為?也太明顯了吧!
對此,玉帝笑了——是真笑了,書中原話:“玉帝笑道:‘叵耐這個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敵過十萬天兵天將!李天王又來求助,卻將那路神兵助之?’”玉帝這番話確定無疑地表明:第一,不相信!玉帝已經看破了李天王這是故技重施。第二,玉帝已有換將的打算了。
緊接著,玉帝改派觀音菩薩舉薦的二郎神出戰,二郎神第一時間解除了李天王的兵權,只讓他負責戰場監視,同時十萬天兵天將立刻轉為預備隊,灌江口兵團全線出動。
戰事一開,李天王養敵自重的伎倆更是大曝于天下:猴子猴孫一族盡行逃散,只剩下孫悟空一人苦戰獨支!
李天王的好日子到頭了,孫悟空的好日子也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