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太陽將要落山，你蹣跚在汽車卷起的塵埃里，山不算青，水不算秀，屋子尚還簡陋，粗茶淡飯，便是燈下無盡的長眠。

回家的路是枝枝節節沒有頭緒的趴在這山里的，你每日，赤著腳丫，踩著石子，從木屋的后方繞上去，那里有一眼泉，水是甜的。

除了一盞昏黃的燈泡一臺老舊的黑白電視，再沒別的可以娛樂的節目，偶爾從木板上爬過的蟲子，仿佛匆匆的過客，不駐足，不留戀，來了的時候，便是走的時候。

坡下有塊菜圃，種著黃綠兩種瓜，你無言的向我比劃著，它可以長多么的大。

風是吹著，云是飄著，飄過屋頂，飄出視線，飄向天邊，飄出了千姿百態氣象萬千。

山里有頭瘋牛，在你每日必經的路上追逐行人，只一段，便停下，山里人都知道，只要在岔路口拐過去，瘋牛便不識了路。

你喜歡在飯后坐在門口的木板上，眺望群山，山外是山，再遠還是山，你從未走出過山里，也未到過其他的山。

山腳的土路末端，歪斜的立著一塊站牌，每天太陽出山的時候便有一輛老舊的客車在那里候著，然后在黃昏里，在陽光給它打上一層紅銹的時候，風塵仆仆的趕回來。

你有一幫的老朋友，他們在山口給你講著鎮里的見聞，然后瞅著誰家的瓜毫不掩飾的夸獎著，你種的真好。

鎮里的車站你去過，那里也有一位老友，先前的時候，經常來看你，最近聽說是膝蓋受傷了。

你聽了急急的想去瞅瞅，在蟲鳴里，在濕氣濃重的清晨，你用一把老舊的鐵鎖把門鎖上，提著一籃子土雞蛋，拄著從哪扯來的木棍做拐杖，踉踉蹌蹌的來到這站牌下。天空的一端，月兒還亮著，另一端太陽即將升起，你靜靜的坐著，像一尊雕塑。

你輕輕敲開老友門口的那扇矮窗，然后在窗邊的石板上坐下來。

來啦！

你點點頭。遞上土雞蛋

我腿腳不方便，不能去看你啦。老友拍著腿朝你喊著。

你靜靜的看著，默默的在胸口畫圈，以你的方式表達你的歉意而感謝。

陽光掃過，落在你身上的光影漸漸偏離。你起身，表示要離開了。

死前再來見一面吧。老友又喊。

你點點頭離開。

身后是一片黃昏，汽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