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已經老了，老得好像不能照顧自己了”。老人把自己陷進沙發里，沮喪地想著。

自從三天前參加朱奶奶的葬禮回來，老人好像就沒有了食欲，酸的、甜的、辣的，把以前喜歡吃的東西都想遍了，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愿意吃的東西，一點胃口都沒有。

“朱奶奶死得慘啦！”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對著空空的天花板望著，“在床上癱瘓了三年已經夠苦了，靠兒女們伺候吃喝拉撒的日子多難熬啊，現在，竟然被電熱毯活活燒死了，慘??！”

老人家想到前一年去看朱奶奶的時候，那時候還能說話，她流著淚央求，讓給她買點安眠藥。說是后悔自己能走的時候沒有給自己準備點。

“老姐姐呀，我雖然心疼你，卻也不能那么做啊。”老人家沒有幫朱奶奶買安眠藥，卻把這件事情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后來朱奶奶糊涂了，也不會說話了，也不再認識人，變成活死人了。

孫子結婚的時候，一家人都搬進了新房子，朱奶奶一個人躺在舊屋里，兒女們一天三餐送些食物過來喂她，幫她換掉臟了的紙尿褲，然后，就一個人茫然地對著空蕩蕩的屋子。

“老姐姐啊，別怪孩子們，他們也不容易，家里條件本來就不好，給你看病吃藥又花了許多錢，久病床前啊，你就諒解他們吧?！?/h4>

老人家在朱奶奶離世的陰影里憂傷著、哀嘆著，三天了，還是沒有走出來，一會兒想到朱奶奶，一會兒又想到了自己。

她又開始翻看那本影集。老頭子去世以后，影集就成了她的伴了。前幾頁是她讓照相館幫著放大的幾張照片，兒子的，孫子的，老頭子的。自己也給自己準備好了遺照，用塑料袋裝著，放在抽屜里。

兒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要愛和照顧的一家人，孫子也帶大了，上學了，都不需要自己了，他們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回來。

想他們的時候就翻看影集，看他們的照片。

她摸摸孫子的臉，又摸摸兒子的臉，然后，摸著老頭子的臉說：

“老頭子，我已經不中用了，要來陪你了。我這段時間總忘事，三把鑰匙都放在門外了，一把放窗臺上，一把放鞋子里，還有一把放在牛奶箱里，我怕把自己關在門外回不了家?！?/h4>

“我的眼睛也不好使了，眼前總是模糊，腿也不聽使喚了，膝蓋好像不能彎曲，很疼，上下樓梯都是靠手抓緊欄桿爬的。買菜經常都讓對門阿姨幫忙買了?！?/h4>

“今天早晨我本來想洗點青菜煮面條的，不想吃東西也不成啊，不能把自己餓病了害兒子啊?？蓻]想到，我把洗菜的塑料盆放灶上煮化了！”

老人家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又把手放到照片上，摸著老頭子的臉，“我被自己嚇壞了，我好像也已經是老年癡呆了！”

“我不愿和兒子他們住一起，因為生活習慣相差太多了，我要早睡早起，他們晚上不睡早晨不起，我節約慣了，也看不慣他們亂花錢，我不想絮叨，讓他們討厭?，F在不中用了，更不想拖累他們了?！?/h4>

老人家又將目光移到兒子的臉上，摸著兒子的臉說：

“兒啊，你不再需要媽媽了，媽媽也什么都不能幫你做了。我雖然沒能給到你想要的生活，可是媽媽已經盡力，給了你我所能給予的一切?！?/h4>

“自從有了你，你就成了媽媽的一切，為你笑，為你哭，為你流汗，為你流淚。你是媽媽愿意用生命交換的人，是媽媽天底下最愛的人，謝謝你，做我的孩子！”

“媽媽老了，病了，媽媽不想拖累你，媽媽不想看到你皺眉，媽媽心疼你?！?/h4>

“我給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你每月給的生活費我都給你存著，我的后事也不用你花錢，都準備好了。本來想打電話叫你明天回家，我想著，你肯定有不能回來的理由的?！?/h4>

老人又擦了擦眼淚，翻看孫子的照片；“寶貝，你長大了，不用奶奶帶了，奶奶想你！我多想能再捱過一個節假日，多想能再看看你們??！可是，奶奶怕到時候糊涂了，就要害你們了！”

老人將影集里的照片全部看了一遍，然后寫好了遺書。

“我不想等到腐爛了才被發現，我要讓鄰居明天早晨就打電話叫兒子回來?！?/h4>

夜深的時候，老人將一封遺書掛在門把手上，一封遺書掛在外面樓梯口，上面都寫上了兒子的電話號碼：

“我于昨晚去世，走時心如止水。請鄰居幫我轉告兒子，我兒子的電話號碼是……”

老人洗過澡，吃過藥，將存折和一個裝著錢的信封，還有一封留給兒子的遺書一起放在床頭柜上，然后換上自己縫制的壽衣，躺到床上，將那本影集抱在懷里。

“兒子，不要難過，我是去找你父親了，我是沉沉睡去的，走時很安詳?！?/h4>

“如果世間真有輪回，來世我還愿做你的父母，而你，就不一定愿意再做我的孩子了。”

老人想著，便漸漸睡去。

后記

此文有感于一則新聞，12月21日，南京一位81歲的獨居老人死后兩個多月才被發現，他在中秋節那天晚上（10月4日）寫下了一封遺書，原以為第二天就會被發現，所以寫著“我于昨晚走了”。誰料直到尸體腐爛了才被鄰居發現。

獨處老人死亡沒有被及時發現的慘劇已經很多，隨便搜索一下，就會有一百多條，甚至更多，我丈夫的父親就是一個人在家里猝死的，如果當時沒有人在家發現，后果一樣不堪設想的。

打工潮，留守老人，兩代人生活習慣的差異，使得獨處老人越來越多。不忍看到這樣的悲劇再現，更不想自己的晚年會是這樣的結果，心有戚戚焉！

下面是那位南京老人留下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