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杭州,我想的都是你

01

當我再次念到蘇舜欽的那句“滿川風雨看潮生”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和余暉認識,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差一點就忘了他的樣子。

要我跟你說什么好呢?那年我才大一,不滿十八歲。

02

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從小就特別向往江南水鄉。報考大學的時候,父母執意讓我留在了本地。

雖然我就讀的學校不錯,但我還是滿腹的遺憾。

軍訓過后,正好趕上黃金周,我一連翹掉了兩天的課,決定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算是送給自己的成人禮。

這樣一來,前后就有九天的時間可以在杭州盡情玩個痛快。

連夜坐了十七個小時的硬座,舟車勞頓,人困馬乏,自不必別說。

次日,我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就去了錢塘江。可惜,我終究晚了一步。潮水退去,人潮也四散離去。

天空飄起了零星的碎雨,投進波平如鏡的湖面上,蕩起了層層漣漪。

我趴在欄桿上,望著云霧繚繞的群山,頓感惆悵。

03

忽然,我身后響起一陣“咔嚓”聲。我扭過頭去,發現一個大男孩正沖著我笑。他胸前掛著一臺棕色的復古相機,肩上背著一個鼓囊囊的帆布包,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幾秒鐘后,一張寬大白邊的照片緩緩地從擋板口吐出。

我一怒之下準備撕了照片,他卻快我一步搶先奪走。

他急急地向我解釋道:“我叫余暉,是一家雜志社的攝影師。我想找你做模特,并且可以免費給你拍一套寫真。”

我將信將疑地瞟了一眼他的杰作,不得不承認,他的拍照技術著實不錯,居然把我拍成了一米八的大長腿。

我原本皺成一團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了。

我問他是哪里的,他說是寧波人。我說那好啊,正好免費給我當導游。

然后,我就跟著他上路了。

04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發現彼此有很多共同的話題。我們可以從張愛玲聊到杜拉斯,也可以從《胭脂扣》聊到《諾丁山》,甚至可以從梅西聊到科比。

經過錢塘江大橋的時候,我一口氣都不敢出了。

狹窄的過道,僅供兩人并排行走。如果遇上騎摩托車的,就要把身子緊貼在欄桿上。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快步往前走。余暉卻游刃有余,走一路拍一路。

他看到我一臉的膽怯,故意向我介紹群山環抱的六和塔。我嚇得渾身癱軟,腿肚子不停地打顫。

他攥緊我的手,問我還怕不怕了。那一刻,是我從未有過的心安。

江灘的風,淺淺的吹。我放慢了腳步,抬頭看到雨后的天空,澄碧瓦藍,一派清晰。

下了橋,我感激地松開余暉的手,卻發現他的掌心被我捏出了汗。

05

第二天,他帶我游覽了西湖十景,請我吃了知味觀的片川兒、外婆家的茶香雞,還給我講述了江南名妓蘇小小的傳說。

第三天,他帶我參觀了西溪濕地、西泠印社、南宋御街、京杭運河,逛得我頭暈眼花,四肢乏力,擠上地鐵就呼呼大睡。

等我睡醒時,發現自己枕在余暉的腿上,口水還流了他一身。

我尷尬地說著對不起,他卻得意地指了指相機:“你的丑態可都被我收錄在這兒了哈。”

我叫苦不迭,求他全部刪掉。他壞笑著說,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第四天,我們去了靈隱寺。我極不情愿地扛著他的帆布包,無比艱難地上山。

一路上人們都用一種無比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好像我背了一袋馬鈴薯,要虔誠地獻給佛祖。

好在他良心未泯。

在一株古貌森森的香樟樹下,他支起三腳架,給我拍了一組很唯美的文藝片。

第五天,我們去了翁家山、煙霞嶺、梅家塢、龍井村。

層巒疊嶂的茶園,蒼綠的硬葉,雞蛋清的茶花。

我醉心于這片詩意綿綿的故土,甘心做一個背著竹簍采茶的姑娘。

06

第六天,我告訴余暉,我實在累得不行了,需要修整一天。

中午他打電話問我要不要一塊兒吃飯,我有氣無力地說今天哪也不想去。

到了晚上,有人敲門。我從貓眼里窺見了余暉,匆忙地理了理凌亂的床鋪。

“祝你生日快樂”,他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大蛋糕。

我激動地熱淚盈眶,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收到了最誠摯的祝福。

我曾開玩笑反問他,你不會沒有女朋友吧?

我希望他沒有。

大概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都想要遇見純粹的愛情,“我愛的人,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

余暉當然不是。

他的眼睛閃躲了一下,急忙掃到別處去了。

07

第七天,我們去了余杭的塘棲古鎮。

煙雨朦朧中,撐一把小巧的油紙傘,踏一級青石板的拱橋,瞧一眼潑墨的山水畫,搭一葉古樸的烏篷船。

岸邊的小店半掩著排門,買上一塊清香的茶糕,又軟又糯。

第八天,我就要回去了。

余暉送我到車站,目送著我上了扶梯,然后安檢,進入候車廳。我一路都不敢回頭,因為我害怕我舍不得走。

那一年,網上瘋傳著一句話:人生至少要有兩次沖動,一次奮不顧身的愛情,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想,有生之年,我做到了。

08

元旦前夕,余暉寄給我一本相冊,扉頁用毛筆字提了蘇舜欽的那句詩——滿川風雨看潮生。

我翻開相冊,第一張是人流如潮的錢塘江大潮,第二張是我憂郁的背影,第三張是我低著頭顫顫巍巍地走在錢塘江大橋上,第四張是我在站在南屏晚鐘的碑前……翻到最后,也沒有一張余暉的照片。

有人問我,思念到極致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我想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像是我和余暉,從此再無交集。

杭州這座城,到底是有靈性的。

我想,多年以后,我還是會到錢塘江看一次真正的大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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