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作者:滑稽的菠蘿
01
今天吃螃蟹,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李亞口水直流,卻沒有動手。
主位上的祖父滿臉放松,目中含情地看著那一盤螃蟹,李亞的父母以及祖母也都沒有拿起筷子。
“螃蟹不錯。”祖父拿起一只來,仿佛那不是一只螃蟹,而是回憶。
“不過可比不上我當年吃過的,我那時候在廈門當兵,吃的都是這么大的螃蟹。”祖父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圓,接著說道:“那時候,老百姓都是一籮筐一籮筐地往我們營地里抬……”
那時候日子難,大家一起共患難……
李亞身子微微松垮了一些,在心里把祖父沒有說出來的話補齊,而后他的神思便飄向了遠方。
她現在在做什么呢?也在吃螃蟹嗎?
不知道她喜歡吃什么,也許仙女是不吃螃蟹的吧,只喝仙氣就行了。
也不是,有一回跟在她身后的時候,看見她偷偷在小賣部買過烤腸吃。
李亞的腦海之中漸漸勾勒出那個形象來,那個長著桃花眼,總喜歡將頭發扎成數股細小麻花,一根根整齊排列在頭頂上的文靜女孩,站在小賣部門口,被幾乎可以滴出油脂的烤腸,染得雙唇發亮。
“撲哧。”李亞怦然心動之余,忍不住癡笑出聲。
“李亞,李亞,想什么呢?”
一聲聲呼喚,讓李亞猛然間回過神來,他這才看見了放在他面前的大螃蟹,那鮮艷的赤紅,讓人垂涎三尺。
“怎么臉這么紅?發燒了嗎?”媽媽用手背放在李亞的額頭,又轉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接著說道:“有點燙,是不是昨晚涼著了。”
“孩子的事不能馬虎,趕緊給他量一下體溫。”祖父關切的目光也投射而來。
“不,我沒發燒。”李亞很想這么說,但已經被媽媽拖著離開了餐桌,而他口中的爭辯也變成了哀求:“爸,別拿走我的螃蟹!”
“發燒了還吃什么螃蟹,這螃蟹是涼性的。”爸爸說著話,筷子上夾著的螃蟹已經落到了他自己的碗里。
“我沒發燒,沒有,我要吃螃蟹。”李亞耍起無賴來,甩開媽媽的手,就要重回餐桌,卻是被媽媽一把拉了回來。
“都是初中生了,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來,叼著。”媽媽塞了根溫度計,終于將李亞的嘴給堵上。
李亞委屈至極,口齒不清地嘟囔著:“那你把手機給我玩。”
“眼睛離遠些。”似是惦記桌上的螃蟹,隨意叮囑了兩句,便把手機塞到了李亞的手中。
李亞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游戲,用牙齒把那溫度計咬得叮當作響,隨意玩著手機上的游戲,只是一些消息推送實在是煩人,需要李亞不停地用手指將其往上推滑。
正在這時,班級群里一條信息跳入李亞的眼簾,上面有著“轉學”的字樣,可卻被他條件反射般的滑了上去。
有人要轉學?
這可是大新聞。
李亞偷眼看了看媽媽,而后點開了微信,緊接著一條條信息呈現在眼前。
鄒小萌媽媽:“謝謝大家這兩年對小萌的照顧,因為她爸爸的工作原因,我們即日就要離開潯城,明晚18時,鄒福來全家在俏江潯大酒店宴請諸位,不見不散。”
沈梓睿媽媽:“怎么突然要走,孩子現階段轉學,對她的成績可不好。”
王蘭溪媽媽:“就是,換了學校,孩子又要重新適應環境了。”
鄒小萌媽媽:“謝謝大家伙的關心,小萌也是十分不舍得,但是這年頭,工作也難做……”
接下來,一群媽媽們開始在群里抱怨起當前的公司體制,從社會現狀討論到菜場菜價上漲。
但李亞卻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又把信息全都看了一遍,終于確定,竟然是鄒小萌要走了,那個長著桃花眼,將頭發扎成數股細小麻花在腦后束成馬尾的文靜女孩要走了。
忽然,口中的溫度計被抽了出去,李亞覺得身體中仿佛也有什么被一同抽走了。
而他的心臟也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一般,胸口一陣發悶。
“38.2度,真的發燒了。”媽媽的聲音傳來,李亞才覺得頭腦一陣發暈。
是真的發燒了嗎?
“哎,你這孩子怎么看我微信呢?”緊接著,媽媽發現了這一事實,猛然搶走了她的手機。
媽媽似乎也看見了那條信息,嘴里嘟囔著:“哎呀,小萌要走了,多好的孩子,可惜這個時候轉學可能對她影響很大呢。”
可惜我還什么都沒和她說呢。
李亞心里同樣喊著可惜。
李亞有一股沖動,他想現在就起身,不管不顧地沖到鄒小萌家里去,對她說些什么,哪怕,哪怕不是表白,也好過初中三年,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念想來的好。
只是李亞看了看屋中一眾長輩,剛起的豪氣又退了下去。
“睡會兒吧,醒了熬粥你吃。”媽媽用手又摸了摸李亞的額頭,找了條毯子給李亞蓋上。
李亞被媽媽一說,果然覺得頭腦一陣發暈,旋即閉上了眼睛。
一陣白光閃過,李亞坐在了某處。
眼前慢慢浮現出課桌的輪廓,距離他兩個課桌的斜前方,有一個身影,她的頭上扎著許多小麻花,整齊地排列在腦后,束成了馬尾,她正靜靜地坐在那兒,在課桌上畫著什么。
教室寬大又明亮,有一種鉛筆畫的風格,黑板、講臺和一張張課桌的邊沿似乎還在被人畫出,從散亂的線條漸漸變得清晰。
整個教室里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李亞就如往常一樣,撐著腦袋看著那個背影發呆。
仿佛只要這樣看著那個背影,李亞的心里就會覺得無比地滿足,他甚至希望時光就此延續下去,直到千萬年以后。
他不是沒想過去和這個女孩說說話,可又害怕自己的言談之中會暴露出自己的心思。
甚至這個女孩的目光偶爾投向他的時候,他也會立即轉移視線,假裝自己剛才并沒有看著她。
只是若那女孩的目光望向其他男孩,他的心里又會產生一股難言的別扭之情,恨不得立即化身為那個男孩,獲得她的注視。
此時的氛圍恰到好處,教室里沒有任何其他人,而李亞能夠明目張膽地放肆打量著她,沒有遮擋,也不用顧忌,再沒有比此時更好的時光了。
女孩忽然轉過眼看向李亞,她的眉眼彎彎,櫻唇一開一閉,似乎在說著什么。
他急忙將目光移向別處。
“怎么燒更重了?”
那聲音變得粗獷不已,有些破壞氣氛,李亞不由得去看了一眼那女孩,卻發現女孩的臉漸漸變了,變成了胡子拉碴的男人臉,而他正在說:“39度了,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李亞嚇得猛然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他仍然還在家里的沙發上躺著。
墻上的掛鐘,短針指向了9的位置,窗外已經變得漆黑一片,不遠處的餐桌上沒了螃蟹,也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了。
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自己剛剛睡醒,頭變得昏昏沉沉的,白熾燈的光顯得過于慘白,把家中的家具和地板都照得一如剛才夢境之中的素描風格。
他的爸爸正坐在沙發一邊,時不時摸一摸他的額頭。
“餓不餓?喝點粥吧。”媽媽捧著一碗冒著香氣的粥,用肩膀將爸爸拱到一邊,說道:“去什么醫院,孩子一發燒就去醫院,總去醫院也不好,而且外面還下著雨。”
媽媽湊到李亞身前,一口口喂他喝粥。
果然,意識回歸的李亞聽見窗外隱約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而建筑排水敲擊在不知道哪一戶安裝的遮雨鐵板上,則是發出了更大的聲響。
“媽,明天晚上鄒小萌家擺酒,你們去不去?”鬼使神差地,李亞問出了一個與此刻氛圍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去什么去,你不是發燒了嗎?”爸爸首先反對。
“好好把病休好。”媽媽緊接著附和。
李亞咬了咬唇,說:“我沒事,明天就退燒了,我可以去的。”
“不去不去,這種宴請肯定要隨份子的,咱家錢也不是大水沖來的……”爸爸埋怨了一句,卻被媽媽推了一把,止住了話頭。
“我有壓歲錢,要多少?我出。”李亞這話一出口,頓時覺得房間里氛圍一變,爸爸媽媽都看著他,眼中露出些許詫異。
李亞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解究竟怎么了。
“嘿,你不會是早戀了吧?”爸爸疑惑地打破了沉靜。
李亞突然心臟猛地收縮,渾身肌肉都繃緊,有種自己的秘密日記被人翻開的羞惱感,也有一種特務被抓的絕望感。
有人說沉默是金,可此時的無聲,在父母眼中看來就是默認。
爸爸高大的身體突然站了起來,怒目圓瞪,說道:“你小子不學好,才多大年紀……”
只是爸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說道:“你干嘛?孩子發燒呢。”
說著,狠狠把爸爸推開。
爸爸還在嘀咕,媽媽卻輕聲笑語:“別理你爸爸,來喝粥。”
李亞松了口氣,但剛才的話題卻被跳了過去,要再強行提起此事,恐怕媽媽也要生氣的。
媽媽果然沒有再提起任何關于鄒小萌的事,而是悉心地喂李亞吃完了粥,喂他吃了些感冒藥,然后將他趕回了床上睡覺。
李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中滿是鄒小萌那張漂亮的臉以及她明媚的笑。
翌日,李亞睜開眼,發現頭頂上天花板的質感已經恢復如初,窗外也是陽光明媚,這些變化,讓李亞的心情好了不少。
寫字桌上的時間顯示早晨6:08,那雙引號不停地閃動著,吸引著李亞的注意力。
比以往早醒了12分鐘,他立即起床收拾自己。
“起來了?好些了沒?”廚房的門被拉開,隨著一股荷包蛋香味一起傳出來的,還有媽媽的聲音。
“唔,好些了。”李亞咬著牙刷說道。
他感覺頭不暈了,也沒有發冷的感覺,想必燒是已經退了的。
媽媽索性從廚房鉆了出來,摸了摸李亞的額頭,笑著說:“嗯,燒是退了,不過今天還是別去上學了,休息一天,我昨晚已經給你請好假了。”
請假?
李亞眼睛一瞪,急忙從嘴里拔出牙刷說道:“不用了,媽,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得去上學。”
媽媽一愣,說道:“你這種發燒容易反復,要多休息嘛。”
李亞卻慌忙擺出慷慨就義的姿勢說道:“媽,紅軍長征兩萬五千里,他們人人都能踩著水泡,抗饑耐寒的,我這小毛小病,不礙事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媽媽被李亞的表現逗得一樂,輕輕用鍋鏟隔空敲了敲李亞的腦袋,而后一本正經地問道:“別貧嘴,昨晚我沒問你,你給我老實交代,是不是喜歡鄒小萌?”
重新開始刷牙的李亞,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得咽下一口泡沫,辛辣的牙膏泡沫刺激得他的整個喉嚨都發起涼來,一直涼到了胸口,緊接著,他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媽媽撲哧一笑,幫李亞順了順氣,說道:“好了,喜歡一個人,沒什么的,這說明我寶長大了,她今天就要走了,最后去見見她吧,快些洗漱吧,一會兒上學去。”
說完,媽媽便又拿著鍋鏟走出了衛生間。
可李亞卻呆愣當場。
居然這么簡單就過了關,而且,而且……
我長大了嗎?
媽媽這是在支持我?
水池上方化妝鏡中的李亞嘴角一下子翹了起來,雙手做出勝利的拳擊,看起來十分興奮的樣子,而水池中水龍頭里的水,則是嘩啦啦地不斷流淌著,仿佛也在為其奏響歡樂的曲目。
吃完面包夾荷包蛋,喝了一杯牛奶,李亞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迅速洗手,然后背上書包,來到媽媽身旁,摟住她的腦袋,狠狠在其臉上“吧唧”了一口,說了一聲:“媽媽,我愛你。”
而后,甩著書包便跑出了門。
而正在看手機的爸爸,卻被眼前的一幕驚訝得合不攏嘴,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已經關上的門,說:“他怎么了?愛你不愛我?”
媽媽看見爸爸的樣子,又是一陣嬌笑,捧著臉看向窗外的陽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少。
李亞等候在熟悉的位置,這個小區除了周末,他每天都要來兩次。
而那個用小麻花束成馬尾的女孩,也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小區的門口,而后李亞便會遠遠地跟著她,陪她一起上學放學。
記得有一回,有個高年級的學長找鄒小萌要錢,而恰巧路過的李亞,沖上前去趕走了那個學長,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也得到了鄒小萌的悉心照顧。
還有另一次……
不過兩人的關系卻保持著從前的模樣,并未就此突飛猛進。
李亞腦中胡亂想著一些事,不停看著手腕上的電子表,時間早已超過了鄒小萌以往出門的時候,可是她卻依舊沒有出現。
陽光漸漸隱入了云朵之中,眼看又要下雨,而且遙遠的地方,似乎有鈴聲響起。
李亞終于是不甘地朝鄒小萌家看了一眼,邁步離開了這里。
班級中,所有同學都正襟危坐,講臺上的班主任掃視著下方的同學們,教室中一片朗朗讀書聲傳出。
“報告。”
李亞喘著粗氣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的目光看向鄒小萌的位置,果然是空著的,她今天沒有來。
也許不止今天,還有明天,后天,直到李亞初中畢業,甚至高中畢業,都無法再看到那個身影了吧。
他們本是一條重合的直線,卻是在這一年的秋天,打開了一個縫隙,從此越來越遠,再也無法相交。
而他只是個初中生,無力改變任何事。
班主任老師斜眼打量了李亞一眼,面露不快,指了指他的座位。
李亞舒緩著自己的氣息,回到座位,拿出書本。
“你去等鄒小萌了?”同桌王聰小聲問他。
李亞詫異地看了一眼王聰,沒有說話。
“真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愛情啊。”王聰一臉調侃。
李亞用手肘把王聰推回了他自己那邊。
正在這時,一個紙團不知從何處,飛到了李亞的桌上。
李亞一驚,先是下意識收起了紙團,而后看了看班主任的方向,見班主任沒有反應,這才拆開紙團,看里面的內容。
“鄒小萌今天下午3點的飛機離開,我知道你喜歡鄒小萌,去送她,不用謝我。”
李亞吃驚不小,急忙抬頭看向四周,發現這紙團竟然是沈梓睿扔過來的。
他并不喜歡沈梓睿,因為他經常出現在鄒小萌的身邊,雖然他對其他女孩也很好,但對于這種事,依舊讓李亞心中的天平動蕩不已。
“哎喲,是沈梓睿那個海王,他怎么這么關心你。”王聰偷看到內容,在李亞耳邊嘀咕。
李亞瞪了王聰一眼說:“你出賣我!”
王聰目瞪口呆,說:“何為出賣?”
“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喜歡鄒小萌?”
王聰撇了撇嘴,說:“你每天上課都偷看鄒小萌,人家后腦勺都快被你看穿了,咱們班只要不是瞎子,都應該知道吧。”
李亞心跳微微加快。
那鄒小萌知道嗎?她不會也知道了吧。
“別多想,你去不去,給人家回信啊。”
李亞把紙團捏進手里說:“我去不去,關他什么事?”
可過了一會兒,李亞卻是眉頭深索,而后緩緩把紙團鋪開,在紙團上寫下問題:
你怎么知道的?她在哪個機場?
然后看著班主任,把紙團拋向沈梓睿。
窗外忽而閃了閃,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將教室里照得暗了一暗。
而就在這時,沈梓睿再次起身準備扔出紙團的時候,李亞分明看見班主任那明暗交接中閃亮的眼眸,他頓時冷汗直流,拼命朝沈梓睿揮手阻止,可那紙團還是朝他飛了過來。
李亞雖然快若閃電將紙團捏入手心,可班主任老師的目光還是鎖定了李亞,接著她放下書,從講臺上走下來,徑直來到李亞的身旁。
“拿出來。”
雷鳴隆隆中,班主任的聲音穩如老狗,目光犀利如電。
紙團被李亞手心的汗水打濕,但他依舊沉默,不敢將那團紙拿出來,畢竟那上面記錄著關于自己的秘密。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那瞬時的閃光,把班主任的臉變得猙獰無比,讓李亞的心臟微微顫抖。
“拿出來。”
冷汗不斷從李亞的額角流下來,他的手放在課桌下面,眼睛與班主任對視著,那雙眼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壓力。
他的選擇恐怕不會太多,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的,只有“現在給”或者是“抵抗失敗后再給”,絕不會有第三種選擇。
班主任身后沈梓睿也是滿臉焦急,不停地做著把手蓋在嘴上的動作,身體已經半站了起來。
吃?
李亞看見了沈梓睿,也明白了這個動作的意義。
不再猶豫,他快速把那紙團塞進了嘴里,嚼都沒嚼便咽了下去。
李亞一頓操作猛如虎,直接看呆了班主任,看待了同班同學。
作為好兄弟兼同桌,王聰還給李亞送上了半瓶礦泉水。
李亞急忙喝了一口水,卡在喉嚨眼里的紙團,終于順著食道進入了胃里。
窗外忽而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沒開燈的教室徹底暗了下來,一如班主任陰沉的臉。
“你……你們,好,好,好。”班主任一連說了三個好,轉身就走回到講臺上,一掌將那講臺拍得震天響,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維護她已然失蹤的尊嚴。
“李亞,王聰。”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看向沈梓睿,說道:“還有沈梓睿,到我辦公室來。”
說完,她便抱著書率先走出了教室,絲毫不怕學生們忤逆于她。
“不是,我就給你遞個水,怎么還有我?”王聰臉上是快要哭了的神情,滿是被牽連的委屈。
沈梓睿直接站了起來,朝李亞走過來,低聲說:“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李亞點了點頭,跟著沈梓睿走出了教室。
來到角落,沈梓睿說道:“去吧,現在就去,別管老妖婆了。”
李亞被沈梓睿說得一愣,不由問道:“你說什么?”
沈梓睿目光灼灼看著李亞,說道:“我說,趁現在,反正責罰逃避不了,為了我們的青春沒有遺憾,大膽地去向心愛的女生表白吧,我陪你去,少年。”
說著沈梓睿對李亞伸出大拇指,他笑露出的白牙上仿佛還冒著光。
王聰在旁看呆了,說:“你這是小李附體了?”
沈梓睿惱羞成怒,拍著李亞的胸口說:“你去不去,慫貨?”
李亞怒了,說:“去。”
沈梓睿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樸實的笑,說:“那咱們走。”
王聰趴在走廊扶手,臉上發苦,他看了看老師辦公室的方向,又看了看李亞和沈梓睿二人,咬了咬牙,似是做了決定一般,朝某個方向跑了過去,口中說道:“誒,你們倆,等等我。”
02
寬大的辦公室里,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轉椅上西裝革履的男人轉過身來,拿起手機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然后把手指放在了藍牙耳機的觸摸按鈕上。
“鴨子,初中同學聚會你來不來?”耳機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這是李亞的合伙人兼同學王聰,他們高考考到了同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海邊城市,是祖父常提到的廈門。
一次偶然的機會,兩人湊成一對搗鼓起螃蟹生意,倒是混得風生水起,畢業之后更是獲得了天使輪投資,從采購、生產、真空包裝,到批發以及零售,基本完成了產業一體化閉環,這使得兩人不僅在廈門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了車,買了房,還有了一定的人脈。
“初中聚會?”李亞用詢問的語氣重復了王聰的問話。
“現在高鐵不是通了嘛?他們打算來廈門,我是說作為東道主,不得接待一下嘛?不過總體來說應該還是AA制,不至于太破費。”
“不是錢的事,你忘了我們這個月的工作應酬排滿了?哪有時間參加同學聚會?”李亞微微皺了皺眉。
“很多妹子啊,咱們兩個鉆石王老五肯定會很受歡迎的吧。”電話那頭的王聰興奮說著:“還有那個叫什么小萌的,就是你喜歡過的那個女孩,后來轉學了,她好像也會來。”
李亞猛然從轉椅上站起來,片刻后才放松了身子,緩步走到辦公室落地窗,看向外面的風景,語氣嚴肅地低聲說:“不管怎么樣,你都得先看看工作是不是排得開,你知道把應酬推掉意味著什么。”
“我去,鴨子,你真是個工作狂。”
李亞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深邃,看向那碧藍耀眼的大海。
三天之后,李亞和王聰走出一家酒店,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興奮的神情。
“談成了,鴨子,我們居然成功了,兩千八百萬的業務,兩千八百萬!”王聰滿臉通紅,醉醺醺地摟住李亞。
“咳,公眾場合,注意影響。”李亞也是滿身酒氣,但顯然比王聰要更加清醒一些,“還有,在外面不要喊我外號,容易誤會。”
“誤會?”王聰邪笑一聲,說道:“你巴不得被誤會吧,來個富婆包了你,結果過兩年發現你比她還有錢,你看她什么表情?”
李亞頭上長出黑線,略微加快了腳步,不想和王聰說話。
“誒,你慢點兒。”王聰幾步追上來,說道:“不過剛才那富婆看你的眼神的確有些不對,以我的經驗來看,絕對是想泡你。”
李亞略微回憶剛才的場景,一本正經說道:“理論上來說,林小姐那種的,應該更喜歡能熱場、活躍度高的人,而不是我這種悶葫蘆。”
“你這叫妄自菲薄,你剛才談起業務來可不悶,而是man。”
“我倒是覺得她在給你拋媚眼,畢竟所有熱場工作都是你在做。”
“嘿,給我下套還。”頓了頓,王聰又問:“既然這筆單子談成了,那后面幾個同級客戶也就不用再跟進了,供應肯定跟不上了,咱們可以休息一周了,那初中同學聚會的事兒,你看?”
同學聚會?他還真忘記了這件事。
李亞停下了腳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滿頭小麻花束成馬尾的女孩模樣。
如今她變成了什么樣子?
還像以前那樣活潑愛笑嗎?
她應該有男朋友了吧,她那樣的樂觀性子,應該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吧。
她是不是成了畫家?她從初中就很喜歡畫了。
李亞還記得鄒小萌走了的那段時間,老師要收走空出來的桌椅,他卻是站了出來,不顧班上所有同學詫異的目光,將自己的桌子抱起來放在老師的面前,說:“老師,我的桌子腳壞了,我想用這張桌子。”
而后李亞用透明膠帶,把桌子上鄒小萌畫的那些鉛筆畫,全都貼了起來,只為了讓那些鉛筆畫能夠保存得久一些。
后來是誰撕開了那些透明膠,將其中幾幅擦去了?
那個名字太過久遠,李亞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當時他極為憤怒,把那個人打得胃出血,在醫院住了幾天。
而那時的那人,他記得是他很好的朋友。
李亞搖頭輕笑了一聲。
“哦,懷春了,懷春了,你看你那笑,多淫蕩。”王聰不顧周圍的路人如何看他,指著李亞大聲地說道。
“懷你個孕啊。”李亞一個暴栗敲在王聰的腦袋上,兩人便在街道上追打笑鬧了起來。
兩個大男孩,笑著,跑著,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朝氣蓬勃的時代里。
同學聚會選在了鼓浪嶼上一處很有特色的民俗別墅中,租用別墅的費用由王聰和李亞全包,來此的同學只需出購買飯食的菜金。
這里環境很好,面向大海,春暖但沒花開,不過有一個巨大的黃金沙灘,白天可以涂上防曬霜在沙灘盡情享受陽光,而到了夜里,可以坐在海邊,傾聽來自亙古不變的大海的咆哮。
同學們很滿意,王聰也很滿意。
“誒,鴨子,沒想到咱們班有這么多美女。”王聰嘴上雖然說著話,可眼睛卻是目不暇接地看著一個個披著小外套的比基尼女孩從他面前走來走去。
看著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李亞也是一陣感嘆。
忽然,一個俏麗的身影舉著紅酒杯來到李亞的身前,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
李亞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短發女孩,正微笑著看著他。
這個女孩有著一雙桃花眼,圓圓臉,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是她。
李亞一眼便認了出來,是那個他曾經暗戀過的女孩。
李亞覺得手臂被人推了一下,便看見王聰滿臉都是“你懂的”眼神,雙手還做出兩把槍的手勢,嘴型上“biubiu”說了兩聲,然后起身走了。
真不靠譜啊。
李亞這樣想著,而后站了起來,與眼前的女孩碰了碰杯,輕抿了一口酒。
“嗨。”李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大方一些。
眼前的女孩依然那么漂亮,歲月仿佛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而如此近距離觀察她,這在初中的時候,恐怕是李亞所不敢的。
不過初中的時候,李亞與她的個頭差異不大,而如今這個女孩的身高卻只在李亞的下巴處。
如今,談不上喜歡,也沒有不喜歡。
那種感覺很特別,重新見面時,這個女孩依舊讓李亞的心中存在悸動,可卻沒有那種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沖動,反而升起了一種“愛蓮說”的感覺。
“好久不見。”女孩笑得有些靦腆,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這時,一個戴著大框眼鏡的男孩從身后抓住了女孩的肩膀,把頭探了出來,對著李亞打招呼:“嗨,兄弟,還記得我嗎?”
李亞微微皺眉,目光投射在他的手上,他摟住了女孩,女孩卻沒有反抗,這便說明了一些問題。
“我,是我。”男孩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是沈梓睿。”
“孫賊?”李亞記起了這男孩的綽號,不由得脫口而出,然后才覺得有些不禮貌,說道:“哦,抱歉。”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客氣了。”沈梓睿松開了摟住鄒小萌的手,李亞也略微松開了皺在一起的眉頭。
“現在在做什么?”李亞邀請二人在一張小圓桌旁坐下,手里一邊晃動著紅酒杯,一邊隨意問道。
“我?還是她?”沈梓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鄒小萌。
李亞聳了聳肩,示意只是閑談,無所謂。
沈梓睿笑笑搶先說道:“我現在在一個心理診所工作,她最近剛辦了一場畫展,成為了今年最有潛力藝術家的一員了。”
心理診所,是醫生嗎?
李亞輕抿了一口紅酒,在心中與他做著比較。
即便是心理醫生,只要不是頂尖的那20%,月收大概都只在6k-15k之間,與他的收入無法同日而語。
不過她果然還是走上了藝術的道路。
李亞透過酒杯瞥了一眼鄒小萌,發現她也正打量自己。
又經過了一些簡單的寒暄,幾人聊起了過往。
似乎初中同學的聚會,大家都會很在乎那段時光,只要聊起那時候做的傻事,都會開懷大笑。
恐怕真正的原因,不過在于那些日子已經過去,無法再找回來了。
“那時我把你桌上的畫擦掉了,你記得吧,你這小身板竟然能把我舉起來扔到后排垃圾桶那兒,搞得我胃出血住了三天。”沈梓睿夸張地手舞足蹈著,完全沒有了一個職業心理醫生的素養。
說到這里,李亞輕咳了一聲,偷眼看了看鄒小萌,發現她神色沒有什么異樣,這才舉杯朝二人敬了一杯。
“哎,你們倆怎么不說話?”
沈梓睿終于發覺了不對,一直說的,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而李亞和鄒小萌卻是相視不語。
李亞微笑著站起來,禮貌地說:“我先走動一下,你們坐。”
說著,李亞舉起酒杯向二人敬酒,然后緩步離開,或許也只有此舉,能夠避免他心中的小尷尬吧。
李亞并沒有去和其他人聊天,他努力讓大腦中充斥著關于工作的事,以淡化剛才與沈梓睿聊過的曾經。
他漫步在沙灘上,遠處的海面上,映照著一輪圓月,波光粼粼將圓月分隔成了很多片,但那月色依舊很美。
隨意地坐下,李亞一口將手中的紅酒喝干,享受著這無人沙灘的寂寥。
“就猜到你在這。”
王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李亞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里面有些鬧騰,出來靜靜。”
“怎么?靜靜比鄒小萌還好?”
王聰坐在李亞身邊,調侃著說道。
“也許吧。”
李亞目光看著那月色,說道:“今晚月色真美。”
王聰聽到這句話,立馬像一根彈簧從地上彈了起來,說:“艾瑪,哥,你別嚇我,我不喜歡男人。”
李亞哭笑不得地看著不正經的王聰,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觸動了他的哪根弦。
“你應該約鄒小萌出來說這句話。”王聰掏出煙盒給李亞遞了支煙。
“她名花有主了。”李亞接過煙,卻發現自己沒有打火機,這才記起已經戒煙許久了。
“這樣啊,不過我相信她男朋友肯定沒你優秀,你用錢砸她呀,這世道什么事錢不能辦的?”
李亞腦中想了想沈梓睿的樣子,認可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我其實挺懷念過去的時光。”
“過去?過去有什么好的?過去你有這么多錢嗎?”
李亞笑了笑,舉起空杯說:“cheers。”
“去,你杯子都空了。”王聰沒有和李亞碰杯,而是自顧自喝干了杯中的酒。
“鴨子,你后悔嗎?”王聰問道。
“后悔什么?”李亞問。
“那一天在機場,你最后都沒有對鄒小萌表白,后悔嗎?”
李亞抿了抿唇,良久才說道:“那時候,很多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頓了頓,他又說道:“即使我說了,又能改變什么嗎?”
王聰想了想,說道:“那倒是,她怎么都是會走的,畢竟那時候我們誰也沒法違抗父母的決定。”
“所以我們的人生軌跡不會有任何變化。”李亞找王聰要來了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一口濃濃的煙霧吸入了肺里,讓戒煙許久的李亞,不由得咳嗽了兩聲,而后他便感覺到了尼古丁的刺激,頭微微發暈了起來,但是這種眩暈,又讓他感覺很好,仿佛有種騰云駕霧的快感。
“你們看見鄒小萌了沒?”沈梓睿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亞扭頭看他,搖了搖頭,說:“沒有。”
沈梓睿說道:“哦,那我再找找。”
“那是孫賊吧?”
李亞詫異地看了王聰一眼,沒想到他竟能一眼就認出對方來。
“別吃驚,畢竟我們仨那時被老班盯了整整一學期,而且你后來還因為桌子的事打了他,差點沒給你退學,當然印象深刻。”
原來如此。
李亞點點頭,想著大概也只有自己可以心大到忘記這樣一個重要角色的名字吧。
別墅區那邊忽然爆發出喝彩聲,而在距離別墅區稍遠一些的位置,有煙花忽然“嘭”的一聲沖上天空,炸成五彩的散花。
“哎喲我去,這里禁煙花吧?誰啊這?”王聰像炸了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拉著李亞說:“去看看,別把咱們整牢里去了。”
李亞也是起身,臉色有些不好看朝別墅區走了過去。
卻是看見別墅區光線最好的地方,他們的初中同學們圍成了一個圈,而圓環的中央,則有一個手足無措的女孩,以及一個單膝跪地捧著花,舉著鉆戒的男孩。
赫然正是鄒小萌和沈梓睿。
“答應他,答應他。”人群異口同聲起著哄,等待著圓滿的結局。
“鄒小萌男朋友是他?”王聰忘記了要阻止煙花發射,反而問起其他的問題來。
李亞不置可否,只是聳了聳肩。
“真是尷尬,不看了不看了。”說完,王聰身子打了個顫,這才朝擺放煙花的方向跑了過去。
李亞不知道為什么王聰這樣說,但他的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李亞看見鄒小萌的嘴輕輕動了動,可旁邊的聲浪卻是讓他無法聽見女孩在說什么。
沈梓睿站了起來,拉住了鄒小萌的手,似乎有些緊張,鄒小萌卻甩開了對方的手,腳步略微后退,嘴唇再次動了動。
這回所有人似乎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停下了呼喊聲,而更遠處的煙花也被王聰叫停了。
鄒小萌甩開了沈梓睿,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經過李亞身旁的時候,停了一停,她微微抬頭與李亞對視,而后與他擦肩而過。
李亞有些愣神,因為鄒小萌剛才眼神中的復雜意味,讓他不解。
他又看向人群中間——沈梓睿垂著頭,手中的捧花掉落在地上,緊接著,他似乎意識到什么,終于也是擠出人群,朝鄒小萌的方向追了過去。
圍觀眾人紛紛唏噓不已,漸漸地便也散開了去。
李亞朝鄒小萌離去的方向凝視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一陣輕靈的歌聲響起,李亞掏出了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媽媽的電話。
沒有猶豫,李亞接了起來。
“喂,小亞,你祖父走丟了。”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無助的略帶哭腔的聲音。
李亞心中一緊,將聽筒換了個耳朵,說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說。”
“他最近老年癡呆癥越發厲害了,總是叨叨著要去他當兵的地方看看,我們也就是以為他說說的,誰知道今天他出去以后,就沒回來。”
媽媽頓了頓,說:“我們報警了,警察立即幫我們查了監控,你祖父到長途汽車站,坐車往廈門去了,如果中途不下車的話,一個小時前應該就到廈門了,警察還在聯系那個司機,看看他能不能記起你祖父在哪里下車的。”
李亞聽到并非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也是松了一口氣,低聲說道:“行,你們和那邊的警察保持聯系,有任何線索第一時間告訴我。”
媽媽答應了下來。
李亞來到王聰身旁,說道:“我祖父失蹤了,好像是乘大巴來廈門了,我得回去市里一趟,這里你招呼著。”
“哎,這么晚了,你怎么出島?”王聰拉住李亞問。
“你忘了?我有快艇駕駛員證。”李亞輕笑一聲。
王聰不再說話,點了點頭。
李亞看了看手表,短針指向了9的位置,他不再猶豫,加快腳步朝客運碼頭行去。
李亞和王聰偶爾會來鼓浪嶼度假,加上之前學快艇的時候也在這附近,也認識不少附近的船家,他打了個電話,讓人把快艇鑰匙送出來,然后便登上了快艇。
略微檢查了一下船況,確認沒有什么重大安全問題,李亞便準備開船離開。
可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岸上跳進了船內,使得船身一陣晃動,不少海水拍打上岸又濺到了船上。
李亞急忙扶住船舷,這才穩住了身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地回頭看向那個身影。
短發,桃花眼,是一張他熟悉的臉。
鄒小萌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上了運動服,領子拉得高高的,遮住了半張臉,她趴在船上扶著船舷,眼睛卻明亮有神,看著李亞。
“能帶我一起出島嗎?”鄒小萌問道。
李亞看向岸上,發現了那個在碼頭跑動尋找著什么的男孩身影。
李亞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對著鄒小萌微微點頭,而后便是踩下了油門。
快艇從碼頭駛出,帶出一條長長的白浪,海風吹得李亞的衣領獵獵作響,不過他卻沒有再回頭去看那個女孩,只是專心地握著方向盤。
李亞忽然從后視鏡看見女孩站了起來,急忙把船速降下來,當發現她是要爬到前排與他同坐時,終于還是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而船也徹底停了下來。
“熄火了?”女孩問道。
李亞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斷扭動鑰匙,可發動機卻是“噠噠噠”響了幾聲后,又沒有了絲毫動靜。
“熄火了。”李亞肯定了女孩的問題。
“抱歉,要不是因為我……”女孩的語氣中充滿了歉意。
“沒關系。”李亞卻打斷了她的話。
李亞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平靜的海面,一輪圓月映照在海面之上,忽然想起剛才在沙灘上,王聰對他說的話:“你這句話應該說給鄒小萌聽。”
李亞不由得看了一眼低著頭沉默不語的鄒小萌,心里又有了些許漣漪。
但是,時光不復。
李亞微微搖頭,把身上的救生衣脫下來,塞到鄒小萌的懷里,說:“船在海上停擺很危險,我現在找救援來,你先把這個穿上。”
“那你呢?”鄒小萌問道。
“我有救生員證。”李亞言簡意賅。
“噢。”旋即鄒小萌聽話地穿上了救生衣,而李亞也掏出手機開始呼叫救援。
夜色正濃,海浪的聲音由遠及近,輕但讓人覺得舒服,海風微微吹動兩人的頭發,一股旖旎的氛圍在這漂浮著的小船上蔓延。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鄒小萌看著月亮。
李亞愣了一愣,說道:“的確是挺美的。”
鄒小萌看了一眼李亞,船上陷入了沉默。
“你為什么出島?”良久之后,鄒小萌問道。
“我祖父獨自來廈門了。”李亞說完,似是怕鄒小萌無法理解,緊接著說道:“老年癡呆重癥。”
“啊。”鄒小萌捂住了嘴,說道:“他是不是走丟了?”
李亞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是去找他了?”鄒小萌又問。
李亞再次點了點頭。
“我陪你一起去。”
李亞偏過頭,看著鄒小萌,并未拒絕,而是說道:“謝謝。”
“你呢?”李亞問道。
“我?”鄒小萌疑惑道。
李亞組織了一下語言問道:“為什么不答應沈梓睿的求婚?”
“因為我并不喜歡他。”鄒小萌的神情有些古怪:“他甚至不是我男朋友。”
李亞微微一愣,問道:“不是男朋友?”
“不是。”鄒小萌肯定地說道。
李亞想起剛才兩人見面的時候,沈梓睿摟住鄒小萌肩膀的親昵動作,但她并未反對時的情景,不由得神色變得冷淡起來。
若是曾經的女神,變得如此輕浮,或許初中那段青澀的記憶會被他徹底封存至腦海深處,從此不再提起。
或許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心底的完美,在某一刻變得支離破碎吧。
平靜的海面上有“突突突”的聲音響起,一條漁船緩緩駛了過來。
李亞沒有再理會鄒小萌,而是站起來與船上的人交涉,然后給了他五十塊錢后,那人只是用兩根電線接上了李亞的船。
李亞重新打火,果然把火打著了。
道了聲謝之后,李亞繼續駕駛著快艇開了出去。
“他父親……醫生。”
鄒小萌忽然在李亞耳邊說了句什么,只是風浪太大,李亞并沒有聽清,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鄒小萌,沒有去詢問內容。
快艇很快便靠了岸,李亞扶著鄒小萌下了船。
“那天你也來機場了,但是為什么沒有來找我說說話?”鄒小萌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李亞不知道是什么觸動了她的神經。
“我無力改變什么。”李亞說道:“而且現在我們各自不是過得很好嗎?”
鄒小萌微微一愣,問道:“那我托沈梓睿給你的東西,你收到了沒有?”
東西?
李亞搖了搖頭說:“他沒有給我什么東西。”
鄒小萌咬著唇,看著李亞,眼圈似乎微微有些紅。
“快去找你祖父吧。”
李亞想問是什么東西,可轉念又覺得不妥,他抿了抿嘴,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后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李亞坐上了車,看向窗外還站在路邊上的鄒小萌:“你不上車嗎?”
鄒小萌卻是露出了一個笑容,說:“可能是剛才吹了海風,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就不能陪你去找祖父了,抱歉。”
李亞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上車吧,我先送你回酒店。”
鄒小萌沒有再拒絕,而是跟著李亞的車回到了酒店,兩人終于在酒店門口揮手告別。
03
十二年前,機場。
鄒小萌看著攙扶著離開的三個身影,貝齒緊咬。
“我不想走。”鄒小萌紅著眼眶對眼前的男人說。
“小萌,別任性,時間要到了。”
“你從來都不關心我。”淚水從鄒小萌的眼中滑落,她一邊搖著頭,一邊緩緩遠離那個男人。
“你甚至連我們要全家搬走這件事,都沒有提前告訴我!”
“你認為我是什么?”鄒小萌變得有些歇斯底里:“是拖累,是負擔?還是一件行李而已?”
“你知道我在學校還有黑板報沒有畫完嗎?你知道我還借了同學的小說嗎?你知道我甚至沒有讓任何一個好朋友為我寫同學錄嗎?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鄒小萌的神情忽然平靜了下來,而她在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登機口排隊區的軟護欄處。
“別再無理取鬧了,小萌,跟我走。”男人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伸手就要來抓住女兒的手。
“再見!”鄒小萌面無表情地再次向后邁了一步,伏身后退,鉆過了軟護欄,而后撒腿便跑了起來。
而那個男人往前追了兩步,下一刻,卻是滿臉驚慌的模樣,轉身朝鄒小萌相反的方向跑去。
機場中,從幾個方向有數人突然跑了起來,而目標正是那個驚慌失措的男人。
鄒小萌也發現了這一幕,不禁呆愣在了原地,當她反應過來時,父親已經被按在了地上。
父親抬著頭,與鄒小萌對視著,臉上露出凄然的神色,用口型對鄒小萌說著:“跑,快跑。”
鄒小萌沒有猶豫,她轉身就跑,她不知道按住父親的人都是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只記得“跑,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她始終忘不了,機場中父親那狼狽的模樣。
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雷聲隆隆,冰涼的雨水落進鄒小萌的后頸。
她回過頭,透過機場巨大的落地窗戶,鄒小萌看見永生難忘的一幕——那個永遠偉岸的身影,朝前跑動了幾步,然后無力地摔倒在了地上,他身上布滿了鮮血,目光透過落地窗,看向了外面的鄒小萌。
“啊。”
鄒小萌瘋狂往機場中沖去,她不信,不信那個人竟……
她被人攔住了。
她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她的大腦空白一片。
她拼命掙扎,撕心裂肺地吼著,可眼前的一切只像是默片一般,無聲地進行著。
突兀地,她眼前徹底黑了下去。
……
在警方的協助下,李亞在廈門長途汽車站附近找到了自己的祖父,給家里人知會了一聲后,總算也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同學聚會卻是沒法再參加了。
帶著祖父回了家,安頓好之后,李亞終于是躺在了沙發上,已然是凌晨2點鐘了。
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他才喜歡翻看一下社交軟件,看看朋友們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今天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的生活不會因為今天而發生重大的改變,同樣也不會因為今天過去而沒有一絲改變。
“睡了嗎?”
微信之中,一個女人的頭像上閃動著信息的標志。
發送時間是凌晨1點08分。
“剛忙完,準備睡了。”李亞回復完,便不再去管,畢竟他說的是實事,的確再過幾分鐘,他就會睡了。
他記起晚上沈梓睿說過的話:“她今年剛辦完畫展,是今年新晉的最具潛力藝術家。”
李亞打開瀏覽器,在上面輸入“鄒小萌”。
瀏覽器上出現了不少關于她的詞條,最多的果然是“新晉最具潛力藝術家”。
而其中一篇,則是關于鄒小萌舉辦畫展的消息,其中有兩幅獲獎畫作,一幅叫作“執念”,另一幅則叫作“守護”。
略過了許多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李亞把頁面翻到了最后,終于看見了那兩幅畫作。
第一幅畫,是設計感很強,色彩對比也很強的風格——雨中,一個在機場哭泣的女孩,而不遠處的天空之中則有一架正在墜落的航班客機,空中有一個微笑著伸開雙臂的男人虛影。
第二幅畫,則是超現實主義風格,女孩走在回家的路上,許多鬼怪圍繞著她,但女孩臉上卻掛著幸福的笑容,而一個與其他鬼怪色彩不同的鬼怪則是守護在她的身旁,讓人覺得溫馨。
“這畫的是我嗎?”李亞苦笑一聲,自語道:“原來我在她眼里是個青面獠牙的鬼怪。”
手機界面上方彈出了微信信息,因為設置了隱匿,所以看不見內容。
李亞隨手點擊了進去,發現居然是剛才給自己留言的那個女人。
“出來宵夜嗎?”
他苦笑一聲,不打算理會,只是那個女人卻發了另一條信息:“我知道你沒睡,因為你家客廳還開著燈。”
李亞看了看頭頂亮著的燈,不由得啞然失笑。
三分鐘后,李亞開著車出現在了樓下,路邊上則是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紅衣少婦,她身著華貴,但臉色微紅,眼神也有些迷離,顯然是剛剛喝過了酒。
“上車吧,林小姐。”李亞說道。
林小姐微微一笑,伸手在李亞的臉上滑過,卻并不上車,而是趴在他的車窗上,櫻唇輕吐芬芳說道:“不如,我們直接去酒店吧。”
李亞并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說道:“那也行,我可以送你去了再回來睡覺。”
“你呀。”女人用手指輕點李亞的額頭,終于不再多說,走到了副駕駛上坐好,說道:“去夜市吧,今天想吃些垃圾食品。”
汽車絕塵而去,開在空蕩無人的街道之上。
女人的香水味在車里彌漫,李亞把車窗開得更大了一些。
“我沒有魅力嗎?”女人一邊補著妝,一邊開口問著。
“不,你很漂亮,林小姐。”李亞目不斜視。
“那你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開車。”
“是不是嫌我年齡比你大?”
“理論上,女人年齡越大越有女人味。”
李亞說著話,心緒不由得又飄向了遠處,那個頭上扎著麻花在腦后束成馬尾的姑娘,和今晚分別的那個短發女孩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可惜,時光不復。
但她今日話中的意思,有沒有一點對自己有意思的意思呢?
李亞暗自搖頭。
他已經不是少年了。
“在想什么?”女人已經畫完了妝,此時臉與李亞的臉靠得很近。
李亞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吹打在他的面頰上。
“沒什么。”
“可是你已經開過了夜市了。”
李亞猛地踩了一腳剎車,車輪發出尖銳的呼嘯聲,車內的兩人都是身子一頓。
女人的頭撞在了反光鏡上,而后順勢倒入了李亞的懷里。
“好痛。”女人嬌聲埋怨著,說:“你就是這么對待一個剛給了你兩千萬業務的金主的嗎?”
“抱歉,我剛才走神了。”李亞機械地答道。
“那么……”女人用手肘撐在李亞的大腿上,臉上露出狡黠之色,說道:“作為補償,從今天晚上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你都得陪著我。”
李亞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
女人咬著手指說:“明年可能還有一筆四千萬的單子,不知道我該給哪個有魅力的小哥哥呢?”
李亞看了女人一眼,說道:“好。”
女人眉開眼笑,摟住了李亞的手臂,說:“那買些燒烤帶去酒店吃吧。”
“我覺得坐在攤位上吃更有感覺。”
汽車在兩人的交談中轉了個圈朝夜市開去。
夜色正濃,道路的盡頭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口,將閃耀著紅色的汽車尾燈吞噬進去。
或許成年人的世界和孩子的世界,從來都不是能夠重疊在一起的。
少年時單純的喜歡,到了而立之年,也只不過是心之角落里的一點點留念罷了。
翌日。
李亞從自己家中醒來,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
厚實的窗簾遮住了陽光,他來到窗前,猛地拉開窗簾,讓陽光透射入屋內。
刺目的陽光讓他的眼睛瞇了起來,但緊接著看見的卻是湛藍的大海,讓人不由得心情舒暢。
昨晚他著實很累,為了應對那個女人,他使出了渾身解數,斗智斗勇之下,總算保住了自己的貞操。
不過他們都喝醉了,李亞勉強扶著那女人去了賓館,而自己則是強撐著打車回了家,畢竟家里還有一個無法自理的老人,他不能真的放著不管。
他也會想,自己究竟在堅持什么,不若就此墜入深淵,待日后有了花不完的錢,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去追求他所想要的東西。
他昨晚的行為,或許會觸怒那個女人吧,李亞不由得苦笑。
手機沒有充電,已經自動關機了,他把手機充上電,而后走進浴室洗澡。
手機自動開機之后,無數信息提示音接踵而來。
李亞光著上身從浴室里走出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拿起手機觀看。
一條信息跳入眼簾。
“鄒小萌失蹤了。”
這是在初中同學群里的討論,發起人正是沈梓睿。
李亞咧嘴笑了笑,覺得這中二少年如今已長成了中二青年。他并不擔心,因為昨天晚上鄒小萌是他親自送回賓館的。
李亞轉而又去翻看其他的信息,臉色頓時苦了起來,原因是昨晚的女人發了條信息過來:
“你答應陪我一天的。”
正在這時,李亞聽到了廚房里的動靜。
他起身來到廚房,看見自己的祖父正在冰箱里翻找著什么。
“小亞,你回來了。”祖父說道。
“爺,你在找什么?”李亞湊上前去問。
“螃蟹啊,早上老百姓給的一筐螃蟹,我得給連隊帶回去。”
祖父一本正經地說著,然后看向李亞,說:“紅兵,你來,把筐背上。”
李亞笑了笑,忽然心里有了一個想法,說道:“爺,我帶你去吃螃蟹。”
高檔的海貨加工飯店中,一張桌子圍坐了三個人。
桌上擺著各種做法的螃蟹。
林小姐臉上神情有些古怪,好奇地打量著李亞的祖父。
“你說這位老爺子老年癡呆,還能自己一個人從你家鄉自己乘車來到廈門?”
李亞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而后神情略顯無奈地說道:“所以今天我也只能帶著他了。”
林小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越來越大聲,笑得花枝亂顫。
祖父舉起一根油光發亮的螃蟹腿,說:“你這個女人笑什么?嚴肅點。”
林小姐勉力收了笑,湊到李亞耳邊問道:“這真的是你祖父?”
李亞失笑反問道:“要不要看戶口本?”
林小姐重新靠回了椅子上,架腿而坐,點燃了一支女士香煙,優雅地輕吸了一口。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我現在對你倒是真的感興趣了。”林小姐微微一笑。
“我感到很榮幸。”李亞舉起手中的礦泉水,和林小姐隔空干杯。
“同時,我也很好奇。”林小姐眼瞼微微低垂,說道:“究竟是誰,讓你變得如此特別。”
李亞喝水的動作停住了,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頭上扎滿小麻花,然后束成馬尾的圓臉女孩。
但緊接著,他放下礦泉水瓶,同樣也是微微一笑,說道:“是我的母親。”
“這樣啊。”
林小姐把“啊”字音拖得很長,接著用手撐腮,肘則輕架李亞的肩膀上,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一個比你大了五歲的小姐姐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李亞心中苦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卻看見祖父的螃蟹腿又舉了起來:
“你們,注意點影響,你這個女人怎么回事?”
李亞頓時在心里給祖父豎起了大拇指。
林小姐臉上微紅,收回了手,略顯尷尬。
“抱歉。”李亞說道,不過此時道歉,卻比面對剛才的問題,要好上了許多。
“你很奇怪。”林小姐緩了一緩,神情重新放松下來,說道:“人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但說老實話,我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你卻無動于衷,難道你是那個不行?”
林小姐伸手隔空指了指桌子下面。
李亞啞然失笑,用喝水掩飾自己的尷尬。
“如果不是的話。”林小姐輕輕吸了口煙,噴出香霧,說道:“那你心里一定住著一個不可取代的人。”
李亞微微一怔。
不可取代的人?
這個世界上除了血親,還有不可取代的人嗎?
“是初戀嗎?男人往往對初戀都最難以忘懷。”
是初戀嗎?
他甚至都沒敢對那個女孩說出任何關于喜歡的字眼。
是暗戀吧。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把李亞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姓名顯示是王聰。
“抱歉,接個電話。”李亞抓起手機向林小姐告罪,而林小姐則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喂?”
“鴨子,不好了,鄒小萌失蹤了。”
李亞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
“她昨天晚上跟著我的快艇出島了,我送她回的酒店,你稍微解釋一下。”
可是王聰的聲音依然局促:“我們考慮過這個情況,所以我們現在就在xx酒店,前臺說鄒小萌昨天根本沒有回來。”
李亞把手機換了只耳朵,微微蹙眉問:“怎么回事?”
王聰放低了聲音說:“鄒小萌有抑郁癥,這些年一直在吃藥,昨天晚上離島的時候,她什么東西都沒帶出來。”
“抑郁癥?”李亞微微提高了嗓音。
“電話里解釋不清楚,你來我這和你說,我們都在這里。”
掛了電話,李亞看了看林小姐,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抱歉……”
“去吧,不用道歉,今天你已經和我說了太多次抱歉了。”林小姐微笑著站起身來。
李亞的嘴微張,顯然有些愕然。
“不用吃驚,是女人的直覺。”林小姐輕輕捏了捏李亞的臉,說:“考慮一下姐姐的建議,下次見。”
說著,林小姐背上自己的挎包,瀟灑離去。
李亞忽然松了口氣,急忙來到祖父身旁,說道:“爺,洗洗手,咱們有事辦,得走了。”
半小時后,李亞出現在了xx酒店門口,也是昨天晚上放下鄒小萌的那個位置上。
他帶著祖父一起走進了大廳,找來服務員幫忙安頓祖父之后,便湊到了初中同學們的身旁。
“你把她弄哪兒去了?”沈梓睿見到李亞,沖上前來,扯住他的衣領。
李亞卻是冷冷地看著沈梓睿,不發一言。
“松開。”王聰上來勸架,拉開了兩人。
李亞這才發問:“怎么回事?沒報警嗎?”
“已經報警了,我們把照片給了警察,他們已經開始查了。
至于究竟怎么回事……”
王聰指了指抱頭坐回沙發的沈梓睿,說:“問他。”
沈梓睿說道:“自從她父親死了以后,她就患上了抑郁癥,她認為是她害死了她父親。
這十年來,她一直在我們家的診所接受心理治療,我父親是她的主治醫生。”
“她父親死了?”
當年若不是她父親臨時要帶她走,她也不會匆忙轉學,李亞當然有所疑惑。
或許是轉學之后的事吧。
沈梓睿抬頭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咬了咬牙,起身拉住李亞。
王聰見狀又要走上來,沈梓睿卻說道:“我想單獨和李亞談談。”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沈梓睿問:“有煙嗎?”
李亞說:“我戒了,不過我可以讓前臺拿。”
沈梓睿苦笑一聲說:“不用了。”
緊接著,沈梓睿說出的話,讓李亞不由得也感覺到了一絲壓抑。
十二年前,鄒小萌家發生了變故,她父親挪用公款做金融的事東窗事發,準備出國避風頭,但是在機場卻被便衣警察圍堵,因為拒捕挾持人質而被射殺。
但據警察后來調查。
這件事牽連甚廣,金額之大,絕不是鄒小萌父親一個會計所能涉及,絕對還有公司的中層甚至高層參與其中,但鄒小萌的父親卻承擔了所有的罪責。
而警方展開行動的事,也不知何時泄露,或許鄒小萌的父親早就知道他在劫難逃,竟然將女兒帶在身邊。
“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想讓鄒小萌充當人質?”李亞越聽越心驚。
“是,他們根本不是要乘坐飛機,機場后門有一輛早就準備好的商務車,大概如果那時我們不去那里,他們就已經上了商務車離開了潯城。”
李亞咬著牙,問:“那她的所謂送別會?”
沈梓睿說道:“那不過是她父親安排的障眼法,分散警力的辦法。”
“所以假如那時候我們不去的話……”李亞打了個寒顫。
“是的,誰也無法推斷她父親在逃離之后,將會如何處置她。”
長久的沉默。
李亞站起身,到前臺要了一包煙和打火機,發了一支給沈梓睿,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再后來,她遇到了一位老藝術家,便開始跟著他學畫,她很有天賦,進步得很快。”沈梓睿的神情放緩了一些,接著說道:“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的病情才真的有所好轉。”
李亞抬眼,忽然問:“在機場那天鄒小萌讓你給我帶了什么東西?”
沈梓睿手一抖,煙掉落在地上,脫口問道:“你怎么知道?”
旋即他反應過來,說道:“是小萌和你說的。”
“為什么沒給我?”李亞語氣有些冷漠。
“大概是因為嫉妒你,小萌她喜歡你。”
喜歡……我?
李亞的心臟怦怦直跳,怎么可能?
“是一本日記。”
沈梓睿緩緩說道:“里面記錄了,她從一開始對你每天送她回家這個行為的厭惡,到后來的期盼。
她父親常常不回家,有時候回來,就是與母親的爭吵,她一直很壓抑。
你的出現,像是一道光,一道守護之光,讓她感受到了安全,找到了寄托。
呵……”沈梓睿說完,慘笑一聲,接著說道:“她這次偷跑出來,恐怕也是為了見你,畢竟她知道你在廈門。”
為了自己?
李亞心頭再次一顫。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如此波折。
“你真是個混蛋啊。”李亞狠狠地低聲說道:“這一切你知道,你都知道。”
“你沒有權利指責我,我也喜歡她。”沈梓睿低下頭,聲音輕了許多:“我喜歡她的時間,恐怕比你還要久,你不知道而已。”
“那她還在潯城的消息呢?因為嫉妒,因為想要獨占她,所以對我隱瞞?”李亞表情變冷,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沈梓睿:“你真行啊,虧得我那時還把你當兄弟。”
“不,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高考以后了。”沈梓睿沒有去看李亞的眼睛,說道:“那幾年鄒小萌先是跟著她的媽媽搬了家,然后一直是由我父親上門為她診療。她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足足三年,我父親也對我閉口不言。”
李亞抿著嘴,終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有消息了。”王聰的聲音傳來,“她應該是往跨海大橋去了。”
李亞和沈梓睿都站了起來,對視了一眼。
李亞呼出一口氣,問道:“藥在不在身上?”
沈梓睿拍了拍口袋說:“在。”
李亞伸出手來說道:“給我。”
沈梓睿卻搖了搖頭,側身護住口袋,推了推眼鏡說:“一起走。”
李亞微微咬牙,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點點頭說:“走。”
而后兩人便沖出了賓館。
王聰在兩人身后招手說:“誒,你倆等等我。”
“你給我等等。”
就在王聰覺得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的時候,忽然被人拉住了,扭頭一看,卻是一個老頭。
“爺,您就別添亂了,這里已經夠亂的了。”
王聰朝初中同學們招手說:“你們就別都去了,假如小萌回來,也好有照應,還有那個,順便幫忙招呼一下老爺子。”
誰知老爺子卻是把王聰的手一扭,絲毫不顧王聰的痛叫,挾持著他坐上了李亞叫的出租車。
王聰露出一臉哭喪的神情,說:“鴨子,你爺這身板也不像是個老年癡呆啊。”
李亞哭笑不得,只得說:“趕緊關門,開車。”
“抑郁癥患者一天不吃藥會怎樣?”李亞回頭問沈梓睿。
“她體內的藥物濃度會下降導致內分泌……”
“會怎么樣?”李亞加重語氣,打斷了沈梓睿的解釋。
沈梓睿一怔,推了推眼鏡,匆忙說道:“會導致睡眠障礙,以及自殺傾向。”
“自殺……”李亞重復著這兩個字,向司機催促道:“師傅麻煩再開快些。”
那個數股小麻花在腦后束成馬尾的女孩,那個擁有燦爛笑容以及深深酒窩的女孩。
或許她,就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不可取代的人。
是他一直堅守底線的一絲動力。
是他在這個混沌的成年人世界,保有清明的一縷光。
出租車一路狂飆,終于來到了跨江大橋下。
李亞和沈梓睿飛奔出出租車,與已經在此搜尋的警察進行對接。
但是結果卻讓人絕望。
視頻監控顯示鄒小萌根本就沒有上橋,而她最后出現的地方卻就是這一海邊區域。
現在人不見了,大概率是落海了。
“不,請不要放棄。”李亞盡量讓自己平靜一些,說道:“我們也可以沿著海岸線找,我也可以發動一些人手一起尋找。”
警察表示不用,他們一定會繼續尋找,不會輕易放棄。
“他們在干嘛?”老爺子滿臉都是出來旅游的神情,問王聰道。
“找你孫媳婦。”王聰沒心思搭理老爺子,信口胡謅道。
“我孫媳婦?小亞結婚了?他們吵架了?人哪兒去了?”老爺子靈魂四連問,打了王聰一個措手不及。
“不是,老爺子,你就別添亂了,這不正找著嗎?”
“立正。”
老爺子忽然背脊挺直,發出口令,嚇了王聰一跳,身子筆直。
“哎,不是,老爺子,您都已經轉業了,趕緊跟上吧,他們都走遠了。”
說著,王聰就上前去抓老爺子的手,卻是又被他伸手一抓,扭到了背上。
“嚴肅點。”老爺子把王聰一推,給他推了個大馬哈。
“你們總說我老糊涂了,我可不糊涂,我告訴你,我是123123部隊的,你們找人嗎,我老頭子不吹牛,挖地三尺都給你把人找出來。”
老頭子傲然挺立,一股難言的氣勢散發出來。
王聰看愣了。
覺得老爺子當真是威風凜凜,氣度非凡。
“立即給軍區打電話,說我李仕火在這里。”
“軍……軍區?”王聰差點被老爺子嚇得坐到地上。
“哎,電話給我,我自己打。”
王聰顫顫巍巍拿出手機,老爺子擺弄不來,讓王聰撥出一個號碼,然后大咧咧地說:“小秦哪,我,李仕火,我孫媳婦走丟了……”
“我去,老爺子不會真的打給軍區了吧?”王聰湊近了去聽電話,卻是聽見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耐煩。
王聰急忙搶過電話,卻聽電話里說:“你不要再打來了,我爺爺去年過世了,過世了!”
王聰看了看老爺子有些落寞的神情,忽然心里涌上一口怒氣,大聲說道:“過世了怎么樣?誰還沒有個好兄弟好戰友?我老爺子老年癡呆了還記得你家電話,這說明什么?這就是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的情誼,你懂不懂?真特娘的……”
王聰再看向電話時,發現已經掛斷了。
他有些于心不忍,想著反正已經跟不上李亞等人,索性陪著老爺子就在原地等著。
“沒事兒啊,老爺子,咱不找軍區,人民警察也很牛的。”王聰安慰了一句。
老爺子的背忽然佝僂了一些,看了一眼王聰,很快又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說:“紅兵啊,再幫我打個電話吧?”
“鄒小萌究竟會去了哪里?她以前來過廈門嗎?”
李亞有些抓狂,他們已經沿著海岸線走了兩公里了,但什么線索都沒有發現。
“那件事之后沒有,之前我就不知道了。”沈梓睿說道。
李亞轉頭看向那湛藍無垠的海,想起這幾年的打拼。
似乎他什么都得到了,又似乎什么也沒得到。
人脈、房子、車子,還有能夠任憑他揮霍的金錢。
可這些身外之物,真的能讓他變得更幸福嗎?
“再往那邊去找找,一定要找到鄒小萌。”李亞腳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快快快。”老爺子拉拽著王聰說:“別讓我老戰友們等久了。”
自從電話打通了以后,王聰的嘴一直沒有閉上過。
“老爺子,你現在究竟是好了,還是沒好?”
“好什么好?”老爺子眼睛一瞪,說道:“紅兵,我發現你現在變得很墨跡。”
王聰愣愣地跟著老爺子一路來到橋邊,那里已經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那里。
轎車中下來了一個年輕人,把車門拉開,走下來一個穿著呢子大衣,面色紅潤的老人。
“連長。”老人激動地拉住了老爺子的手。
老爺子也是滿臉動容地親切地喊了一聲:“紅兵!”
王聰臉上長出黑線。
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老爺子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孫媳婦走丟了的事,和那老人敘起舊來,足足說了一刻鐘,那老人才問道:“連長,你們這次來,什么任務?”
老爺子終于反應過來,看向王聰說:“讓……這個東西跟你們說。”
王聰知道了,這肯定是老爺子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也不介意,他言簡意賅地向那老人解釋了一番。
老人的手在拐杖上敲了敲說:“這個事啊,那得發動老百姓的力量。”
“對。”老爺子立即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話道:“紅兵,你長進了。”
“是連長教得好啊。”
兩人又是對視哈哈大笑。
王聰一手拍在額頭上。
“我竟然信了這老爺子。”
李亞和沈梓睿緩步走在沙灘上,他們已經走了接近一個小時,問遍了沿海的所有人,而四處尋找的警察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他們的心中都有一個猜測,可誰也不愿意說出來。
那個猜測太過于沉重,簡直讓人無法呼吸。
但是從他們沿海開始尋找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隱約知道,他們要尋找的也許不是能跑能動的鄒小萌,而是可能已經昏迷,甚至是已經死亡的那個人。
“你說,如果那天,我在機場上去和鄒小萌說兩句話,能不能改變這一切的發生?”李亞輕聲問道,仿佛這句話不是在問一旁的沈梓睿,而是在捫心自問。
“我們那時候是學生,能力有限,更何況你那天燒得那么重,站著都困難。”
李亞默然。
那天一到機場。
許是吹了涼風,頭就開始發昏,跑著跑著就摔倒在了地上。
王聰急忙扶起李亞。
李亞呼吸粗重著,說道:“不,你不要管我,去找鄒小萌。”
沈梓睿一馬當先沖進了候機廳,從頭跑到尾,終于是找到了那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而李亞跟在沈梓睿的身后,也看見了那個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身影。
那一刻,機場中仿佛全都變成了簡單的線條素描畫,天地間只有那個身影是生動活潑的。
他看著沈梓睿湊到其近前,與她說了些什么。
李亞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身子重重地壓在王聰的身上。
“要不要我扶你過去,和她說兩句?”
李亞堅持站著,不讓自己倒下,口中卻說:“不,不用了,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這么虛弱的樣子。”
王聰說道:“現在還計較這個,人馬上要走了。”
李亞笑了笑說:“既然無法改變,那就留下一個好一些的印象吧。”
沈梓睿揮手和鄒小萌告別。
她的眼神似乎在看向自己這邊,李亞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
在心中說:“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李亞抬起頭,再次加快了步伐,朝前走了去。
“等等我。”沈梓睿急忙追了上去。
有許多年輕人對這一天下午印象深刻。
很多車輛從廈門各個地方開向了跨海大橋。
他們有一個目的,是替自家長輩尋找一個叫作鄒小萌的外地女孩。
而匯集的中心,則是曾經123123部隊,偵察連連長李仕火。
看著下首聚集的烏壓壓一片,王聰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老爺子則是在一塊大石上,站得筆直。
“連長。”“李連長。”
下面不少聲音中都蘊含著激動。
出于好奇,王聰湊近了一個最前面顯然不是當兵的人家,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來這么多人?”
“你就是李連長的孫子吧,哎呀,當年那,李連長他們連隊就在這一片,保護著我們。他們幫我們扎網子,幫我們運糧食,送水,為我們改造機械,讓我們渡過了最最艱難的時候。”那老人慈愛的看著王聰說:“人哪,是要記恩的,到了今天,連長遇到了困難,也該輪到我們來報恩了。”
王聰心中震撼,看著那一個個人頭涌動,人人都是眼中含著感恩,他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扭頭看向那如旗桿一般的老爺子,心中不由得流露出敬佩之情來。
“出發!”老爺子大手一揮,根本不用交代什么。
轟!
人群涌動,忽然散開,人流如同黑色溪流一般,流向城市各處。
王聰看著手機微信上,那群成員不斷增加,不一會兒就達到了500人上限,緊接著他就又被拉入了另一個群。
一條條信息和照片快速匯集到手機之中,手機不斷地震動著,直到把他手震麻了,才換了另一只手拿著。
老爺子來到王聰身旁,笑瞇瞇看著他說:“紅兵啊?老連長的號召力還不錯吧?”
王聰訕訕笑了笑,由衷地給老爺子豎起了個大拇指。
當李亞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電話中,是王聰激動的聲音:“找到了,人找到了,快到碼頭來。”
李亞精神一振,急忙叫車,拉著沈梓睿來到了王聰所說的碼頭,一架六人快艇早就準備好了,李亞眼中滿是狐疑。
“別多問了,老爺子立功了,回去慢慢說。”王聰扶著還在和幾個人打招呼的老爺子上了船,船立即開動,朝某個海島飛馳而去。
這是一個小島。
十分小,小到除了幾棵樹,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一眼就能望到四周。
在小島的正中央,放置著一個畫板,一個短發女孩正坐在那里專心作畫。
一下午,李亞想過很多種與她重逢的場景,可眼前的這個,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沈梓睿從懷里掏出藥,遞給李亞,說:“吃兩片。”
說著又拿出一瓶水給李亞,滿臉都是不甘,可還是說道:“這一次,你去,我就不去了。”
李亞看著沈梓睿,微微點頭。
李亞一步步朝鄒小萌走了過去,他發現地上有一些揉成團的紙張。
他撿起一張來,緩緩展開,發現其中是一張男人的臉,那張臉上沒有笑容,嚴肅而又認真。
他再撿起了一張紙,發現是相同的內容。
李亞再看向鄒小萌正在畫的。
也是同樣的一張臉。
“我已經記不清他的臉了。”鄒小萌的聲音有些凄楚,她放下了筆,轉過臉面對著李亞,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那不是你的錯,小萌。”李亞終于知道鄒小萌畫的是誰,正是她死去的父親。
“不對,是因為我太任性了。”
“不,是他本就做錯了事情。”
李亞掏出藥來,倒出兩片,又擰開水瓶,遞了過去,用如同哄孩子一般的語氣,說道:“小萌,把藥吃了,來。”
“后來你也消失了。”鄒小萌的眼中流下了淚水來,她用手去擦拭淚水,可她的淚水卻像開了閘的龍頭,無法止住。
“我常常去學校偷看你的,可你的目光再也沒有給過我。”
“我……”李亞心中絞痛,說出蒼白的理由:“我不知道你還在潯城。”
“但是我現在就在這,你看。”李亞往前走了兩步。
“你別過來。”鄒小萌站了起來,退了兩步,看著李亞的眼睛說:“可是你已經不是你了。”
李亞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暗戀是什么?
對于李亞來說,是隔著電視機屏幕追星。
他每天想著鄒小萌,他認為他愛她,他覺得這么多年來,她成了他心里如同引路燈一般的存在。
可那個人,他暗戀的鄒小萌,真的是眼前的女孩嗎?
正如鄒小萌所說。
李亞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改變。
可在鄒小萌心中,又把他營造成了什么形象?
他發現,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反駁,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說。
李亞的手輕輕顫抖著,他看見鄒小萌越來越往后退,心里有些焦急。
“我還是我,小萌。”他掏出了手機,把鄒小萌的獲獎作品點了出來,指著《守護》上的男孩說:“你看,這個,這個是我對不對?”
鄒小萌眼中帶淚,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搖晃著身子往后退著,仿佛根本就不擔心自己會被石頭絆倒,而她背后不遠處,是大海。
“別再退了。”李亞說道。
鄒小萌不聽。
“我愛你,小萌,一直愛你。”
鄒小萌的身子一顫。
她眼里的淚水更多了,但她依舊微笑著,搖了搖頭。
“別再后退了。”
李亞無法忍受,沖上前去,想要摟住鄒小萌。
鄒小萌卻是口中無聲說了句什么,然后大步跑向海邊。
李亞看出來了,她說的,是“再見”。
“小萌!”
噗通。
鄒小萌跳進了海里,這個海島傾斜向上,懸崖離海面不遠,但海水很深。
李亞沒有任何猶豫,追著鄒小萌一頭扎進了滾滾浪濤之中。
正在這時,一個大浪拍在崖壁之上,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李亞!鄒小萌!”王聰等人趴在矮崖邊上,不停地呼喊著。
04尾聲
某海島的沙灘上,趴著兩個身影。
片刻后,其中的一個動了動。
他抬起頭,搖晃了一下腦袋,而后動作激烈地急忙起身,去查看另一個身影。
“鄒小萌,鄒小萌。”李亞拍著鄒小萌的雙肩,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呼吸雖然有些紊亂,但好在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李亞松了口氣,簡單做了些處理,讓鄒小萌咳出了些許海水后,李亞終于有些力竭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為什么要救我。”
不知過了多久,鄒小萌開口問道。
“因為你是我心里的光。”
李亞平靜地開口。
“其實,我的抑郁癥已經好了。”鄒小萌側過頭,看向李亞:“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吃抗抑郁的藥了。”
“而且我還能從潯城來到廈門找你。”
李亞說:“那年在機場,我發了很重的高燒,我看不清你,所以才沒有與你道別,如果……”
鄒小萌伸出手指遮住了李亞的嘴。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鄒小萌輕聲說道。
“他們在這里。”幾道聲音從遠處傳來,竟然是幾個本地人駕著船來到了這座島上。
“好好活著,好嗎?”李亞握住了鄒小萌的手。
鄒小萌轉過頭,輕輕抽出手,什么也沒有說。
李亞和鄒小萌被帶回了廈門市。
數日后。
初中同學們都因為工作原因,提前回了潯城。
此刻的高鐵站,由李亞和王聰送行沈梓睿和鄒小萌。
“哎,別當電燈泡。”
王聰拉著沈梓睿到一邊。
李亞和鄒小萌面對面站著,男孩看著女孩,而女孩則低著頭。
“我發現了。”李亞輕聲說道。
鄒小萌微微抬起頭來。
“那兩幅畫的秘密。”李亞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鄒小萌的臉紅了,再次低下了頭。
兩只耳朵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
王聰問:“你和鄒小萌熟,畫里還有什么秘密?”
沈梓睿滿臉問號,說:“我哪知道。”
“我會回去找你,你等我,我會像那三年里一樣,守護你一輩子。”
鄒小萌抬起頭看向李亞,眼中微微發光,隨即露出一個笑容,臉上的酒窩呈現,仿佛盛開的百合花。
“好。”
站臺。
列車越開越遠,直到剩下一個小點,李亞始終都不愿意移開視線。
“鴨子,你放心把鄒小萌交給沈梓睿?”
“沈梓睿雖然不太是個東西,但他對小萌的喜歡也是沒有半點虛假的。”
李亞伸了個懶腰,說:“走吧。”
“你真的打算離開廈門了?把鄒小萌接過來不好嗎?咱們事業剛開始飛……”
李亞看了王聰一眼,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哎,別裝深沉我告訴你。”王聰追著李亞身后,問:“那畫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李亞說:“秘密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
“嘿你這鴨子……等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