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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浩浩湯湯的瀾江邊上有一座城池,城池喚作江城。
江城某處,一座頗具靈氣的院子坐落其上。
院子一隅,一棵老槐樹撐著枝椏,遮蓋滿庭。
隱沒于槐樹上的夏蟬張開了嗓子來盡力嘶喊,它們亦感秋意漸生,生命將至,只得拼了命將生命中最嘹亮的聲響留給世間,才不算辱沒了來世上的這一遭。
槐樹下砌有幾間房舍,不時有落葉透過微敞開的紙糊窗縫落入舍內。
屋舍中,一白衣中年手持戒尺,立于案幾前,滔滔不絕盡心授課。
下方數十少年人豎耳聆聽,皆喚白衣中年人“先生”。
屋舍內不斷傳來先生的訓課聲與少年人的朗朗書聲,生活愈顯波瀾不驚。
原來這是一間靈塾。
靠窗的一側,有一少年人,生得眉清目秀,面龐整潔,未束之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身上麻布單衣雖稍顯破落,可卻不失謹慎。唯有面上一絲菜色稍稍破壞了整體感覺。
少年名為姜朔。
姜朔專注地聽著先生的授課,眼神始終未曾離開過先生半分。
只見他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又不時記下些許重要講解。
西斜的陽光灑落,映照在其臉郭,顯得其不沾一點煙火氣。
正所謂: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文”指禮的外在表現:“質”指內在的仁德。姜朔質樸的外在配上毫不矯揉的行為,正是合乎此語。
觀其人亦有君子之感。
可是誰又能知道,這樣一個少年心中卻藏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本異客,魂魄來自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本是異世界里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天資聰穎,年少則輕松進入一所知名高校,然則校園的寧靜與毫無競爭的環境使他日漸煩躁,象牙塔式的生活讓他無所適從。
終于在極度倦于課堂,厭煩毫無意義的生活方式后,姜朔毅然辭學,獨自背包行走于海納山川,流連于各族文化,癡醉于迥異美食,投心于各種刺激冒險,尋求著自己那顆不甘于平靜的心。
然而在只身架船跨越神秘的“百慕大三角”時,羅盤失靈,船只失控,他被一個龐大的突如其來的旋渦無情地吞噬。
而后,原應必死無疑的他卻漸漸蘇醒,發現自己的魂魄竟寄身于一初生嬰兒體內!
這般詭異地存活下來之后,他來不及感嘆世界的神奇陸離,遂被一個瞎眼老人帶至這座名叫“江城”的城池,取名姜朔,生活至今。
隨后幾年他漸漸了解到自己重生的這個世界并非原本生活的那個空間,這是一個與原本迥異的世界。
這個世界之人服飾類似前世古代,卻似乎身懷奇異能力,能做到各種匪夷所思之事,更有甚者能開山裂石,完全顛覆他原本的世界觀。
在消化了這個光怪陸離的現象之后,姜朔不僅不害怕,反而心馳神往。
他原本即不甘平靜之人,骨子里流淌著熱騰的血液。
在了解到掌握這種奇異能力須通過某些特定途徑——修法之后,凡是與此相關的事物,他皆醉心其上。
這個世界中,修法是一件全民皆知的事情,不論境界高低,每個人都曾接觸過,倒不顯得神秘。
因此即便是最普通的民眾,亦能因此強身健體獲得好處,其所能存活的時間亦超過前世之人。
在江城所處的境域之中,每座城池皆設靈塾,適齡城民皆可入學,教授修法知識,這為全民修法提供了基礎。
姜朔最先得知靈塾時,腦海當中第一時間浮現出前世的教育機構,這與前世的義務教育如出一轍,皆有益于勞苦民眾。漸使姜朔對這個世界的掌控者更添一份敬畏。
于是便有了開頭姜朔專注聽課之情形。
日漸西斜,先生仍滔滔不絕。
“你們可知為何每城皆設靈塾?”先生停頓,問出此語。
諸生面面相覷,躊躇片刻,有人舉手答曰:
“人族有妖為敵。”
先生點頭。
“你們如今生活寧靜,邊境的血雨腥風還未曾撲面而來,縱偶爾有妖禍亂人類城池,也不過轉瞬間即被人類強者所覆滅。
妖之于人類的威脅縱使我口若懸河,也只是紙上談兵,只有你們真正在戰場上與妖廝殺過,才能懂得其中的嚴峻。”
先生神情嚴肅。
“諸生如今年已二八,不久后的秋試是你們人生之中的第一個考驗,未來的路將從此開始,望你等重視。”
眾人皆點頭稱是。
先生的一席話讓年僅十六的少年少女們心頭感到沉重。
姜朔亦感心情沉重,即使重生異世,他仍然身人類。
妖這個詞姜朔并不陌生,卻從未見過。在這個世界中,妖是與人類敵對的一個種族,婦孺皆知,甚至妖能止小孩夜啼。
不過不知道這個妖與前世所指的妖是否為同一種生靈。
“那你們又知為何人人皆要參與靈塾嗎?”先生又問。
這次無人能答。
“老師亦沒有準確的答案,只是老師希望在將來若是有一日人類的邊境被妖攻破后,你們能帶著人類的希望生存下去。”
此刻人人面色沉重,先生感到了氣氛的壓抑后,灑然一笑。
“大家不必太過沉重,我們人類繁衍至今亦強盛無比,區區外妖怎會攻破我們人類強大的防線?散課!”
雖有先生最后的安慰,可是先生的一席話仍讓眾人心事重重地走出屋舍,各自歸家。
望著漸空的教舍,先生心中一嘆:你們終將會理解我今日所說的一切。
姜朔走在最后,心中有一個問題壓在他心頭良久,于是朝先生恭敬問道:
“敢問先生,何為妖?”
先生思索片刻后答道:
“世間萬物,皆可為妖。”
姜朔若有所思。
他異世重生已有十六年光景,十六年來他漸漸收起原本的生活方式。
尚在襁褓之時,這個世界的語言習俗慢慢融入血液,將前二十多年的一切覆蓋,像是披上了另一層皮,原本對異世躊躇的他在拾起了生命的樂趣后,踽踽獨行。
緩步走出教舍后,斜陽正照,姜朔頓時思緒萬千,心中深藏之情翻涌而出,輕聲喃喃:
“十六年了,我早已將這當成了家。今后便千般荒涼,皆以此為夢;萬里蹀躞,皆以此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