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瀾訪談錄》中,金庸先生提到現(xiàn)在的武俠小說越來越難寫了,可以在其基礎(chǔ)上進(jìn)行改編與再創(chuàng)作。今后的武俠小說可能就不在是寫古代了,而是現(xiàn)代或者未來。
梁羽生說過,武俠,寧可無武,不可無俠。
但金庸先生和古龍的武功描寫卻另有一番境地。
寫武俠小說,要做到武術(shù)的“形似”其實并不難,寫武術(shù)之“技”,拿些拳經(jīng)劍譜,各家各派的內(nèi)外功心法、身法,照抄便是。可是那樣一來,武俠小說就失去了其小說的味道,失去了傳奇性和趣味性。
武功的描寫,始終都有兩大矛盾。一是觀賞性與實用性之間的矛盾,二是創(chuàng)造性與可能性之間的矛盾。
張三豐的《太極劍法》,在《倚天屠龍記》中是精妙絕倫,令人嘆為觀止。張三豐向張無忌傳授“太極劍”時不問他“記住了多少”,反而問他“忘記了多少”,做到了然于心,懂得了只傳劍意不傳劍招。
這套劍法很好看,《笑傲江湖》中,令狐沖與武當(dāng)沖虛道長比劍,沖虛道長長劍如虹不斷的畫圓將令狐沖的劍鋒籠罩。可是好看并不管用,令狐沖輕輕一刺破了圓心,也就失去劍法的效益。
因為沖虛道長太過在乎招式的“圓”,從而忽略了隨心所致的威力。
但在《飛狐外傳》里,趙半山講授太極門的“亂環(huán)訣”和“陰陽決”,強(qiáng)調(diào)“臨敵之際,務(wù)須以我之正沖敵之隅”,或“以我之重,擊敵之輕,避敵之重”,或“以我小力,擊敵無力處”。這些三兩撥千斤的法子,充滿著對武功的辯證。
不過廣場舞大媽們舞的太極劍,太極扇都只能作觀賞和玩藝,真要去斗歹徒真家伙的實干,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dāng)然,武俠小說中的武功與打斗是要給讀者看的,因而越神奇越好。我小時候?qū)W凌波微步都磨破過好幾雙鞋,打架逃難還是被別人追上,挨了一頓好打,我那時沒忍住,哭了。
后來我看《周易》,什么乾為天乾上乾下,什么坤為地坤上坤下,我差點沒打瞌睡。
古龍說,武功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給人看的。
所以古龍的武功并不注重形式上的好看,而是在于實用。比如“小李飛刀,例不虛發(fā)”,至于他是怎么發(fā)的,只能留待我們想象的空間去發(fā)揮。傅紅雪拔刀的時候誰也沒有看見,看過他拔刀的人都死了,只知道那是一柄黑漆漆的刀。
金庸先生后來在武功的觀賞與實用性上有所折衷,同樣的還是在《笑傲江湖》里,令狐沖在梅莊勝過梅莊四友,見到囚禁于地牢里的任我行。任我行倒是有一番對武功的見解:
“要知臨敵過招,那是生死系于一線的大事,全力相博,尚恐不勝,哪里還有閑情逸致,講究什么鐘王碑帖?除非對方武功跟你差得太遠(yuǎn),你才能將他玩弄戲耍。但如雙方武功相若,你要用判官筆寫字,那是將性命雙手獻(xiàn)給敵人。高手過招,所爭的只是尺寸之間。”
“鬼步換拍”,我只服超級丹。
金庸先生這么寫自然是對以前的“藝術(shù)武功”的描寫做一個反思和糾偏,進(jìn)而兼顧觀賞性與實用性。
金庸先生筆下的人物,無論是用何兵刃,使何武功,都勢必招式精妙,亦是從有招到無招的過程。例如郭靖的“降龍十八掌”,重在內(nèi)功內(nèi)力,一招“亢龍無悔”,出掌絕無虛勢,逼的人不得不出招回架。
與洪七公一掌斷樹相比,郭靖的“亢龍無悔”更多了一道后勁,在遇到阻礙的時候不會消退,反而更激起暗勁的涌生。而郭靖這一招,亦是人家練一朝,他則練十日的集大成者。
古龍書中的人物,武功到其爐火純青的時候,已然出手無招。就好像一個人用情太專,看起來反到似無情了!西門吹雪、葉孤城都只有一劍,陸小鳳只用靈犀一指。
唯一遺憾的是,不知道陸小鳳可否接住西門吹雪的那一劍。
至于《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阿飛與荊無命這兩位的劍招也都是一發(fā)必中,且都是奔刺咽喉、眉心或心窩等致命之地,絕不啰嗦半分。同時古龍從環(huán)境與氣氛及心理等側(cè)面入手,顧左右而言它,也是一種武功描寫的路數(shù)。
正因為金庸、古龍的武功招數(shù)各有特點,所以才能卓然成家。
有人喜歡金庸,有人喜歡古龍,全憑個人喜好。
路本是同樣的路,就看我們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