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7點多,馬路上車來車往,就是很難見到一輛空出租。
好不容易打到一輛車,它卻在馬路的對面停下,我急急忙忙沖過馬路,突然一輛車一個急剎在我面前,嚇得我一身冷汗。也顧不得跟那個氣憤的司機筆劃個不好意思的手勢,快步走到出租車旁,趕緊開車門上車。
剛才手機放在家里充電,出門去趟超市的功夫,就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在車上看著手機,心想“怎么這么巧,偏偏這個時候”。又逢周末晚高峰,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出租車終于從朝陽開到了石景山。
當我急匆匆趕到醫院急診室,一進大廳就看見六神無主的老公,眼睛紅腫,像個游魂一樣杵在那,本來就瘦這下更像個電線竿子。
我上前,他告訴我正在等醫生開死亡證明。
公公在急診高危病房2個星期,3天前我去問醫生,醫生還說病人應該快出院了可以回家養著了。
可是就是這么快,猝不及防。
本來一早就去醫院探病的老公,累了一天想回家洗個澡休息會兒,剛到家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老公一路占著應急車道飛到醫院,趕到時公公幾乎沒有了呼吸。而我一直沒有接電話。
“爸爸”這詞兒在老公心里不過就是個代號,就跟“老王、老李”一樣普通。因為那個他幾乎從來不開口叫爸的男人,從他七歲那年離開他以后,仿佛“爸爸”這個詞也跟著那個男人走了。他們很少往來,直到最近幾年,他太老了,老公就例行公事一樣,經常周末去看一眼獨居的老人,他說只是怕有個萬一好有人收尸而已。
有段時間這對父子冷戰,老公拒絕聯系他,每次都是我打電話問候老人是否安好,實際每次說什么都是老公事先交代的。
我在傳統家庭長大,得到了父母足夠的愛,一開始我對于老公的這種態度和做法及其不理解。長期觀察后,覺得這對父子都很可憐,又很可氣。沒有誰對誰錯,他們都是受害者,都是不會表達愛的人。
每次公公有什么事兒,老公能讓我替的他決不出手。
大冬天公公忘帶鑰匙被鎖在門外,我從公司跑去拿著備用鑰匙開門,趕到時看到他瘦的像個影子一樣坐在樓梯上;公公摔倒頭部受傷,我在周一上班的路上接到電話,匆忙掉頭,帶著他跑醫院縫了7針;大晚上9點接到派出所電話,公公被電話詐騙了7萬,我在小黑屋里接受警察的詢問并接他回家。
其實這些事兒老公有時也會陪同,但是僅僅陪同,他不愿自己一個人面對那個男人。
可這次我沒能夠替他。
老公獨自面對老人的離開,最后他一個人給老人擦身體,穿壽衣。推進太平間。
從醫院出來已經后半夜1點多了,回到家,老公一直哭。我們抱在一起,我陪他哭。他說他后悔了,應該對他爸好一點。
我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他以為他不在乎那個爸爸,但其實他非常在乎。他心里渴望得到爸爸的愛。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還是過好當下吧。
夜里,他哭著對我說,“我們還是要個孩子吧,我想把我爸的生命延續下去。就讓我把對我爸的虧欠彌補在這個孩子身上吧。
那是2015年的春天,那幾天霧霾很重,空氣中仿佛都有八寶山煙囪里飄出的嗆人味道,天氣還有點冷。
2016年春天,我們正式結束丁克生活,我的兒子呱呱落地,那天天氣特別好,空氣中有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