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日夕,當轟隆隆的驚雷隔著厚厚的土墻傳到耳朵里,村莊的老屋正準備著迎接清涼的洗禮。一窗夜雨,籬笆上纏繞的翠綠藤蔓歡唱高歌著,那是誰發(fā)出了陣陣嘆息?
片刻的恍然之后,是心底軟綿綿的疼。“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破曉時分,恰似一個春天都未曾聽到的蟬鳴,此時微微震顫著響起。俗語有云:雨中知了叫,預報晴天到。翻箱倒篋地尋找夏衣,柜子里未穿的幾件春衫在輕輕啜泣,還未擁抱春風,便如同失了寵的妃子,被打入冷宮里,只能等待光陰流轉到下一個春和景明了。
陰翳樹林下斑駁著篩漏的日光,晨風再無寒意,青石阡陌,春意闌珊。生命就在這短暫的一得一失中,完成了些許悲壯的成長。滿地殘紅,一城飄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凄婉的詩意,想替化作春泥的杏花問一句:到底是誰將這美好的春光攜去?
我于是開始時光之旅,回到歷史深處去探尋……
王安國惆悵地說,滿地殘紅官錦污,昨夜南園風雨。也許是夏雨將春趕了去。
李清照銜杯念道,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鴂。許是春色太美,人心太苦,春便動了惻隱之心,悄然離去了吧。
崔護深沉地說,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崔護呆呆地看著花木扶疏、枝條掩映的門戶。他靠著土墻緩緩落坐,將臉深深埋進臂彎。是不是多情桃花看到此景心碎不已,也跟著美人同去?
黃庭堅問黃鸝,春無蹤跡誰知?令黃鸝也頭痛不已。
苦苦思索不得,偶然瞥到屋后那棵龍須柳已郁郁蔥蔥,長長的葉子深成翠綠,再不似初春的淺黃了。我恍然一驚,春何曾離去?它只是化了濃妝,換了新衣,改了名字罷了。
夏的真面,其實是春。又或者,夏只是春的繁華夢境。
無需過分傷春,只需活在當夏便好。就像桃花是木槿的前世,茉莉是梨花的今生。落下一瓣,枝頭上又生出一瓣。
熏風南來,連暖日都不舍得離開,日子愈發(fā)漫長,初夏已敞開溫熱的胸懷,把開得最雅致的那朵蓮擁攬入懷。秋扇熬了一個春秋,終又得寵了,春衫就慢慢熬吧。日子,也要按部就班地過下去,就像夏天里櫻桃一定會紅,蚯蚓一定要曬曬日光充實陽氣,王瓜藤蔓一定會長滿整個籬笆。我的傷春愁緒也好了大半。我倚靠在床頭,閉上雙眸,想象自己正徜徉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做一名放牧女子,趕著初夏里的所有時光,留在春的夢境里。
作者: 趙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