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不定期的想逃離,想出走,想尋覓,去尋找最本真的自己。也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可惜,我不屬于熱愛旅行的人,能夠宅在家,絕不出門,萬不得已出了門,也是能夠坐車,絕不走路。爬山更是一項浩大工程,我一般不會嘗試,既使秀麗如峨眉,清幽如青城,我也會罔顧滿山青綠,坐纜車直達目的地。所以,對別人來說是在路上,對我來說,是在車上。
按說我這樣的性子,必不會在雨季泥石流塌方的高風險下,冒險坐十幾個小時的車去阿壩州欣賞自然風光。但人生就是這么無奈,很多時候會被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推動著出門,于是便有了我唯一的一次九寨之行。
因為就在本省,我對于九寨風光自然是耳熟能詳的,有道是黃山歸來不看山,九寨歸來不看水。一言以蔽之,九寨是水的王者。
進入景區(qū),各種大小的海子婉避于茂林翠谷中。所謂海子,是人們對九寨溝“湖泊”的愛稱。九寨溝的海子多屬堰塞湖,水色因水底鈣化物和樹木、山色而變化萬千,多呈現為淡藍、普藍、湖藍、鈷藍、黛藍等若干藍色調。聞名遐邇的五彩池和五花海,便是各種藍色融于一湖。細看之下,似乎又不僅僅只是藍,藍中滲著墨,墨中泛著綠,綠中印著橙,橙中釀著黃,斑斕無極。
海子是九寨之魂,有它的美,也有屬于它的悲。在進山的必經之路上,茂縣的疊溪海子就延綿著它的百年孤獨。
疊溪城歷史悠久,自古為羌人繁衍生息之地。據《茂州志》記載:“疊溪于貞觀時筑,明洪武十一年御使大夫于丁玉討復故地,命指揮童勝復筑,高一丈、圍三百九十丈,門四,成化間重修。”
這座千年古城歷來為軍事重鎮(zhèn)和商貿集散地。武帝劉徹在此設蠶陵縣;唐代時更名為翼針縣;明太祖朱元璋在此駐軍,設置疊溪千戶所;后蜀年間,為蠶陵縣城;清代時,為疊溪營;民國時期,改為蠶陵鄉(xiāng)。
據典籍記載,疊溪鎮(zhèn)對面有“擂鼓山”和“點將臺”,城外設有“校場壩”,城北有“玉壘古洞”,上書“蠶陵重鎮(zhèn)”幾個大字。這里常住著300多戶人家,6800余軍民。城內石板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飯館布行、米店藥鋪、當鋪銀號、茶坊酒肆一應俱全。此地是西出青海和甘肅的必經要道,千百年來,商旅軍民絡繹不絕,一派繁華。
誰料,上蒼伸出翻云覆雨手,將這座古城玩弄于掌心。
1933年8月25日15時50分30秒,一位旅人途經茂縣疊溪鎮(zhèn),他沒有停駐,繼續(xù)往山的更深處走去。剛走出一段,天空傳來巨響,一場摧枯拉朽的大地震須臾而至,一時間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待到塵煙散盡,他回望來路,卻一眼萬年。此時的疊溪,太陽西沉,山河易容。那座史上重要的邊防要塞疊溪,那座羌人的古蠶陵重鎮(zhèn),那座人頭攢動的繁華之都已消失殆盡。整座城和城中所有人被震中塌陷深埋地底。隨著接踵而至的山洪,這里很快形成一片堰塞湖,便是如今的疊溪海子。地質學上,這片由疊溪古城、地震崩塌和堰塞湖群構成的遺跡,被譽為“中國的龐貝”。
災難當時并未停息,一個月后,堰塞湖崩壩,洪水沖毀下游的茂縣、汶川、灌縣沿江村鎮(zhèn),淹死無數民眾,造成震驚世界的地震水患。之后,總面積達4平方公里、最深90余米的堰塞湖與高百余米的天然倒石壩構成了獨特的地震湖景觀群。百年之后,這里成為銀杏、紅豆杉、金絲猴、牛羚等珍稀瀕危動植物的家園。誰能想到,如今的人間天堂松坪溝,竟是由曾經極度的悲傷而成就。
我懷著敬畏之心走過一個又一個海子,想起某首散文詩的描述:春夏秋冬,四輯。翠海、疊瀑、彩林、雪峰、藏情五章,依次閃爍的一百零八個海子。也許,打動我的不是這片堪稱天下第一水的絕美風光,而是一念成山,一念成海,鯨落十里,萬物重生的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