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如果生活的要義在于追求幸福,那么,除卻旅行,很少有別的行為能呈現這一追求過程中的熱情和矛盾,不論是多么的不明晰,旅行仍能表達出緊張工作和辛苦謀生之外的另一種生活意義。盡管如此,旅行還是很少迫使人去考慮一些超越實際、需要深層思索的哲學層面的問題。我們經常得到應該到何處旅行的勸告和建議,但很少有人告訴我們為什么要到那個地方,又如何到達那個地方,盡管思考旅行的藝術會涉及一些既不簡單,也非細小的問題,而且,對旅行的藝術的研究可能在一定意義上,也許是微不足道的,幫助人們加深對幸福的體驗,而這種幸福,就是古希臘哲學家們所說的“由理性積極支配的積極生活所帶來的幸福”。
? ? ? ? 那么何為理性支配?首先是人對自己無法離開自然與環境而封閉生存的確認;其次是人對自己和群體所處環境的了解,以及對未知環境的向往;其三是人對外部美得發現和尋找,并從中獲得自我體驗。那么何為積極生活?首先是踏訪已知環境的熱忱;其次是探測未知環境的勇敢;其三是從自己和環境的斡旋中找到樂趣。
? ? ? ? 我想,旅行確實能夠全方位地滿足這種幸福感,而反過來,也只有包含著理性支配和積極生活的態度,旅行本身才能抵達完滿。
? ? ? ? 隨著時代的發展,旅行的意義已超越了古希臘哲學家所論述的幸福,原因是,不旅行的危害越來越顯現。初一看,旅行者未免孤獨、沉默,因為他們疏離了社會,但被他們疏離的社會又是什么樣子呢?竟然是越來越走向保守、僵硬、冷漠、自私。于是,反倒是踏遍千山萬水的腳步,看盡世間萬象的眼睛,保留著對人類生態的整體了解,因此也保留了足夠的視野、體察和同情。他們成了冷漠社會中一股竄動的暖流,一種宏觀的公平。這就使現代旅行者比古代同行更具有了擔負大道的宗教情懷。旅行,成了克服現代社會自閉癥的一條命脈。
引述雷德蒙·威廉斯的話來說明這個道理:18世紀以來,人類的同情和了解不在源自于社群活動,而是來自于人們的漂泊經驗。因此一種基本的疏離、沉默和孤獨已成為人性和社群的載體,對抗著普通社會階層的苛嚴僵固、冷漠無情和自私自利的閑適。
? ? ? ? 旅行是萬眾的權利,每個人都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但是,不同的文化程度和人生基調,會使同樣的旅途邁出不一樣的腳步。旅行的等級并不是由所選擇的路線和所支付的經費來決定的,這一點明白的人就不太多,總認為旅行等級與自身付出成正比;有些人自以為明白了,追求旅行的文化含量,把文化古跡或者出國旅行當做主要目標,結果不僅把旅行窄化了,也把文化曲解了。
? ? ? ? 旅行能催人深思。很少地方比在行進中的飛機、輪船和火車上更容易讓人傾聽到內心的聲音。我們眼前的景觀同我們腦子里可能產生的想法之間幾乎存在著某種奇妙的關聯:宏觀的思考常常需要由壯闊的景觀,而新的觀點往往也產生于陌生的所在。
? ? ? ? 例如飛機的起飛為我們的心靈帶來愉悅,因為飛機迅疾的上升是實現人生轉機的極佳象征。飛機展呈的力量能激勵我們聯想到人生中類似的、決定性的轉機;它讓我們想象自己終有一天能奮力攀升,擺脫現實中赫然迫近的人生困厄。云朵帶來的是一種寧靜。在我們下面,是我們恐懼和悲傷之所,那里有我們的敵人和同仁,而現在,他們都在地面上,微不足道,也無足輕重。也許我們早已參透了這樣的真諦,但現在,我們倚著飛機冰涼的舷窗,這種感覺變得從未有過的真切。
? ? ? ? 如果認為通過旅行所獲得美感享受是肯定的、毋庸置疑的,那將大錯特錯。
誠如阿蘭德·波頓所述:人類的情緒受制于一種僵硬和不寬容的邏輯,若我們想象眼前的美景可以帶給我們快樂,而忽略這種邏輯,那我們就錯了。無論是賞心悅目的事物,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我們從中獲取幸福的關鍵似乎取決于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必須首先滿足自己情感或心理上的一些更為重要的需求,諸如對理解、愛、宣泄和尊重的需求。
? ? ? ? “想象能使我們平凡的現實生活變得遠比其本身豐富多彩。”大多數情況下所憧憬、向往的目的地與自己親眼所見之間在心理感受上存在著一定的落差。并不是親眼所見較理想化相比而變得平庸、黯淡。在任何地方,實際的經歷往往是,我們所能見到的總是在我們所能見到的現實場景中變得平庸和黯淡,因為我們焦慮將來而不能專注于現在,而且我們對美的欣賞還受制于復雜的物質需求和心理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