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已然成了全國人的共識,盡管李歸的親人都已經不再人世,但是,今年他還是選擇回老家過年。
只不過,剛回到老家,便聽發小崔胖子講了一系列奇聞怪事。
“從臘月初十到十五,一連五天,村里死了很多牲畜,要么被毒死,要么被撞死,奶奶的,哪個變態王八蛋干的,讓老子知道后,一定一屁股把他壓死,好替老子的阿黃償命。”
崔胖子人高馬大,體重接近兩百斤,跟瘦如猴的李歸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歸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崔胖子不以為然,反駁道:“巧合個頭。臘月十七那天又發生怪事了,你說說,好端端的,這張阿賴竟然被摩托車給撞了,雙腿骨折,現在還在醫院里躺著呢。”
“張阿賴?”李歸想了想,確定道,“是張之來?”
“沒錯!”
“小時候還一起偷過紅薯呢,下午陪我去看看他。”
“看他?”崔胖子撇了撇嘴,最后還是答應了。
“還有沒?”李歸隨口問道。
崔胖子著急地說道:“當然有了。臘月十八,這村里的名人張少華瘋了,躺在床上就會說兩個字--有鬼!”
“張少華?”李歸在腦海中不停地搜索,并沒有找到與其相關的資料。
“他舅在市里當官的那個。”崔胖子提醒道。
李歸瞬間想了起來,多年過去,他已經忘記張少華的本名,只記得他兒時的綽號--小霸王。
“想起來了。那時候沒少欺負咱們。”李歸腦海中浮現起兒時往事來。
崔胖子吐沫星子四濺著說道:“可不。不過要我說,他成今天這樣,完全是自作自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崔胖子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知道咱們鎮花不?猜你小子也沒印象。據說當年追她的人可多了,也不知道這張少華使了什么法子,就他那慫樣,竟然娶到了鎮花。”
喝了口水,崔胖子接著說道,“不過,就那小子的花花腸子,旁人不知道,我崔胖子門清兒。據說在縣里混出了人樣后,竟然跟一個超市里的收銀員搞上了。為那女的,還跟鎮花離了婚呢,據說,當時鎮花都已經懷孕了。你說這人渣是不是自作自受?”
李歸無奈一笑,突然之間,想去看看這個兒時的小霸王。崔胖子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眼睛一眨一眨地說道:
“你不會連這人渣都想看吧?”
“你還真答對了。”
“無聊!”
盡管崔胖子不情不愿,但還是陪著李歸去了。
張少華的家,可以說是全村房子蓋得最豪華的。緊臨街道,兩層小樓,遠遠望去很是氣派。室內裝修也很是“奢華”,當然,這只是跟同村人相比罷了。
張少華的臥室在一層最東側,緊臨街道,室內放著兩個火爐子,火苗似游龍般不停跳躍,使得室內溫度似春季般溫暖。
李歸兩人進來后,本能地將羽絨服的拉鏈拉開。而張少華卻如同丟掉了魂魄般,身體蜷縮在被子里,嘴里不停地重復著兩個字--有鬼。
前年張少華父親因病去世,只留下了老眼昏花的老母親。他母親很是熱情地招待著李歸兩人,說著說著便再次哽咽起來。
“你說說,咋吃了頓飯,就成這樣了。造孽啊……”
李歸心里的一根弦仿佛被什么觸動了般,道:“二嬸,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母給爐子添了兩塊煤后,邊擦淚邊說道:“十七晚上,他們幾個去老五飯店吃飯,半夜回來的時候,就成這樣了……造孽啊,大侄子,你是文化人,你說,我家少華是不是被什么臟東西附體了?”
李歸不知道如何應答。
“肯定是這樣的,我這就去找幾個神婆來。”張母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匆匆離開了家。
李歸無奈地搖了搖頭,上一代人的思想還是太封建迷信了。就在兩人準備離開時,又一人趕了過來。
是二虎子。
二虎子打小就是張少華的跟班,不過,在李歸的印象中,這二虎子高中成績比自己都要好,不知道怎么回事,高考卻發揮失誤了。
跟二虎子一番客套后,二虎子不由得感慨起來:
“你說,他會不會中邪了?”
李歸笑了笑,“你怎么還信這一套?”
“以前不信,可現在不得不信啊。告訴你們,這十七晚上跟少華吃飯的就有我。那天我們都喝多了,要不是老五把我攙扶起來,我非得在廁所過夜不可。”
“說重點。”崔胖子督促道。
“重點是,第二天老五跟我說在飯店四周發現了冥幣。”二虎子講這番話時,身子本能地哆嗦一下。
“冥幣?”李歸的某根神經瞬間被觸動了,大學期間他雖主修邏輯學,可第二專業卻修的是犯罪心理學,而且,他最大的夢想便是成為像福爾摩斯那樣的偵探。
正所謂事出有怪必有妖,冥冥之中,李歸覺得這其中定然有隱情,多半張少華的瘋是旁人有意而為之。
“可不,我還多留心眼拍了張照片呢。”二虎子拿出手機,打開相冊,找出了那張照片。
“有鬼,有鬼……”這時,躲在床上的張少華再次突然發聲,著實把崔胖子跟二虎子嚇得不輕。
“哦對了,那天晚上吃飯的,還有誰?”李歸看似隨意問了句。
二虎子也沒多想,直接回道:“還有趙老三、王富貴、孫大嘴。”
嘭的一聲,臨街的那扇窗戶被一陣急風吹開,發出刺耳的聲音,緊接著,一股涼意卷上三人心頭。
被窩中的張少華露出了半個背來,這窗戶若不關上,只怕不消一會兒,就得凍感冒。
“崔胖子,把窗戶關上吧。”
崔胖子點頭,搬來把凳子,將窗戶關好后,三人便離開了。
2
離開后,趙歸依次拜訪了趙老三、王富貴,還有趙大嘴。當他問及臘月十七晚上的事情時,三人都反應強烈,一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不過,孫大嘴卻提到了些令李歸感興趣的消息。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趙老三還耍起了酒瘋,哦對了,他還跟張少華吵了起來。”
“為什么?”李歸故意做出一幅很感興趣的樣子,為了消除對方的戒心,又解釋道,“最近我打算寫點東西,看看能不能從中受到點啟發。”
“大學生就是不一樣,都要寫書了。”孫大嘴咧了咧自己的招牌大嘴,“還能為啥,為鎮花那檔子事唄。你不知道,這趙老三可一直暗戀著鎮花,癡情地很呢。”
崔胖子補充道:“要這么說,當年我還暗戀過鎮花呢。”
“我也是。”孫大嘴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難道說是趙老三干的?剛才見他時,他的確反應過于敏感,而且也有足夠的動機。
趙歸正思考時,孫大嘴一拍腦門,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對了,差點給忘記了。后半場時,好像張阿賴溜了過去,這小子也夠倒霉的,據說從老五飯店出來后,就被摩托車撞了。”
“張阿賴也去了?”李歸不由得吃了一驚,難道說,跟他還有關系?看來,得提前去醫院看望他了。
“他大爺的,他這一去,我可倒霉了,這年都沒法兒過了。”孫大嘴抱怨了起來。
崔胖子怪笑道:“莫非你借那個賭徒錢了?”
孫大嘴點了點頭,“說好年底給了,現在他大爺的被撞成那樣,還給個毛啊。”
離開孫大嘴家后,崔胖子用怪怪地語調問李歸:“你真要寫書?”
李歸點了點頭,不想多作解釋。
“那這么說,你現在就要去醫院看張阿賴了?”
兩人在鎮醫院旁的超市買了點禮品,便推開了張阿賴的病房。張阿賴長得尖耳猴腮,一雙眼睛格外地有神,看得出來那是長年賭徒才有的眼睛---充滿了貪婪之色。
故人相逢一番客套之后,李歸便用關心的語氣問道:“大過年的,怎么搞成這樣了?”
張阿賴指了指打著石膏的雙腿,一幅悔恨不已的樣子,“媽的,那晚本想碰碰運氣,看去老五飯店那能不能討杯酒喝,誰曾想,媽的酒是喝到了,經過那條柏油馬路時,冷不丁地滑了一腳。”
“你說他媽的怪不,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在那倒的臟水,搞得結了一層冰,偏偏被老子碰上了。最他媽的倒霉的是,老子正準備爬起來的時候,幾輛摩托車就閃電般地駛了過來……然后,老子就成了這樣了。”
“平時那有冰嗎?”李歸追問道。
張阿賴很是肯定地說道:“平時連個毛都沒有。”
“那撞你的摩托車找到了嗎?”李歸繼續追問。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張阿賴氣得險些要殺人,憤憤然道:“這事沒完。老子一定要找到他,然后訛他個十來萬。媽的,撞了老子還敢逃……”
崔胖子打趣道:“十來萬太少了,最起碼要訛他三十萬。訛嘛,當然是越多越好了。”
張阿賴一幅遇到知已的樣子,顯然沒有聽出崔胖子話外之音。
“好好養病!改日我們再來看你!”
“一定要來,最好是帶著牌九來,我都快手癢死了。”
“好!”
李歸跟崔胖子離開醫院后,直奔向村旁的老五飯店。
老五飯店位于村旁國道左側,張阿賴出事的地方的確結了一層冰,李歸趕到的時候,還依稀能看到些冰渣子。
這是個十字路口,是老五飯店通往村子的最佳路徑。要知道這幾日雖然風大,可是卻沒有下雪。那這些冰是從哪兒來的?是過路者無意造成的,還是有心者有意為之?
還有,大半夜的,為什么突然出現了風馳電掣的摩托車呢?
這些問題李歸一時想不明白,索性暫時將其擱置,轉過身去,便朝著老五飯店走去。
崔胖子不知道李歸心中所想,以為他要請自己去老五飯店吃飯,當即樂呵呵地跟了過去。
“我要吃油燜大蝦。”這是老五飯店的招牌菜。
老五是中年人,典型的廚師模樣,腦袋大脖子粗,一身的蔥花味兒。李歸如了崔胖子的愿,的確點了油燜大蝦,此外還要了兩個涼菜。因為這會兒就李歸一桌,所以老王很是清閑。
正所謂吃人嘴短,崔胖子認為李歸寫書需要靈感,而且還格外對張少華的事情感興趣,便扭過頭看向老五,道:
“老五,聽二虎子說,這幾天村里不太干凈,有這么回事嗎?”
老五的神情明顯變了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崔胖子身前,“話可不能亂說,什么不干凈,我這家飯店當初可是請過大師開過光的。任何鬼怪,都不敢靠近的。”
自從張少華精神不正常后,他的飯店就很少有人來了。這兩日可把他愁壞了,仔細一打聽,才知道村子里人傳言,說他家飯店鬧鬼,不干凈有邪物。
“他也沒有說咱們飯店。”李歸補充道。
當即老王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倆的感覺。再說了,村里已經悄然傳開了,他就算拼命解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于是長嘆一聲,道:
“你們說說,這一大早就看到冥幣,晦氣不?而且據我爹他老人家說,那晚他還真見到鬼了,而且還是個會飛的女鬼。”
這件事情憋在老五心里很長時間了,不僅自己沒跟旁人講過,也一再叮囑他爹要守口如瓶。但今天他終于忍不住講出來了,“不過,也可能是我爹看錯了,畢竟他上歲數了,眼神不好。”
崔胖子看懂了李歸的眼神,急忙說道:“那他老人家呢?”
“被我送到我妹那了。”
“你妹在哪兒?”崔胖子追問。
“東北。”
眼下正值春運高峰期,且不說能否買到車票,這一來一回,至少要四五日,到那時,就算有再多的線索,只怕也無從查起了。對于任何一個偵探,或者有志于要當偵探的人,心里都明白時間就是一切這個道理。
“那有你妹的電話嗎?”李歸看似很隨意地問了句。
老五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搖著頭說道:“沒有!”
“我哥們兒要寫書,需要找點靈感。你就行個方便。以后,我崔胖子肯定多光顧咱家飯店。”崔胖子利誘道。
老五依然搖頭,語氣變得更加肯定了,“沒有!”
3
從臘月二十到小年這幾日,村里已經徹底亂了套,因為,不止一人半夜看到了鬼。
他們個個形容地真真切切,說話時連臉色都變得慘白異常。一時間,村里氣氛詭異至極,到處都籠罩著恐怖氣息,莫說到深夜,天還未完全黑,街道里已經空無一人。
越是如此,李歸越覺得事出有怪,定是有人在搗鬼。
只是,對方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
就在李歸百思不得其解時,臘月二十五天剛亮,一則重大新聞便瞬間席卷了整個村子。
張少華死了。
是中煤氣死的!
張母生怕自己兒子凍著,所以每晚都會給兒子房間的火爐里填滿煤。于是,便有了如此噩耗。
李歸趕來時,張少華院子里已經聚滿了人。張母早已經悔恨地剩下半條命,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而張少華的身體已經冰涼如水,很顯然他死了很長時間了,縱然屋門跟各扇窗戶都大開著,李歸進來后,依然能夠聞到隱約的煤氣味兒。
“真是禍不單行啊!”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鬼魂作祟呢。你們還記得不,這張少華可是開車撞死過人的。會不會是她來尋仇的?”
“可別瞎說啊,最近村子不太平,小心說錯話,晚上鬼敲門。”
“一會兒我就回家燒香拜佛,這事太玄了。”
按照村里規矩,死人是不能隔年的,眼下已經是臘月二十五,所以,不能按老規矩停尸七日再下葬,需要盡快入土為安。村里長輩們正在商議此事,李歸并沒有心思聽下去,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再次進入張少華的房間,檢查一番后,他不經意抬頭時,看見了那扇臨街的窗戶。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飛奔出屋,來到街旁,對著有窗戶那面墻仔細觀察起來。
墻面上并無異常的痕跡,地面上也沒有什么發現,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吧。
臨近中午的時候,村里長輩們便拿出意見,臘月二十七下葬張少華,同時連帶著頭七,也一并辦了。
縱然張少華小時候沒少欺負李歸,但如今他落個這樣的下場,還有那年邁的母親,著實令李歸同情不已。
所以,臘月二十六一整天,他都在張少華家中幫忙。按照村里傳統,無論紅白事,都必須熬大鍋菜,由于張家沒有現成的爐灶,所以,只好從院子里挖了個圓坑,留下放柴火的口后,其余地方壘砌上磚,將一口大鍋放上后,用泥巴將縫兒給糊好,最后,在放柴火的另一端,留出煙囪的位置,將一個大腿粗的鐵管子插進去,充當臨時煙囪。
柴一根一根地放進去,鍋里的菜正沸騰地煮著,煙囪里黑煙直往上冒,若非如此,放柴的人非得熏壞不可。
李歸無意中瞥見了這一幕,那個念頭又從心中冒了出來。
他快步如飛到張少華的屋里,找來一把椅子,放在臨街那面墻壁下,抬腿站在椅子上,如同尋寶般認真,盯著那扇窗戶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太干凈了,這玻璃太干凈了,很顯然是專門擦洗過的。而且,窗戶沿兒上的塵土也連帶著被清洗得干干凈凈。
臘月二十五那天,林正觀察過玻璃,他肯定那時的窗戶沒有被清洗過。那么,這就說明,是事后清洗的,而且,要想將室內窗戶沿兒清洗得這般干凈,只能在室內進行。
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在這里,并沒有注意到有誰清掃窗戶沿兒。那么多半是昨日是所為,而那人多半是兇手,或者跟兇手有直接關系。
現在李歸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張少華是死于謀殺,而非意外中煤氣死亡。
李歸并沒有馬上從椅子上下來,而是故意多站了一會兒,直到有數人發現后,這才做出一幅著急的樣子,匆匆而去。
李歸的異舉,可以說引起了數人的注意。
“咋了這是?難不成這大學生發現啥了?”
“發現啥,應該說啊,干嘛跑啊。”
“這文化人就是跟咱們不一樣,你說他瞅哪兒不好,偏要瞅死人的窗戶。”
“……”
很快這件事情就傳開了,經過數次發酵后,已經有人開始說李歸發現了什么線索,搞不好,張少華之死,另有蹊蹺。
李歸飛奔回家后,崔胖子便緊隨而來。打小他就崇拜李歸,無論是試圖還是膽識,都非尋常人可比。
“咋了?難不成,發現啥了?”崔胖子著急地問道。
村子再往南,便是河南境界。所以,盡管冬天北風呼嘯,但是習以為常的村民,一般就是生個火爐子,或者蜂窩煤爐子過冬,像城市一樣安裝暖氣的,可謂少之又少。
“去村子四周的小賣部問問,這兩天有沒有人買蜂窩煤爐子,如果沒有的話,就去鎮上問。哦對了,順便再打聽打聽誰買過蜂窩煤。”
“問這干啥?”崔胖子不解。
李歸沒有解釋,而是眼神一凜,道:“快去,這關系到人命。記住,不要告訴別人。”
崔胖子見李歸一本正經,也就不再多問,轉身便離開了。
李歸相信,真兇肯定是村里人,否則的話,手法不可能如此接地氣。如今,勢已經造就,就等著他露出馬腳了。
就算他極能隱忍,相信崔胖子那頭也能夠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然爾,事與愿違,傍晚時分崔胖子滿頭大汗而來,卻沒有打探到絲毫有用的信息。
對手的心機,果然與眾不同。
李歸陷入猶豫之中,正考慮是否要報警,可是想到鎮上派出所民警的辦事能力與作風,最終還是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等有了真正的證據后,再報警吧。
這個時候趙老三敲響了李歸的家門,他并沒有繞彎子,而是直接進入主題,道:
“大學生,你是不是發現啥了?這張少華不會真是被人謀害的吧?”
趙老三是個執拗狂,內心深處一直沒有放下鎮花,他有足夠的動機,為了心中那份執念殺人。
難道說,真的是他做的?
李歸神秘一笑,故作淡定地說道:“明天,答案自會揭曉。”
其實,他心里根本沒半點底氣。
“你的意思是說,明天殺人兇手就會現身?”趙老三有些不敢相信,臉上盡是愕然之色。
李歸依然神秘一笑,并不再言語。
十分鐘以后,崔胖子的電話響了,是他二叔打來的。
“我得去二叔那一趟,來親戚了。”
崔胖子離開后,李歸便重新梳理起這一系列事件來。
發瘋,鬼怪,撞折腿,中煤氣而死。他覺得這里面冥冥中有一條線串連著,可是,那條線是什么呢,卻還并未真正找到。
這一思考,便是兩個小時。就在李歸準備再去一趟張少華家中時,卻不曾想,崔胖子又急急地趕了回來。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直至歇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剛從我姑姑的嘴里得到一條消息,不知道對你有用沒?”
“什么消息?”
原來崔胖子姑姑的小兒子非常迷戀騎摩托車,臘月十七他們車行的領頭人小黃微信里多了位陌生朋友,相約他們在老王飯店前那條道路上飆車,賭注是一萬元。
對于小黃他們,十里八村的車隊,都不在話下。于是,小黃他們當即答應,這送到嘴里的鴨子,豈能不吃呢。
只不過,那人在微信里一再強調,飆車時間為臘月十七的零晨一點。
看在一萬元賭注的份上,小黃等人并沒有多想,只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當晚連對方車隊的毛都沒有看見,而且,一馬當先的小黃,還撞了人。
情急之下,小黃等人選擇了跑路。此時此刻,他們都離開了家,選擇到城市里躲避。
盡管崔胖子的表弟沒有撞著人,但是出于謹慎,還是躲到了城里。而今天崔胖子二姑之所以擦黑兒前來,為的就是打探一下情況。
崔胖子將這些告訴給李歸后,李歸當即如同撥開云霧見天日般,通了,那條線通了。
真兇那晚實際上是想借小黃等人的手,制造一起交通意外,殺掉張少華。
只是,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張阿賴給攪了局。
一計不成,他又實行第二套方案,裝鬼將張少華嚇得精神失常。但即便這樣,他依然心中不解氣,故計重施后,使得村民畏懼鬼神,不敢夜里外出。
于是,臘月二十五晚上,他制造了一起意外中煤氣而亡的“杰作”。
照此說來,真兇要么知道臘月十七那晚張少華要跟趙老三四人吃飯。再要么,真兇就是其中之一。
而論動機的話,這趙老三嫌疑最大,而且飯桌上,還跟張少華吵了起來。
可是,若是他心機如此之深,又豈能控制不住情緒,露出馬腳呢?
還有,他是如何裝神弄鬼的,竟然蒙騙了那么多人?
左思右想之后,李歸雙目一凜,用命令的語氣道:“崔胖子,你現在就去把那個微信號要來!”
“啊?現在?明天不行嗎?”
“不行!”李歸斬釘截鐵道。
4
張少華的靈堂設在一樓客廳,整個客廳都被白布遮蓋,他靜靜地躺在靈柩里,似沉睡般安詳。而張母則枯坐在一旁,已然無淚水可流。
搖曳的燈光,寂靜的氣氛,再加上那死亡的氣息,著實有些恐怖。
盡管有數名男人在守靈,但是,那份恐怖至心靈深處的氣息,還是會讓膽小者不寒而栗。
而巧的是,陪同張少華吃飯的那四人--趙老三,王富貴,孫大嘴,二虎子,此時竟然都在守靈隊伍當中。
林正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番,并沒有看出任何異樣之色。
一番思考之后,李歸再次進入到了張少華的房間,里面的衣物已然被人整理過,很顯然,是不想讓張母睹物思人。
按照村里傳統,死者的用品要么燒掉,要么作為陪葬。
床邊放著厚厚的一疊衣物,八成是要作為陪葬品放入棺材中的。李歸走了過去,發現了錢包手機等隨身攜帶的小物品。
手機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重大發現呢?之前竟然忘記了這么重要的線索。只可惜,張少華的手機設有密碼,若非專業人士只怕一時半會解不開。
無奈,李歸隨手打開他的錢包,竟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錢包里竟然有兩張身份證,而且,都是同一人。
只不過,第一張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張少華,第二張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張云虎。
張云虎,這不是二虎子的名字嗎?他為什么要用二虎子的名字再辦一張身份證呢?
此時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李歸順手將兩張身份證放入口袋中,身子一側,做出一幅黯然神傷的樣子。
先進來的是趙老三,緊隨而來的是二虎子。
趙老三急不可奈地問道:“大學生,真兇到底是誰?你就告訴我們吧。”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之色。
李歸神秘一笑,并未言語,踱著步子朝著靈柩旁的張母走去,隨即跪在一旁,沉默地守起了靈。
5
李歸離開張少華家時,已然是夜里兩點半。那時,守靈的就剩下了他跟張母。
回家的路上,他隱約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不過,那人卻始終沒有現身。
或許是自己太過于緊張了,以至于出現了錯覺。李歸淡淡一笑,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然爾,就在這時,突然正前方出現了一團亮光。北風呼呼地刮著,似鬼哭般令人毛骨悚然。
那團亮光幾個閃動,竟然飛到了天上,李歸定睛一瞧,不由得后退了兩步,那些亮光的形狀,竟然與骷髏頭無異。
鬼這個詞,瞬間涌入李歸的腦海。不過,下一秒,他便自己笑起了自己。
這世間又哪有鬼怪,若真的有,那也是人心里有鬼怪才是。
就在這時,李歸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眉頭驟然緊鎖起來,他這是在---聲東擊西!
李歸本能地身子一側,便靠在一戶人家的墻壁上,將身子矮了下去。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時。
此時此刻,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再合適不過。李歸敢肯定,兇手就在不遠處,他之所以搞這一套,為的就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趁機殺掉自己。
只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及時明白過來,躲了起來。
就在李歸屏氣凝神,思考著如何脫身時,只聽得嗖的一聲,似有什么東西從面前飛過般。
沒容李歸再細想,嗖嗖嗖之聲變得密集起來,可想而知,這真兇手里拿著武器,多半是弓弩一類的。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脫身,否則的話,還未揭穿其身份,自己已然死無葬身之地。
伸出手抓了抓腳下,李歸很幸運地摸到了兩粒石子,他沒猶豫,憑借身上的直覺,沖著對面那扇墻的中上方便拋了出去。
若沒錯的話,那里應該是窗戶的位置。
第一拋,并未投中,石子拋到墻壁上發出響聲后,當即引來數支弩箭。
兇手并未聽到叫喊聲,似乎也猜到了李歸的意圖,當即調轉弩頭,向著李歸蹲的位置連射數支弩箭。
也幸虧李歸及時挪移了位置,否則,當真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嗖!
另一枚石子被拋出后,沒讓李歸失望,正中窗戶上的玻璃。
當啷一聲,玻璃破碎,睡夢中的主人被驚喜,拉亮了燈,燈光透過窗戶打在街道上。
與此同時,一陣罵道穿過破窗,傳到街道上。
“媽的,哪個王八羔的,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狗腿!”
李歸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不再猶豫,在燈亮的那一瞬間,撒腿便逃之夭夭了。
當然在李歸逃的時候,又有數支弩箭飛來,只不過,擦著他的身體掠了過去。
6
臘月二十七早上風平浪靜,并無半點波瀾。
中午時,村中長輩宣布要下葬死者張少華時,李歸突然殺出,在眾目睽睽之下,講出了那句令村民記憶尤新的話。
“他是被謀殺,真兇沒被繩之已法前,不能下葬。”
縱然之前有人傳言說張少華被人謀殺,但,當李歸當著眾人的面講出這番話后,所有人都險些驚掉了下巴。
這怎么可能?
若是被謀殺,真兇是誰?
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兒,這種玩笑都敢開!
一時間,村民們亂成了一鍋粥。張母目光堅定地看著李歸,她相信他會還自己兒子一個公道。
“兇手是誰?”
“是誰?有本事你指出來啊?”
李歸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了二虎子身上,帶著笑意說道:
“兇手,就是二虎子!”
二虎子一愣,反駁道:“你說我是兇手?證據呢,別以為自己上了幾天大學,就成警察了。否則的話,小心告你誹謗。”
李歸笑著說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既然如此,那就把層層迷霧撥開,重新認識你的真面目。”
“你們四人的飯局是誰攢的?”李歸質問道。
“趙老三!”
趙老三嘟噥著嘴,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解釋道:“二虎子,明明是你最先提議的,我只不過是聯系了下大家而矣。”
“就算是我提議攢的飯局,又能說明什么呢?過年了,幾個人聚一下,不是很正常嗎?”二虎子反問道。
李歸點了點頭,“過年小聚的確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你想借刀殺人。”
“臘月十五,你家的水管是不是壞了?”
“那又如何?”二虎子有些不屑。
“那兩日你一直去別處拉水吃,對吧?”二虎子沒有反駁,算是默認,李歸接著說道,
“后來,你以過年存水為名,從鄰居家借了十余個大塑料水桶。”
“那又怎樣?不存水,過年怎么做飯?”
有不少人點起了頭,二虎子所言屬實,寒冬臘月,村子里的水管基本上都安在院子里,每年凍壞的不在少數。
“可實際上,你家水管并沒有壞,這一點就在剛才崔胖子已經驗證過了。”
崔胖子站了出來,拍著胸脯道:“大家要是不信,可以親自去二虎子家看看。”
二虎子狡辯道:“天氣暖和,凍住的水管又自己化開了,難道不可以嗎?”
李歸沒再跟他糾纏水管,而是直奔重點,道:“可以。不過,你借那些水桶,卻是別有用處。”
“別有用處?難不成,用來殺人?”二虎子冷笑了起來。
李歸點了點頭,“沒錯,你就是用來殺人的。老五飯店前那條通往村里的最佳捷徑,你可還有印象?”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路面上那些冰,是你臘月十六晚上用盛滿水的塑料水桶造成的。”
“……”二虎子沉默。
“同時,你用名為挑戰的微信,約了黃村的摩托車隊,以一萬賭注為誘惑,讓他們臘月十七零晨一點前來老五飯店門口一帶飆車。試想,結上冰的路面,能不出車禍嗎,到時候,你算準時間,讓張少華通過那里,他豈有不死的道理。”
“胡說八道。我的微信名稱是明天會更好,拜托,想誣陷我,也得找個高級點的理由吧?”
李歸沒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以他的心機,又怎么會用自己的真實微信呢,停頓了兩秒后,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張阿賴。本想去蹭口酒喝的他,卻不曾想,破壞了你的計劃。”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張少華的死,又跟我有什么關系呢?”二虎子仰天大笑,有不少村民都有些想法,眼神中充斥著疑惑之色。
“二虎子,你心機極深。那只是你的第一套方案。你擔心張少華酒醉后場面失控,不走那條回村的捷徑,于是,還備了第二套方案。”
李歸話罷,不少上了歲數的村民已經有點暈頭轉向了。
“前年張少華在縣城開車撞死了一名翻越柵欄的婦女,這事有不少人知道。想必,你也心知肚名吧?”
“那又如何?”
李歸道:“你承認就好。臘月十七晚上,你就是用她的照片裝神弄鬼,把原本就有些神經衰弱的張少華給嚇得精神失常了。”
“笑話!”二虎子嗤之以鼻道,“裝神弄鬼,你當我是神婆啊,還真是高抬我了。”
“我沒高抬你。你的智商十個神婆都比不過。因為,你懂得用熒光粉扮鬼嚇人。”
李歸之所以遲遲沒有揭穿二虎子的真兇身份,那是因為,今天上午還有事情要做。
雖然村子挨著條國道,但是如果年輕人想網上購物,這快遞都會統一放到鎮上郵局門房,不會送到村里,需要自己去拿。
李歸已經去鎮上郵局門房確定過了,前幾日二虎子的確有好幾件快遞。
“什么熒光粉?上了幾天學,還整起洋玩意了。”二虎子憤憤地說道。
“你可以選擇接著演。不過,從網上購物,可是有記錄可查的。”李歸自信地笑了笑。不得不說,這二虎子的心理素質還真堅強,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反抗。
“啥是個熒光粉?”有村民問道。
李歸解釋道:“就是晚上能發光的一種物質。”
“可,這玩意跟扮鬼能扯上什么關系啊?”那名村民摸著自己的后腦勺問道。
“問得好!”李歸笑著說道,“這二虎子的爺爺是做什么的?”
“木匠!”不少村民回道。提起二虎子爺爺的木匠活,那可謂人盡皆知,據說,早年這二虎子也學過木匠,只不過,后來放棄了。
“二虎子,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木匠活也不錯吧。小時候,那風箏扎得都比賣得好。”李歸盯著二虎子問道。
二虎子依然處變不驚,“那又如何?”
“大家試想一下,如果在風箏上面涂上熒光粉,比如說涂成骷髏頭的形狀,晚上飛到天上,是不是就成了鬼呢?”
李歸一語驚醒夢中人,有幾名離二虎子近的村民,都不自覺地后撤了兩步。
“二虎子,你把那名被撞死的婦女照片表在風箏上,然后再涂上熒光粉。錯讓張少華認為是婦女鬼魂前來索命,最后被嚇得精神失常。這一招夠絕啊!”
這也是老王他爹說看到會飛女鬼的真正始末。
“但,即便張少華精神失常,你依然無法解心頭之恨。于是,又故技重施,在村子里放了幾次鬼風箏,搞得人心惶惶,最后使得還未入夜,大街小巷便空無一人。”
“于是,臘月二十五,你便開始了進一步行動,謀殺張少華。”
二虎子鼓起掌來,“編得簡直比小說還要精彩。就好像,你在現場似得。依我看,你是賊喊捉賊吧?”
李歸沒有理會二虎子,接著說道:“那晚深夜,你用三輪車拉上自家的兩個蜂窩煤爐子,把自制的長煙囪接好,架好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把臨街的窗戶打開,將爐子排出來的煤氣,通過那扇窗戶,都排到了張少華的屋里。想必,忙活了半宿吧。”
如此一來,再加上屋里的兩個火爐子,想不中煤氣都難。更何況村里的煤,都是一些低價劣質煤。
“盡管當夜你清理了那扇窗戶上的煙塵殘漬,但,錯就錯在,第二天,你不應該趁人不注意,將玻璃跟窗戶沿兒,徹徹底底地清掃一番。殊不知,越想掩飾往往越會暴露。”
“這故事真是越來越離奇了。”二虎子獰笑起來,“可是,說一千道一萬,我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
“動機?”李歸神秘一笑,不急不緩地從衣袋里取出一張身份證,離得近的村民,看清楚后,不由得一驚。
“這為什么照片是張少華的,可是名字卻是張云虎呢?”
“啥情況?”
很多村民都投來了費解的眼神。
“二虎子,是你說,還是我說呢。”他之所以昨晚遲遲未歸,陪張母守靈到最后,為的就是解開這個謎團。
“二虎子,上高中那會兒,你成績非常好,本以為上大學志在必得。但萬萬沒想到,最后名落孫山。可令你萬萬沒想到的是,多年之后,竟然偶然發現,當年你并不是真正的名落孫山,而是被張少華冒名頂替上了大學。”
“雖然錯在他,但是,你卻錯上加錯。用復仇的方式,讓張少華用生命償還你被毀掉的人生。”
二虎子神情終于發生變化,左手本能地摸向后背,他穿著厚重的棉襖,里面藏著什么武器,還真是有可能。
隱瞞在村民中的兩名便衣見狀,二話不說,以迅猛之勢制服了二虎子,并從二虎子身上找出了自制的弓弩。
昨夜二虎子就是用它,想殺掉李歸,以絕后患。
“李歸。”二虎子猙獰狂笑,“你以為你都推理出來了嗎?不,沒有,還有一點你沒說出來。真正使我下定決心殺他的是,他還毀了小紅的一生。”
小紅,是鎮花的乳名。
原來,二虎子也是個情種,而且比遠非趙老三可比。
二虎子直接被帶到了縣公安局,審訊很順利,他全部招認,接下來等待他的便是法律的制裁。
臘月二十八,張少華終于入土為安。而李歸的名聲,也瞬間傳遍了十里八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