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寡性如我，講不出什么好故事。

我的理想型是王國維。自然我是男的，如果你不是鬼迷心竅，大概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安靜少語，沉默寡言，那種人格。

當我倒數第二次看見向姑娘之后，更加堅信這個道理:語言是個圈套。

我并非說語言沒有屁用，即使我非常想這么說。然而實事求是的講，人體開的每一條縫都不是獨立存在的。同樣是縫，在鼻子上的，就負責呼吸。在耳朵上的，就負責探聽。在眼珠子外面的，自然就負責看。他們都開在腦子上，所以作用大抵和感知有關。再比如龜頭上的縫和屁股上的縫，責任又有所不同。這都是聯系的觀點。

用聯系的觀點看待問題，嘴巴既然開在了腦子上，自然要具備和大腦相關的功能，那就是表達。

說出你所想，這是必需的。黑格爾說過:存在即合理。既然這個地方開了一道縫，那自然有它要開縫的道理。我們姑且將“排泄”作為它的所需。這個也可以舉例論證。但我們只管嘴巴要排泄的東西好了，那就是語言。

（2）

語言是思維的排泄物。然而思維究竟不比消化系統，要吃進才能排出。只要愿意，思維可以隨時隨地排泄垃圾，那就是廢話。

天道講究一個公平，拉多了會傷肚子，廢話說多了會變傻子。思維的傻子是自我封閉。

某些人常說，我們生活于兩個世界里，一種是我們肉眼無法看見的，一種是我們能夠真實感受的。這不是在說，精神國度和物質世界，而是話題與生活。

他們說，人們通過語言構建了另一種生活，在這種生活里，人們所知道的一切，都來源于人們的話題。人與人的討論，就是生活本身。人所過的生活，就是話題的延伸。人就生活在這樣一座語言的城堡里。

我并不想和哲學家辯論現象與表象的關系，但我認同他們的觀點。

他們說哲人和詩人能夠感受到生活，而不是談論生活。

我覺得所以他們被稱為智者。

（3）

我不想說話，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而雞早就跑到了另一個地方，很不和諧。

我不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向姑娘的事情，但還知道倒數第二次是倒數第二次。

黑夜那是個奇妙的東西，既可以叫思想家思考，又可以讓狗男女發情。當然我不知道是我選擇了黑夜，還是黑夜潛規則了我，反正我是在一個夜里和向姑娘進行倒數第二次的相遇。

我站在一座天橋上，在腦海里排演和向姑娘的對話。其實主要是膽怯。如果當時有一箱伏特加之類的東西，我就不會想這么多。

我在腦子里和向姑娘相見了n遍，有點尿急，然后決定不去找向姑娘，如果向姑娘過來了，那就是緣分，合該攔下來說幾句。

這真是一個狗血的故事。然而她真的過來了。我雷的無以復加，然后她就走了過去。

我忽然覺得，世界濃縮在了她的背影里，過去了。然后我的腦子停留在了這里，還在和她相遇。我仿佛看見兩條線。

我和向姑娘沒有故事。但我和她很熟，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和她有多熟。別人說我愛的不是向姑娘，是我所想象出來的向姑娘。

我覺得是這個道理。我和向姑娘相處了很長時間…

廢話的范疇難以界定，不如說一切語言都是廢話。

生活流到某個地方的時候，或許是望月，你說:呀，好美。也或許是做愛，你說:呀，好爽。然后生活繼續流變，月亮落了下去，可是你還在爽。

（5）

我不是個愿講故事的人，我喜歡詩詞，語言簡潔。可能對聯的語言要更簡潔。但我一說起，別人就叫我寫個春聯，這比較尷尬。

寫到這里無話想寫，錄一首詞算了。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好像是在說，有一片天，有一座山，有一片草原，草彎了下來，有牛和羊，低頭吃草。

（6）

王國維論詞的隔與不隔，那是境界說的延續。

不隔就是真，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一花一草一木，明了的表達喜怒哀樂，講自然的東西，不矯揉，不造作，不粉飾，任他明月照大江。這就是不隔。反之矯揉造作，強奸真相，那就是隔。

隔是現實和想象產生了差距，不隔是想象認清了現實。矛盾在于現實和想象的調和。王國維說: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于理想。

這就是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不分。

他可能覺得虛實不分之后會產生一個圓圈包住現實和理想。他也很聰明，用一個圈把現實和想象圍起來，它們就跑不出去。

（7）

人生同樣有境界說。

簡單來說，境界說就是虛幻的東西和實在的東西處在一個地方，互相滲透。

我覺得這同樣適用于生活。

我們的生活頭重腳輕，想象逐漸脫離現實，并且用語言塑造了那么一個世界。這是意識壓倒了現實。沒有人去看那個什么是怎么樣，只聽說它是那樣，然后就知道了它是這樣。

如果，有一把刀將這些話題捅碎，或者斬下一截，人們就不得不看見腳下。然后親眼看見這個世界。

他的兩種生活相結合，那么他所到之處就有一個圈，他會覺得自己也是這個圈里的白，和其他東西息息相關，不需要用語言去訴說。當他在這樣的生活里生活時，他就是智者。當他抬頭時，能看見星星在他的腦門上閃。

真他媽的亮。

（8）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寓公，在四合院里抬頭，看見黃葉落到書頁上。

我家的對面是個老頭，幾年前被接去他兒子家，一直沒回來。那個地方可能很遠。

我希望他死掉，因為他死了一定會埋回來。這樣我就可以看見他那個和我青梅竹馬的孫女。

然後我們一起去河邊散步。

（9）

我想發個愿。

我想一日三餐。

我想太陽、星星、夜以及大海消沉。

我想山花、雨燕、牛以及農夫永生。

我愿用解析幾何畫出性與天道。

我愿死去。

我愿意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