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丹思心舞

【個案總體情況】

這個個案的來訪者是一位有錢老板，被醫院診斷為抑郁癥、由精神科醫生建議做心理咨詢，他自稱自己本來覺得各方面都“好得很”，因為被醫生這樣說，加上做過心臟支架手術、被查出有腦梗先兆，也覺得“不好了”，但在咨詢中又說不出在心理上有哪兒不好，他有錢有閑、兒女成才，咨詢師提議如果覺得沒什么問題，可以退款中止，但來訪者不差錢，對于咨詢效果也沒啥期待和要求，預定了一些咨詢時數也無所謂。

咨詢師在這個個案中感覺無力和無方向，覺察到自己處于一種耗竭和倦怠狀態，特別承接了來訪者“被人說不好就不好了”的感覺，感覺平時有人說“心理咨詢師接觸更多負能量”，自己也有了認同，甚至感應到來訪者的軀體疼痛感，咨詢師求助督導的問題是：如何確定咨詢方向，如何調節自己的耗竭感？

【咨詢理論/技術/方法】

這個個案主要處理兩方面：一是面對這樣特殊的來訪者如何確定咨詢方向；二是如何處理咨詢師自己的倦怠和耗竭感。督導基于敘事咨詢的理念，從指導個案咨詢和處理咨詢師職業倦怠兩方面給予了解答。

【咨詢方向和督導答疑】

1、要小心的點：來訪者不太容易區分自己的主觀感受和別人的說法哪個更真實。來訪者到底有沒有心理困擾需要進一步澄清。

這個個案覺得自己“挺好的”，有時候這樣的說法其實是一個求救的信號，既然他還是連續來了，來訪者是不是有隱藏的問題或困擾？

可以進一步理解：他那么聽醫生的，意味著什么？他做了哪些測量，哪些指標上有問題？醫生說他有抑郁癥以后，前后有什么變化？跟周圍人的關系有什么改變？他對這個抑郁癥的態度是怎樣的？從中獲取更具體的信息，評估他是不是真的沒有心理困擾。

這些病癥和診斷或許藏著來訪者很深的困擾，也或許被他看作平淡無趣的人生中的一朵浪花，需要進一步理解。從抑郁癥來說，有些病人就是表面“微笑”型的，另外，還要考慮這個來訪者是不是有“雙心疾病”（心臟有問題，往往心理上也有盲區）。

2、有時看上去近乎完美的人生，會讓人誤認為不需要心理支持，其實很可能需要人格完善、人生意義層面的工作，這要求咨詢師有在心理服務譜系上有更為開闊的格局

有些人沒什么問題，就是想聊天，咨詢師要不要跟他聊？心理咨詢的作用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幫助人們用平常心過幸福生活？如果在普通的聊天中有療愈的作用，這就夠了，不一定非要是跟“有問題的人”聊天，幫助人解決心理問題。

咨詢師要訓練一種基本功，“有事”或“沒事”都可以跟來訪者聊天，讓來訪者不光“沒事”了，還可以過得更愉快、更有主觀幸福感。這也是心理服務的一種。

3、關于咨詢師是不是更多吸收負能量，如何調節自己的發心和態度？

不同意心理咨詢“吸收負能量”這個說法。把來訪者的消極體驗比作“心理垃圾”、“負能量”，應該是來自不專業的心理工作者，如果一位專業的心理工作者采用這樣的比喻，怎么可能發自內心地去尊重、去傾聽來訪者呢？

要成為有效、成功的心理咨詢師，首先要改變這樣的隱喻，去欣賞一個個鮮活的、多元化的生命故事，只有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才能夠從事心理工作。老師的經驗是：如果在咨詢當中能夠欣賞到來訪者，從來訪者身上找到讓自己驚喜的點，這個咨詢才會發生療愈性的轉變。換句話說，每一次做咨詢，是在吸收正能量，而不是吸收負能量。

如何調節咨詢師的耗竭感，跟療法無關，主要跟咨詢師的發心有關，即用什么樣的心跟來訪者互動。為什么在咨訪關系中，咨詢師可能覺得自己是專家、比來訪者更懂他的人生？這還是來自對來訪者“弱”的先入為主的評判。其實如果身處來訪者的人生境遇當中，咨詢師未必比來訪者強多少。一個描述自己“無力”的來訪者，不一定是真的無力。咨詢師是在向來訪者學習生活經驗，也要幫助來訪者看到自己的力量。

我們是在人性層面而不是在疾病層面工作，咨詢師要不斷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心理咨詢不是技術活，而是兩個靈魂之間的激蕩、兩個人生之間的共鳴，要求咨詢師有對不同人生的共鳴能力。

時時處處皆空性。在佛教里邊，“布施”也需要用“空性”作為支撐，否則就是交換，脫離了“空性”的“布施”有傲慢的心態，沒看到實際上是布施對象的“恭敬心”成就了布施者的行為。每多一份執著，就少一份空性；每少一份空性，就多一份煩惱。如果執著于咨詢一定是幫別人解決什么問題，咨詢師也會產生很多煩惱。

4、如何在咨詢中“閑聊”，在“閑聊”中如何把握“自我暴露”？

不帶套路又能起療愈和整合作用的“閑聊”是心理咨詢的更高境界。閑聊不一定是要暴露很多咨詢師的隱私，“閑聊”要念念不忘本心，要有“利樂有情”的發心。生死、存在和意義層面的問題，更要以“無事”之心、以閑情逸致的狀態去工作。這就是用閑心處理人生的大事。

多從歷史、哲學、文學當中培養對不同人生的體驗和審視，建立高遠的發心和立意，這樣會感覺更多的“有趣”，而不是覺得來訪者“有病”。用發自內心的好奇去理解一個“高高興興”來治抑郁癥的來訪者，去欣賞不同人生背后的智慧，這樣咨詢師也達到了一種“空性的智慧”，讓你覺得“沒事”是挺美的一種境界，不是非得“有事”才能聊天。

【自我反思與經驗學習】

督導老師提到的“無套路”的咨詢境界是我向往的，也是最早被敘事療法吸引的原因，“咨詢師不做咨詢時的狀態是什么樣子？有沒有輕松、爽朗地笑得出來的能力？有沒有八卦、聊天的能力？”這一連串問話將讓我更好地覺察、審視自己、發展自己。

【咨詢建議】

從事實上來說，來訪者雖然之前的人生有坎坷、也有成功，目前的其他方面都很圓滿，但畢竟做過心臟支架手術和被診斷有腦梗的風險，這些軀體病痛和診斷結果對來訪者是不是有心理上的沖擊、有沒有產生死亡恐懼等等，是可以進一步理解的。

正如督導老師說的，即使沒有明顯的心理困擾和問題，也可能激發某些生命意義層面的議題，讓來訪者從本身的生命故事中獲得資源和力量感，面對人生今后的可能挑戰。

在陪伴這樣的來訪者過程中，保持積極的、建設性的好奇心和欣賞態度是很重要的，反過來對咨詢師本身的倦怠也是很好的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