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天平
泌外是在第三住院部吧?我在微信上問唐姐姐。
在主病房大樓15樓。我的手機“撲通”一聲,姐姐很快就回復了。我從荷花池繞道,走到了主病房大樓。
在醫院工作多年,我的活動半徑只有體檢中心三樓或六樓,對于其他科室的布局,我完全分不清。
我去泌尿外二科看望一個腎移植女孩陳霞,這個消息我是前幾天在神經外科唐龍英姐姐的朋友圈里看到的。我從21歲開始在醫療行業上班,見過了太多的悲歡、無奈,每次在病房采訪,只有對疾病的確認,而對患疾病的人,漸漸開始麻木。
不當記者后,我在體檢行業八年,面對的都是亞健康和健康人群,也就看不到疾病對人的磨礪和沖擊,更看不到那些生命故事背后的堅韌與感動。
我在陳霞母親的輕松籌鏈接上讀到這樣的文字,我要女兒健康地活著,我不用她來傳宗接代,不用她來為我養老,只愿她陪我在人生之路上多走一段,一起去感恩生命,感恩家人,感恩社會。鏈接上配了幾張陳霞患病期間的照片,她帶著呼吸機,在重癥監護室躺著,笑容從她蒼白的臉上漾出來,一圈一圈的,讓人生疼。雙腎衰竭本身就是可怕的字眼,更別說孩子從14歲患病到現在求醫問藥走過了十年,這需要多少意志經歷多少痛苦才能熬到現在。
我決定去看這個女孩。
唐姐姐知道我要去看陳霞后,她馬上打聽陳霞所在的病房、床位,并主動陪我一起去探望。和唐姐姐認識是在護理部組織的一次征文比賽活動上認識的,唐姐姐的散文清新淡雅,給人一股催人向上的力量。
我走到主病房大樓大廳,每個電梯都排滿了人,我就步行吧,步行到15樓,就像陳霞一步步從死神的邊緣拽回來。我只是暫時的身體勞累,陳霞卻被病痛聚焦在身體里,一步一步把體內壞的細胞往外趕。
我很快走到十五樓,從護理站往左邊走幾步就是7床,也許腎移植術后的病房安排離護理站較近更加方便護理吧。我走到7床門口,一條紅色的提示語把我擋在了門外,“腎移植術后,請勿打擾”。我在門外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敲門試試。
一個50多歲的阿姨為我打開了門,“你好,我來看看陳霞。”我對阿姨說。
“陳霞,有人來看你啦。”阿姨興奮地告訴她,隨后給我一個口罩。
我在門外戴口罩的時候,陳霞自言自語,難道是我的同學嗎?
我走到床邊,為了顯得不突兀,我自我介紹了一番,陳霞的表情從驚訝變為喜悅,臉上樂開了花。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她一個勁地說。
在潔白的床上,陳霞穿著藍白格子花紋的衣服,一直笑著。這哪里是病人,分明是一個走錯了病房的健康人。
“我的翅膀只是暫時斷了,等我修復好后,我要去旅行,要孝順爸媽,要——”陳霞在病床上嘻嘻哈哈,給人青春的動感。
“你好堅強”,我不知道還能用什么語言能表達我此時的心情。
“手術的時候很輕松,我什么也不知道就過去了,術后躺在床上的那幾天不能動,不能翻身,有點壓抑。還有就是前幾年在其他醫院做穿刺的時候,麻藥打在了我的骨頭上,那種疼痛是揪心的。”對病痛的輕描淡寫,就像自己做了一個夢,如今夢成了現實,十年后等來了腎源,等到了手術成功。我想,這里面一定有滴水穿石的勇氣,還有對現實淡然妥帖的處理。
當一枚新鮮的腎臟移植在陳霞的體內,年輕的生命在昏沉的夜色里擁有了燦若星辰的希望。
不一會兒,唐姐姐到了,她見到陳霞,溫柔地抱了抱她。我提議合影,陳霞說,我可不可以坐起來,我不想躺著照相,這樣會沒有精神。
我和唐姐姐把她扶起來坐著,請九床病人的陪伴幫忙照相。
“一定要把我照漂亮喔。”陳霞開心地說。
照片定格的剎那,她一會用右手翹起了大拇指,一會比劃著剪刀樣,一會做成了“心”形。“我的手勢用完了,讓我再想想還有什么動作。”照了幾張后,陳霞的臉上閃著光。
我們把目光都聚向了她。
“我們來個自拍吧,我的自拍更美。”陳霞笑盈盈地說。
我舉起手機,手機上驀地嗅到生命了的芬芳。
照完相,陳霞媽媽走進了病房,看著我們開心的樣子,她很受感染。孩子在監護室的那幾天,她整個人完全奔潰了,全靠家人、朋友的安慰才走過了這一程。把家里的存款耗盡后,她對“輕松籌”的方式猶豫再三。在朋友們的鼓勵下,她終于鼓起勇氣發布了孩子患病籌款的消息。一時間,她得到了很多陌生人的幫助,太多的鼓舞鋪天蓋地地襲來,匯成愛的海洋,寬慰著她的心。母親的心聲就像她在網絡上發布的文字一樣,再苦再難只求和女兒進行一場平淡的相守,里面充滿愛和溫暖。
“等女兒康復出院后,我們會把愛傳遞下去,遇到有需要幫助的,我們會伸出援手——”母親動情地說。我相信愛的天平不會失衡,在這一對懂得感恩的母女面前。
她們的心底住進了一片碧藍的海。
因不能在病房久留,我們準備和陳霞母女說再見。“姐姐放心,我一定會好的。”陳霞的聲音是明亮的,就像陽光棲在里頭,趕也趕不走。
離開病房后,我在陳霞的朋友圈看到這樣一段話,別把人生的馬拉松當成百米沖刺,別為一時的挫敗心灰意冷,跨過眼前的逆境,你才會迎來終點的勝利。
我想,陳霞的終點,一定是身體的健康,還有娓娓道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