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燼落,屏上暗紅蕉。
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
人語驛邊橋。
這首詞給我一種分外安寧的感覺。
似乎蠟燭都燒盡了,畫屏上的花朵圖案也變得模糊不清。夜深人靜,他卻悠悠想起故鄉的梅子熟了的情景(皇甫松是今浙江淳安人)。
“夜船”自然指他此刻的所在地(最后一句中也有“驛邊橋”,說明是在路上)。客居船上,想起家鄉,便吹一支笛,伴那蕭蕭雨下吧。
此時又恰好聽見橋邊有人在說話。夜半低語,訴的可也是思鄉情?
雖然又是雨聲,又是人聲,卻依然讓人覺得格外地寧靜。
“蘭燼落”,精致、又有些慢悠悠,把整首詞的氣息都放緩了。
他又用了一個“閑夢”。似乎那股對故鄉的想念并不很強烈,而是像蠟燭的灰燼一樣,緩緩地晃晃悠悠地浮上來。
他想念的家鄉,不是春來江水,不是凌霜傲梅,偏偏是“梅熟日”。細細想來,這陰雨連綿的黃梅天,卻也正是江南一帶的特產呢。
我想起從前和北方來的同學說起“黃梅天”,她們初時還不甚理解。等經歷了衣物發霉,時時身上揣傘之后,便紛紛表示這季節著實惱人。哈哈,就像個磨人的小妖精,多少惱,多少恨,卻是實打實“自家的”,里頭有最親密的熟悉和眷戀。
要是我在客船夜宿,旅途漂泊,我想起的家鄉,必定不是什么東方明珠,人民廣場,什么這個中心那個中心。或許就是我家門口那條馬路,夏天里有賣西瓜的卡車,還有三步一家的小龍蝦排檔。地上時而污水橫流,爽潔的時候便有三五老頭擺出攤下棋。
有時想到這些,心里會安定。仿佛有一個錨,把心定在了那里。
所以我讀到“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起初有一點點感傷,而后更多的是平靜和溫柔。
因為胸中懷一份想念,有物可念,也是幸運,也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