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夜思

入住山莊的時候,就被提前告知,島上持續(xù)三十多天沒下雨,電力不足,不能用空調(diào)。開空調(diào)的話會斷電,后果就是連電風(fēng)扇都不能用了......

房間里壓根就沒有空調(diào)遙控器。打開電風(fēng)扇,風(fēng)扇懶洋洋地?fù)u著頭,扇過來一點熱風(fēng)。

中午雖說在閨蜜“心靜自然涼”的念叨聲中瞇著了,但卻是被熱醒的,醒來一脖子的汗。

晚上雖說起了涼風(fēng),回房間還是又悶又熱。本來窗戶不大,風(fēng)向又不對,風(fēng)壓根就進不來。還是去外邊涼快會吧!

小伙伴們拖出竹席鋪在天臺上,有涼風(fēng),沒蚊子,伴著星星月亮,席地而坐暢談人生,也不失為一大樂事!

此情此景很容易想到小時候。

我小時候,別說家里沒有空調(diào),電風(fēng)扇都沒有。家家戶戶的納涼工具就是大圓蒲扇。

特別熱的天,耐受不住屋里熱的,就會抬一張床出來,擺放在家門口得風(fēng)的地方。那時民風(fēng)淳樸,上學(xué)識字后看懂了紅磚墻上刷著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白色標(biāo)語。

傍晚時分,先把地清掃一遍,然后潑上涼水,等熱氣蒸騰過后,抬出床來邊架邊找平,擺放穩(wěn)當(dāng)后,在床底上風(fēng)口點上一盤蚊香。小孩子們洗好澡,頭上、額頭上、脖子上還有胳肢窩都撲上白白的痱子粉,一個個像是剛從面缸里撈出來的。

小一點的孩子不知熱地在床上跳來蹦去,大點的,就幾個聚在一起,玩贏“老寶”的游戲(煙紙折成三角形就是“寶”,疊放在一起,用手拍,翻過來的就是你的了)。

大人坐在邊上,一邊給孩子打著蒲扇,一邊天南地北地扯著閑話。小孩子白天玩得瘋,困得早,有時撐不住就睡在了人家床上,等大人們扯夠了再抱回自家床。

猶記得有一年暑期,我大概五六歲,哥姐也只是小學(xué)生,他們象小大人一樣背著我們兄妹仨的舊棉衣,帶著我去近百公里外的爺爺奶奶家。一個假期過完,棉衣也翻新加長,我們再背回自己家。

爺爺奶奶家有一個小院,支一張大竹床后,邊上就只剩過道了。除了下雨,竹床是不收的,晴天可以曬曬衣物,我們也可以在上面玩耍。

有一次迷迷糊糊地醒來,看天蒙蒙亮,拿起牙刷牙膏就刷牙。姐姐看到后哈哈大笑,原來,我午睡睡得死沉死沉,一覺醒來竟然把傍晚當(dāng)成了早晨。

小時候的快樂很簡單,這件事成了這個暑假最大的笑話,他們想起來就講,每講一次都能哈哈大笑一陣,我也跟著略帶不好意思地傻笑。

還有一年暑假,鄰居小朋友中有個新面孔,一個與我同齡的小男孩,瘦瘦的,一副清秀模樣。巧的是,他也有一個哥一個姐。我們小時候,小名被隨便起的人多,他排行老三,就叫“小三”。

不知道小時候是不是也有“一見鐘情”抑或“情愫暗生”,反正那個暑假他總是找我,在我家竹床上看小人書,與我呱呱地說閑話,玩贏“老寶”游戲。

我雖看起來傻乎乎的,但也會開動小腦筋琢磨怎么拍才能贏,玩這個從未輸過。現(xiàn)在再想起,他也不是小傻瓜呀!

后來暑假再回老家去找他玩,他家已經(jīng)換了新的主人。

爺爺奶奶居住的那片多是私房,周圍也多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即使后來年輕一輩有陸續(xù)遷走的,家里老人還是愿意住在這熟悉的地方,放假的小孩子們也總是會回到爺爺奶奶們身邊住上一陣子。

他家是新搬來的,這里沒根,他沒有再回來。他們搬到哪里去了,也沒有其它人關(guān)心。

那年暑假,我心里好失落。

眼睛里泛起了淚花,轉(zhuǎn)過身握住天臺欄桿,望向大海。正是“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你在哪里?你還好嗎?

借口要休息了,返身回屋。屋里還是比天臺熱得多。平復(fù)下心情,把電風(fēng)扇對著自已的床吹,躺了會,還是蒸得慌。忽然地,一片漆黑,電風(fēng)扇也停止了轉(zhuǎn)動。少傾,走廊兩端的應(yīng)急燈亮了。“哪個王八蛋偷開空調(diào)了?”心里罵起這不守規(guī)矩的人。

沒風(fēng)扇這屋里更不能呆,索性起身沿著旁邊的石階走下去。

東福山是礁石島,東福山莊依山而建,這條長長的石梯繞著山莊向下通到環(huán)山公路。公路臨海,白天能近距離看見波濤一浪趕著一浪急急奔來,“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壯景。

夜深人未靜,卻也能清晰地聽到海水拍打礁石的嘩嘩聲。雖東極島遠(yuǎn)離赤壁數(shù)千公里,也不禁遙想起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勃勃英姿和氣定神閑。

“小三兒長大應(yīng)該也如此俊朗飄逸。”我花癡起來。忽然意識到此,自己也不禁失笑了。

憑欄遠(yuǎn)眺,粼粼海波,水光接天。眼前浮現(xiàn)出“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的景象。

我等俗人自然沒蘇子那般豁達(dá)超脫,卻也不似蕭者“ 哀吾生之須臾, 羨長江之無窮” 的憂郁凄愴。

原本就是“寄蜉蝣與天地, 渺滄海之一粟”啊!人,還是要活得現(xiàn)實點,即來之,則安之。就如在這酷熱的天,來到這空調(diào)不能用、電也不正常的孤島上,我們不是還可以聽老友話往昔,享海上之清風(fēng),賞空中之明月,品詩詞之遺韻......

“哈哈哈哈哈……”天臺上傳來一陣大笑,與ta們一塊兒,總是不乏歡樂。收回飄散的思緒,返身拾階而上。

清風(fēng)明月美勝電,誰怕!一張竹席任爾熱。

上天臺,打地鋪,枕波濤,與星月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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