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生結婚當天，是我死亡的日子。

病房的電視機里播放著他婚禮現場的點點滴滴。

除了現場的梔子花換成了玫瑰花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幻想之中的一模一樣。

宋平生將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攻略失敗，我的心臟停止跳動。

可他卻在得知我的死亡之后，丟下他的新婚妻子跨越重洋來到我的尸體邊，泣不成聲。

沈南溪，不是說只要我不愛上你，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嗎…”

可，害死我的，明明就是因為他不愛我啊。

這個跪在我病床邊，拉著我已經失去溫度的手崩潰的男人，是宋平生。

是我愛了八年的男人，也是在昨天娶了別人的男人。

我的攻略對象。

沈南溪，任務已經失敗了，我們離開吧。】

腦海之中那個機械的系統電子音又一次響起，在攻略宋平生的八年時間里，我每天都能聽見。

但這一次，我不想再聽從它的指令。

我都已經死了，靈魂多待一段時間，也沒什么關系吧。”

電流聲在腦海之中響了一段時間，但系統卻沒有開口，或許，也是覺得我可憐吧。

宋平生跪了好久，一動沒動，我甚至以為他成為了一尊雕塑。

但怎么會呢，他明明最討厭我了。

仗著沒有人能看見我，我坐到了宋平生的身邊，安靜地端詳著這張臉。

宋平生長得好看，也不怪我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眼就對他一見鐘情。

畢竟上輩子被車撞死的我也只有20歲而已，少女懷春，也正常吧？

只是可惜，這八年的時間里無論我對宋平生付出多少，他都看不見我。

他的眼睛里面，有宋家，有朋友，有世間萬物，就是沒有我，沈南溪。

宋平生，我死了，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他總算抬起頭來，那雙眼睛通紅，像是許久沒有入睡的憔悴模樣，身上的白色新婚西裝在此刻竟然詭異的與我的尸體融為一體。

像是提前準備好的樣子。

宋平生的手指上，甚至還帶著新婚戒指。

沈南溪，不是說好，不會離開我嗎？”

他的手顫抖著撫摸上我的臉，明明沒有撕心裂肺，但我卻莫名感覺到了諾大的悲痛。

宋平生的聲音很好聽，沒有故作矯情的沙啞與低沉，就如同是高山上的清泉，叮當作響。

尤其是喊我名字的時候，沈南溪。

可現在，他的嗓子啞了。

噠。

一滴眼淚落在了我的手臂上，我低下頭，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背。

真是奇怪，明明我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能感覺到他眼淚的溫度。

靈魂，也能感覺到溫度嗎？

有了第一滴眼淚之后，宋平生的淚水便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他把臉埋進我的手心里，嗚咽聲在空曠的病房里回蕩。

我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發絲，卻停在了半空。

宋平生，你現在為什么要為了我流淚呢？

為什么…”

不是說，只要我不愛你，你就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嗎…”

為什么啊沈南溪，為什么你還是離開我了！！”

我愣住了。

他在說什么…害死我的，明明就是他的不愛啊。

你在心軟嗎，你忘記他對你做的一切了嗎。】

系統的聲音在此刻打斷了我的思緒，讓我立刻冷靜了下來。

它說的對。

哪怕宋平生如今表現的如此深情，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

這八年里的生日禮物，全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里，我對他的好，他毫不在意，肆意的揮霍著我的愛，甚至與別人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如今的這一切，也不過是他偽裝出來的而已。

對，宋平生不愛我。

你還要留在這里嗎？】

要。我要看看，他能裝到什么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系統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后應聲的語氣里似乎有些不耐煩。

咚咚咚。

有人敲響了病房的門，宋平生并沒有抬頭，只是平復了自己的語氣，回到了往日里的狀態。

進來。”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

宋先生，林小姐到了。”

林小姐。

林竹，那個嫁給宋平生的灰姑娘。

被A市所有人羨慕的，灰姑娘的愛情。

來吧，宋平生，讓我看看你在林竹面前還會不會繼續裝作深情的樣子。

我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將臉湊到了宋平生的面前，可他絲毫沒有收斂臉上的痛苦，那雙眼睛，還是那樣深情又專注的看著我的臉。

仿佛，他已經愛了我一輩子。

讓她進來吧。”

保鏢很快就離開了，宋平生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我是腎衰竭而死的，尸體實在是算不上好看，骨瘦如柴，面如土色，連我自己看久了都覺得晦氣。

也不知道宋平生一直在看些什么，目不轉睛的樣子，明明我活著時候他看一眼就會生氣。

難道男人真的只愛死人嗎？

我忍不住哭笑了一聲。

可他現在愛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經死了啊。

宋平生，你騙我？”

林竹的臉上滿是怒意，她的模樣清新脫俗，看上去就是毫無威懾力的小白花。

但誰能想到呢，就是這樣的林竹，接近我之后和我最愛的宋平生走到了一起。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挽著宋平生的手臂站在我的面前，笑顏如花。

南溪姐姐，我和宋哥哥在一起了，你不會介意吧？”

宋平生看向她的眼神，是這樣的專一，這樣的溫柔。

可，我又有什么不開心的資格呢。

宋平生的所有朋友都知道，我不過是一個追求他沒有結果的舔狗罷了。

宋平生！你說話啊！！”

林竹一把拽住了宋平生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他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毫無抵抗。

我看見林竹湊到了宋平生的面前，可哪怕已經這么近了，他們之間也沒有絲毫的曖昧氣息。

有的，只是林竹的咬牙切齒和宋平生的毫無生氣。

你不是說，只要我和你結婚，南溪姐姐就能一直活下去嗎？！”

不是你說，你愛她，她會死嗎？！”

那你告訴我現在是怎么回事！！！”

這一次。我聽的很清楚。

什么叫，愛我，我就會死。

系統，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愛我我就會死？”

系統！你說話啊！”

可那個往常總是第一時間回應我的機械聲卻沒有響起，病房里只有我怒吼的聲音。

得不到回答，我只能壓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宋平生和我的尸體待了一天一夜。

這一天一夜里，他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只是用那樣認真的目光看著我的臉。

直到林竹去而復返，打開了病房的大門。

人都死了，你還在這兒深情什么？早知道會這樣，你是不是會后悔當初把她從家里趕出去。”

林竹的聲音帶著嘲諷的意味。

她的性格其實與長相格外的不符，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懟天懟地，但凡有一點讓她不順心的事兒，她都不會放過。

一如現在的宋平生。

宋平生沒有回答她的話，還是握著我的手，一言不發。

宋平生，你啞巴了嗎？也對，這么多年一句愛她都不愿意說，確實是啞巴了。”

我坐在病床上，看著宋平生的眼睛一點一點從我的身上挪開，轉移到了林竹的臉上。

他的嘴唇干燥，看上去比我更像一個死人。

比起讓她離開我，假裝不愛她，算什么痛苦。”

林竹抿著嘴唇不再說話，她扭過頭看向窗外抽出新絮的柳條。

又是一年春日，我卻看不見夏日的荷花了。

我的葬禮舉辦的不算隆重，說起來，我早就已經沒有了任何親人。

除了宋平生。

但后來，連宋平生都不要我了。

歲的那一場車禍，將沈南溪的父母送走了，也將我送來了這個世界。

說起來真是可憐，前世的我是個孤兒，這輩子的我也沒有體會過任何親情。

我的尸體躺在棺材中間，左邊站著宋平生和林竹，來的賓客我一概不認識，可他們看上去各個都很難過。

直到葬禮結束，我看著他們像是采蜜的蝴蝶一樣涌到了宋平生的身邊。

還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嘲笑。

系統依舊沒有回來，就算我想要離開，也無法做到。

沒有辦法，我只能繼續跟著宋平生。

葬禮結束之后，他獨自一人回到了宋家的別墅。

在這里，我度過了人生的大部分時光。

也是在這里，宋平生讓我滾出他家。

奇怪的是，林竹竟然沒有跟著他回來，明明他們都已經結婚了。

宋家別墅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哦不對，現在有了一人一鬼。

他靠著大門，黑暗之中，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但看上去，似乎很痛苦的模樣。

系統，你在嗎。告訴我，為什么我按照你說的做了，南溪還是死了。”

宋平生的聲音在大廳里回響。

為什么他也知道系統。

難不成，宋平生也是穿越來的？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

可這樣的寂靜似乎將宋平生惹生氣了，他將茶幾上的東西全部都掃在了地上。

玻璃制品發出的破裂聲像是我靈魂的碎裂。

他四處發泄著，手上也被劃傷，鮮血滴落在地上。

宋平生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跪在地上，靜靜看著那一滴圓潤的血跡。

南溪，我的手受傷了，幫我吹一吹吧…”

真奇怪。我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還是會覺得心臟猛烈的疼痛。

那一滴血跡，與宋平生的眼淚重合在了一起。

我望著他，像是透過了他看見了我這短暫又荒誕的八年的人生。

八年前，我被系統帶到了這個世界，為了活下去，我拼了命的對宋平生好。

他是我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唯一的，愛人。

人在演戲的時候若是沒有欺騙自己，讓自己相信，又怎么能夠說服其他人。

我愛上了他。

又或者是，在醫院里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他。

那個時候的宋平生握著我的手，他的眼尾泛著紅色，眼睛里只能看見我一個人。

他說，沈南溪，沒關系，你的未來，可以交給我。

當初的我是多么羨慕原本的沈南溪啊，羨慕她有宋平生這樣的人。

沈南溪，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是否愿意脫離這個世界。”

系統的聲音又一次在我的腦海之中響起。

我打了一個激靈。

但隨后猛烈涌上心頭的是鋪天蓋地的疑問。

伴隨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憤怒。

你去哪里了！為什么一直都不回答我的話！宋平生所說的系統是什么意思！他說的系統是你嗎？！”

回答我的，是無聲的靜謐。

就在我以為系統又一次消失的時候，它終于開口了。

那是一聲充滿著人性味道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