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天氣與往年著實不同,前幾天還飄著雪花,現在穿著大棉襖卻也有些燥熱難耐。本想著快要停工了,卻又開始加班加點的趕工。
厚生從三貴那兒回來之后,只要逮著機會就會在工友面前夸耀。
“我兄弟在大酒店當保安,一個個賺多少錢(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三貴賺多少錢),如今都是隊長了。我們去了,白吃白喝,你知道嘛,一大桌,魚啊,排骨啊。”說著伸出舌頭舔舔干裂的嘴唇。
“誒,你知道那大酒店多大嘛,比咱蓋這樓高多了去了,那門都金黃金黃的,門口都鋪著地攤,我兄弟就在那里面。”厚生說著,不忘得意的揚揚頭。
也有工友,憋不住,硬生生的打斷他的話:“你兄弟當保安又不是你,你嘚瑟啥嘛!”
厚生怔了下,轉而從里面口袋里掏出手機,在眾人面前晃晃,“咋?這就是我兄弟給我的,手機!新的!”晃完,也不忘按隨便按幾個鍵,發出“滴,滴”的聲響。
剛開始,工友們都熱情高漲的聽著,恨不得自己也趕緊去做個保安,可慢慢的大家都躲著厚生,生怕他再說個不停。銀鎖也說,這厚生著了什么魔,但也不好說什么。終于一天,干完活兒,都累得筋疲力盡,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厚生又拿出手機,滴滴的按著,像是要說什么。
“誒,我說,厚生啊,你最近咋啦?怎么從三貴那兒回來話變得這么多!”銀鎖半開玩笑半責怪的說。
“我就是想和大伙兒說道說道,這不好事兒么。”
“大伙兒已經都知道了!人家三貴是混出個人樣兒了,你還不尋思下哪天也整個工頭當當。”銀鎖說話的語氣明顯生硬了許多。
“我哪有那本事。”厚生尷尬的說了句,把手機放到內兜里,閉著眼假裝睡覺。
銀鎖的話果然管用,那天之后厚生再沒說過,只偶爾扒拉下手機,他想試試和人通話,撥通三貴的號,他想起銀鎖過,這電話是按分鐘收費,又著急忙慌的掛了。
下工后,熱氣騰騰的灶屋里總是讓他想起家里,想起他娘佝僂著腰站在灶臺邊上做飯的情景,和現在一樣,水汽白蒙蒙的散在屋里。他也想掛個電話回家,可村里哪來的電話。
厚生悶了幾天,工頭催著趕工,白天晚上的干活兒他倒也再沒心思想別的。只銀鎖他們商討著停工之后干點什么的時候,他也想了想,卻也想不出個啥來,干脆不插話。
這天中午下了工,厚生和銀鎖小跑著去吃飯,推開門卻見冷冰冰的屋子,只剩地下堆著的磚頭。一個個趕來的工友也推門進來,見狀都開始吵吵著怎么回事兒。有人嚷嚷著去找工頭,銀鎖和厚生便隨著大伙兒一起往工頭待得地方去。
工頭大概已經看到他們走來,早早的便站在門口。
“大伙兒啊,現在資金緊缺,肉,菜價格也漲,只能停伙食。再說別的工地也都沒這個待遇,相對來說,咱也算是好的了。沒有提前通知大家,對不住了啊!”
“來的時候都說好的,管吃管住,咋能反悔呢!”
“對,說好的。”
“是啊,就是,咋能這樣呢!”
“我們不干了!”
“。。。。。。”
眾人嚷嚷著,安全帽拿在手里晃悠著,像要隨時扔給工頭兒,厚生也跟著一起,銀鎖倒像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只是嘆著氣,不說話。
“大家冷靜一下,我能理解大家的感受,也不是沒有考慮這個問題。這樣,從今天開始,每人每天的工資漲5塊錢!”工頭笑嘻嘻的伸出一個巴掌。
“五塊錢,你當我們是要飯的!”
“對啊,這也太少了!”
又是一陣吵吵。
“五塊錢不少了!趕緊去吃飯,吃完飯干活兒!不干活兒一分錢都沒有!”工頭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轉身進了屋。
有的人還是不愿走,在外面罵著,銀鎖拉了厚生去吃飯。
“銀鎖哥,他們咋能這樣咧?”厚生終于忍不住了,吸溜口面條看著銀鎖。
“工頭說的對著咧,這幾家工地也就咱這兒管吃。”
“可來之前就說好了的!中途鬧這干甚了!”
“哎,這算什么事兒,停個伙而已,鬧能鬧出個甚來?將就著干吧。”
厚生低頭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連帶湯喝干凈。倆人吃完,銀鎖低著頭在前面走著,厚生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抬頭看看,晌午了這太陽也見不著露面。
快走到往常吃飯的屋子,見一群人圍在那里,厚生和銀鎖也擠到跟前。見是做飯的梅姨,正在把自己的東西拾掇到一個麻袋里,還有兩個人在跟前幫忙。
“梅姨,這工頭說不讓干就不讓干,你這上哪兒去呀?”
“嗨,我再去別的地兒找找去,實在不行啊,我兒子說去城里找找看孩子的活兒。”
“那,您丈夫那事兒有音兒了嗎?”跟前的一個工友問了句,旁邊的人趕緊拉了下他的衣服,示意叫他閉嘴。
“有音兒了,好,也不好!這么多年總算是重審了,也說俺家那位確實是被冤枉的。只是,這一條命啊,就換來了幾個人的警告處分,我也不懂啥是警告處分,我兒子說判的太輕。”梅姨停下手里的活兒,坐在一個破布包上,“我也尋思啊,這國法咋能不懲罰壞人嘞,終會有那一天的。”
“恩,會的,會的。”
跟前的人應和著,笑著將她的東西抬到旁邊的貨車上。
銀鎖看了會兒便戴上安全帽往工地走去,厚生本來打算也去和梅姨告個別,看銀鎖前頭走了,也急急的跑去了工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