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拾花者



我是喜歡魯迅的。

凡是先生的文章,特別是選入教材的都是反復研讀的。《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拿來主義》《燈下漫筆》《阿Q正傳》《藥》《祝福》《記念劉和珍君》等等自不必說,都是常讀常新的,就連初中時候《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阿長與山海經》也是記得清晰的。

或許以前的眼光過于犀利了,總是從先生的文章中挖掘“革命性”,“如匕首”“如投槍”去了,其余的感情接觸也是寥寥,進而快要遺忘,在某一處你未曾注意的角落,赫然矗立著一個不一樣的先生。

幸而,這一次有機會重讀《朝花夕拾》,好將那些殘缺的、片段的這記憶連綴起來,在人到中年的時候做一個歲月的拾花者。

《朝花夕拾》是魯迅先生于1926年所做所寫的唯一一部回憶散文小集,原名《舊事重提》,一向得到極高的評價,共計十篇。前五篇寫于北京,后五篇寫于廈門。作者說,這些文章都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回憶文”。

這本書每一次讀都給予我不同的感受,細膩生動的細節使魯迅先生回憶里的人物躍然紙上。想想,魯迅先生在遲暮之年魯迅在《小引》里面寫:“帶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夠。便是現在心目中的離奇和蕪雜,我也還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轉成離奇和蕪雜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時,會在我的眼前一閃爍罷。”

是啊,隨著歲月的沉淀,原來一些不好說,不會說的事情拿到現在來回憶,別有滋味。“朝花夕拾”懷想著童年天真爛漫的回憶,該是怎樣的溫柔啊。

先生是歲月的拾花者,任憑白發漸生,任憑歲月倏忽,能靜靜地回想一下過往,便溫暖了心頭,驚艷了時光。



《朝花夕拾》十篇散文,篇篇經典;幾萬余字,字字精辟。喜歡《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那里童年有趣的時光,許多鮮亮的文字記敘在百草園無憂無慮的生活,讓人讀來心里滋滋地生出甜意:“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

喜歡《阿長與山海經》那個迷信愚笨的女子在魯迅的筆下是那樣生動,至今想起“她睡覺總愛擺個大字”仍忍俊不禁。她沒有文化,但面對小哥兒迫切想要獲得新知的心情,她滿足了他的愿望。她正像是我們的母親,無所不能。是什么讓她有這么大的“能力”呢?正是她的愛和善良啊。難怪艾青會深情懷念大堰河,人類的愛又怎能用地位去區分和割裂呢?

喜歡《范愛農》中自然而然的情感變化,沒有絲毫的扭捏造作。“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見了一個人,互相熟視了不過兩三秒鐘,我們便同時說:——‘哦哦,你是范愛農!’

‘哦哦,你是魯迅!’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了起來,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這是魯迅回憶性散文集《朝花夕拾》的最后一篇《范愛農》里我印象最深的幾句話,像極了倆經年未聚的老朋友尷尬相見情形,這個范愛農,當年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可是給自己找事的人,兩人互不對眼也是自然的了。可是,當回國后,兩人再次相遇時,竟然“相逢一笑泯恩仇”,曾經的一切早已煙消云散了。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對愛農恨之入骨年輕氣盛的魯迅了,這短短兩年的深交,魯迅已經對耿直豪爽肝膽相照的愛農理解透徹,贊賞有加,在友人去世十四年后又專門寫文懷念。

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曾經以為的“恩之入骨”,在若干年后只是一個淡然的微笑。

文學即人學。蔣勛先生也說“學問到最終,就是對人的理解”。事實上,現實生活中,當初有太多我們不能理解的人和事,倘若如有機會貼近真相也是極好的,至少可以保持尊重,不要隨便毫無遮攔地信口胡言。

在春日的暖陽里,找一個時間翻開《朝花夕拾》吧。忘記那個“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先生,忘記中學老師“過度又費力”的拔高吧,在細細品讀魯迅先生的《朝花夕拾》,讀出你最真實的感受,讀出你對歲月撫觸,享受字里行間透露出的那份天真浪漫,年少輕狂的童真,思想飄向了那份曾經屬于我們的那些逍遙日子。讓我們不忘初心,無論在什么樣的年紀里,都能回憶起童年時的點點,心中還是會有當初的味道,相信也別有一番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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