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六月天(完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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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六月天,便如孩子臉,說變就變。

阿圓正在菜地里割青菜,忽然“啪啪啪”,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打在青綠的菜葉子上,越落越急。

阿圓忙把菜同鐮刀一起丟進背簍,轉身飛快地往家跑。半路恰好撞見飛奔過來的小成,他揮舞著雙臂興奮地喊道:“下雨啦!阿圓!”

真像個孩子。

阿圓停住,看著他抿嘴笑:“看到下雨啦!”

“那還不快跑?”小成笑嘻嘻地一把抓住阿圓,帶著她飛快地跑起來。

“快些,不然變落湯雞了!”

“哎,別急,這就到了。”

一座茅草屋很快出現在眼前。

唔,還是頂嶄新的茅草屋,屋頂的草還青著呢。

他們奔入前廳,把身上的背簍卸下來,這才沉住氣進屋把濕衣裳換下來。

“喏,給!”阿圓把毛巾遞給小成,示意他擦把臉。

“喏,送你!”小成忽然從身后變出一大捧野花,“我回來得早,路上采的。”

哦,原來是他先到了家,發現下雨又跑出來接自己。

阿圓接過花,咧嘴笑了,幸福的小臉紅撲撲。

屋子的前面是座前廳,這是小成的杰作。蓋之前,小成耐心地給她解釋:

“這個嘛——夏季可乘涼,逢雨天,還能躲在下面賞雨呢……”

如今終于派上用場了。

阿圓燙了壺茶,放在前廳的小木桌上。兩人一邊一個坐下,小成品茶,阿圓則取了只瓶子,細心地把那些花插好。

“好雨呀……”小城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瞇成了一條縫,對著雨簾外煙霧蒙蒙的青山笑,“這下青菜可長好了……等雨停了,咱倆去林子里采蘑菇去,雨后剛冒出來的才叫鮮呢。”

“好啊。”

阿圓也笑了,看著那捧插好的野花,心里歡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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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沉,雨幕越發變得厚重。

倆人正聊著,不知何時外面忽然飄過來了一朵“蘑菇”,悄無聲息地停在不遠處。

仔細看時,才發現那“蘑菇”原是把淡黃的雨傘,傘下隱約露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那道影子把傘稍稍舉高,露出了下面隱藏的面孔,同時將一只手伸出來顫巍巍指向他們:

“原來你們在這兒!”

“你?”小成還來不及問話,就聽到一旁的阿圓驚呼道:

“阿爹!”

阿爹?小成不可置信地回看阿圓。

此時只聽來者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倔強地回道:“你還認得你阿爹?”

小成的嘴巴頓時張成O型:還真是岳、岳父大人!

現時,這位岳父大人已然抽回了怒指的手,將它抄在細腰上,漠然昂起頭,以充分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管雨勢如何,阿圓和小成趕緊跑了出去,不由分說地把老爹迎進屋。

等大家重新在前廳的蒲團上坐定,老爹瞪了小成一眼,又瞟了眼自家閨女,才憤然道:

“這荒山野嶺的又沒個人,為啥非要化作人形?咱狐族的皮相不好看嗎?”

說完不滿地晃了晃自己蓬松的尾巴。

沒錯,阿圓的老爹自出現開始就一直保持著狐形:腰肢纖細,身形窈窕,一爪撐傘,一爪掐腰……導致其形象完全不抵語氣嚴肅。

就狐族的觀念來說,只有遇到人族才有化成人形的必要,不然有什么意義?四只爪跑路不比兩條腿快嗎?

當然這是一種傳統觀念,小成阿圓他們這代小狐貍,在這方面已有了不同看法。比如化作人形就擁有了手,做起活來比爪子方便多了!再比如……

但此時老爹脾氣正盛,還是不要觸他逆鱗,啊不,逆毛的好。

于是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一起恢復了狐身。

阿圓是一只白狐,同老爹一樣,一身雪白的毛皮;再看小成,竟是一身罕見的紅色毛皮。

紅狐,乃是狐族中的珍品。

老爹看進眼里,胸口的氣稍稍順了些,暗道:“我姑娘的眼力倒是不錯的。”

隨后老爹大聲咳嗽了一下,開始步入正題:

“咳,你倆這樁婚事真是……”

他用逼人的目光,左右掃視了一番小成和阿圓,才繼續說下去:

“雖說事先已寫信稟明了父母,但實不該就這樣草草了事!”

“狐生大事,最起碼應該面見一下對方的父母叔伯長輩吧?之后,再由兩家派出代表見面共商,謀定吉時,隨后……”

阿圓怕老爹責怪小成,忙打斷老爹,解釋道:

“阿爹,我們也想回家見長輩來著,但那時正逢時疫,各處道路關卡都守得嚴實,不能通行才只好作罷。”

聽閨女這一說,老爹記起來了。

不錯,那年的疫病不僅在人族間傳染得飛快,在獸類間也傳染開來。

當是時,各地人員乃至動物的活動都管控得非常嚴格,要想大老遠回一趟家,還真困難。

就連狐族內部的書信往來,后來也中斷了。只因負責書信往來的狐貍,不少也染上了時疫,病倒了。

這樣想來,似乎也不該怨阿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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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疫結束之后呢,怎么也不見歸家?”

“這個怪我。”小成帶著歉意說道,“我上山采藥時受傷了,阿圓一直忙著照顧我,因此耽擱了返鄉的時間。”

“不對,不對,是我的原因!”阿圓抓住老爹的手,趕忙解釋,“是我感染了時疫,小成為治好我才去山上采藥的,卻不慎摔傷了腿。”

“你們——受了傷?還染上過時疫?”老爹立時急了,“怎么不告訴家里人?!”

問完才想起來,送信的狐貍當時東倒西歪地——病也沒好呢。

被老爹焦急的表情嚇著了,小成趕忙回道:“已經大好了!現在都、都沒事了!”

另一邊阿圓也點頭如搗蒜。

老爹這才松了一口氣,又見小成一直很恭敬地在旁添茶倒水,怒氣終于煙消云散,說話的語氣也輕柔下來:

“你們還小,以后有事就告訴我和你阿娘,別自己受苦。”

“但話說回來——”老爹剛剛舒展的眉頭又重新蹙起來,“你們把家安在何處不好,偏偏選這座山——這山上獵戶與山民可不少,我看總是不大安全。”

阿圓忙安慰老爹:“這倒無妨,我們天天化作人形進出,與人族也沒有什么妨礙。”

“事實上,鄰居們還頗友善。”小成笑著補充道,“端午的時候,附近的大嬸還送了粽子給我們。平時我們打的野味、種的青菜也跟他們分享,都說遠親不如……”

見阿圓忽然使眼色,小成戛然而止。

老爹嘆了口氣,沖小成搖頭:“你們到底還是太年輕,經歷得少,怎知這些獵戶山民中,就沒有貪心狡詐之徒?”

“以前我們族中有位太爺爺,就因盲信人族,丟了性命。”

望著外面的風雨,老爹開始娓娓道來:

“那是一個大雪封山的冬天,這位太爺一時找不到吃食,險些餓死在林子里,幸虧一個獵戶家的小孩路過,丟給他幾塊肉干,救了他一命。

太爺想著報恩,就時常趁夜里,把獵到的野味送去獵戶家。時間長了,終于被獵戶發現了,只覺得奇怪,后來又聽自己兒子一講,才明白原委,知道這只狐是來報恩的。

起初這對獵戶夫婦還贊太爺這狐有情義,知恩圖報,可后來長時間大雪封山,他們想要找吃食也困難了。且這個當口那獵戶家又添了新丁,難免缺糧少衣。太爺跑折腿尋到的那點食物,哪兒供得起他一家人?”

“于是……你猜怎么著?”老爹忽然扭頭問小成,但不待小成答話,他就自顧自說道,“這個獵戶為了他一家人的溫飽,趁太爺又去送東西的當口,把他給殺了!”

小成頓時瞠目結舌:“真的殺、殺了?”

“可不!”老爹充滿諷刺意味地幽幽說道,“皮都剝下來曬在院墻上了,能不是真的?可不止一只狐貍看到過。那是珍貴的白狐皮呀,的確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說“人心復雜”,與人族交往,咱們總是要多長個心眼!”

小成默了默,然后誠懇地說道:

“伯父說的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外面討生活需謹慎,這些我們都記下了。”

“什么?伯父——”老爹頓時吹胡子瞪眼。

“哦!”小成一拍腦門,忙改口,“是、是阿爹!孩兒們都記住了。”

老爹這才捋捋胡子,臉上露出笑意來。

至此,阿圓和小成才偷偷舒了口氣。

將到晚飯時間了,阿圓起身去了廚房,小成則留下來陪老爹喝茶下棋。

屋外雨聲潺潺,青山綠林皆籠進了暮雨里,偶爾可以聽到飛過的鷓鴣發出清亮圓潤的鳴叫: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廳角的燈籠亮起來了,夜色中暈染出一小片溫暖的橙色光亮,飯菜的香氣徐徐飄了出去,其間夾雜著室內不時的談笑聲,沖淡了空氣中清冷的雨霧,溫暖了這山中的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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