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臘月臨近，雪下的刀鋒一樣的緊切，鵝毛大的雪片紛紛揚揚灑下來。
縣城的街道鋪著厚厚的雪，車馬人行，踩的都是泥印子。但是轉眼就蓋住了，一點痕跡不留。
天將漸暮，雪一陣緊似一陣，密密的鋪下來。鳳姬的飯已經在鍋里了，等著張屠戶回家，茱萸在炕上玩布娃娃，撲閃著長長的睫毛轉著烏溜溜的一汪溫玉般的眼睛奶聲奶氣的問道:“媽媽，爸爸回來了嗎？”鳳姬笑著問茱萸:“茱萸，你餓了嗎？”茱萸點點頭，鳳姬說道:“那茱萸先吃吧，好不好？”茱萸搖搖頭，轉過去繼續擺弄手里的布娃娃。
鳳姬望望窗外，雪花還在搖鑼似得鋪落，張屠戶依然沒有回來。
鐘敲了第九下的時候，鳳姬看張屠戶還沒有回來，猜著張屠戶又去喝酒了。她抱著已經泛困的茱萸說道:“爸爸不回來了，茱萸吃飯了，先睡覺好不好。”茱萸點頭，鳳姬和茱萸吃了晚飯，鳳姬就哄著茱萸睡下了。
鳳姬和衣躺著哄茱萸的時候自己也睡著了。鐘敲十二下的時候，鳳姬醒了，她開燈看看，張屠戶還是沒有回來，鳳姬就脫了衣服睡下了。
大概是夜里近一點鐘的時候，張屠戶回來了。大門敲得震天響，鳳姬驚醒后，聽見張屠戶在門外喊，急忙披了衣服出去。
大門開了，張屠戶喝的踉踉蹌蹌，一條腿才邁進來就躺在地上了。鳳姬彎下腰，拽著張屠戶的胳膊，卻怎么也拉不起來。張屠戶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雪滾了一身，鳳姬給張屠戶拍著身上的雪，她看見張屠戶的衣服袖子破了個洞。順勢問道:“喝了這么多，衣服怎么破了？”張屠戶醉醺醺的說道:“騎摩托摔了，真他媽走霉運，這個破天下這么大雪，害的老子摔了好幾次。”邊說邊搖著身子往屋里走，腳下憤恨的踢著院里的雜物。
鳳姬跟在張屠戶的身后，她的心里恐慌著，她不知道今天夜里張屠戶又要怎樣的發瘋？這樣醉酒發瘋的夜，幾年里數也數不清楚，鳳姬慢悠悠的跟著。
張屠戶進屋的時候絆著門檻差點摔倒，他進去看見睡著的茱萸，就把頭拱在茱萸的旁邊。一邊拱一邊說道:“閨女，你這么早就睡了啊？爸爸回來了， 來看看爸爸。”茱萸揉了揉眼睛，翻過身去繼續睡著，鳳姬害怕張屠戶驚醒茱萸，連忙上去把茱萸往墻角下拉了拉。張屠戶不高興了，他爬在炕上問鳳姬:“那是我閨女，為什么不讓我看看？”鳳姬小聲說道:“孩子睡了，你一身的酒氣，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孩子會著涼嚇壞的。”張屠戶生氣了，一邊往里滾一邊說道:“我偏要看我閨女。”說著就用手拉茱萸，鳳姬伸手攔著他，茱萸被驚醒了。
她驚涑的哭了一聲，鳳姬連忙抱起了茱萸，茱萸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開始不停的哭，閉著眼睛在媽媽懷里哭。張屠戶一把從鳳姬的手里搶過茱萸，他搖著茱萸問道:“哭什么？看爸爸，爸爸回來了。”茱萸睜開眼睛看見張屠戶 ，她被張屠戶的樣子嚇壞了，她張開胳膊朝著鳳姬喊媽媽，鳳姬擔心嚇壞茱萸，伸出胳膊抱茱萸。張屠戶朝著鳳姬踹了一腳，鳳姬摔在了炕角的墻上，腦袋磕的生疼。茱萸在張屠戶的懷里哭的更厲害了，她一直固執的扭轉著身體要找媽媽，鳳姬爬起來準備再一次抱茱萸。
張屠戶依然抱著茱萸，茱萸哭著，鳳姬生氣的說道:“你會嚇壞她的，她睡的好好的。”張屠戶看鳳姬朝他吼，他放下茱萸，拽過鳳姬，煽了鳳姬兩巴掌。鳳姬的嘴角溢出了血，鳳姬用手擦了一下，張屠戶依然是扯著鳳姬的頭發打，拳頭和巴掌落在鳳姬的腦袋上。鳳姬的手抓著張屠戶的衣服，張屠戶突然站起來，把鳳姬踹到了地上。鳳姬像團浸了水的棉花一樣，沉沉的落在了地上，鳳姬那個時候是不想站起來的。她知道站起來還是會被打到的，誰想到張屠戶大概打上了癮，他跌跌撞撞下了地。
把鳳姬拽起來罵道:“老子在外面倒霉，騎摩托趕上個破天摔的老子渾身疼，回家看看閨女你個賤貨還不讓，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說完，把鳳姬扔在地上，使勁用腳踹著鳳姬。鳳姬那個時候覺得她快要被打死了，張屠戶不停的打著鳳姬，茱萸在炕上哭的嗓子都啞了。她臉上糊著眼淚和鼻涕，蹲在墻角里不間隙的哭。張屠戶聽著茱萸的哭聲不耐煩了，他轉回頭沖著茱萸喊道:“哭什么？號喪呢？再哭連你也揍一頓。”茱萸大概是被嚇住了，一下就不哭了。
鳳姬掙扎著爬起來，她著急的爬上炕抱住了茱萸，茱萸在鳳姬懷里抽泣著，鳳姬抱著茱萸摸著她的頭，心疼的說道:“茱萸不怕，有媽媽在呢，茱萸不要怕······”張屠戶去廚房里灌了半壺水在肚里，就像死一樣的睡去了。
鳳姬抱著茱萸在茫茫的大雪里奔走，雪早已經停了，大雪映著夜一片銀色。鳳姬走出縣城后，就迷路了，她望著四周的雪那里都是一樣的。她喘著氣不停的走，茱萸在鳳姬的懷里說道:“媽媽，我怕，鳳姬還是往前走著。”鳳姬走累了，她摸摸懷里的茱萸，一片冰涼，茱萸不停的說:“媽媽，我好冷……”她突然意識到她這樣不顧一切的走，茱萸會凍死的。鳳姬著急了，她照著原路往回返，極促的步伐使得鳳姬走的滿頭的汗。她帶著茱萸回來了，天還沒有亮，夜是極寒的。
鳳姬和茱萸回到家的時候，張屠戶還在夢里。鳳姬把茱萸放在被子里，茱萸不停的發抖，鳳姬抱著發抖的茱萸，死一樣的熬到天亮。
茱萸的高燒是第二天下午開始的，茱萸昏昏睡著，嘴里不知道說著什么？鳳姬嚇壞了，她抱著茱萸往衛生院跑。大夫量完體溫說道:“三十九度八，燒成這樣才來。”鳳姬焦急的問道:“大夫，怎么樣？會不會燒壞？”大夫沉著臉說道:“先打退燒針，再輸液吧，觀察著看吧。”鳳姬哭也似的連忙說:“那就快點吧。”退燒針打了后，大夫給茱萸輸了液就出去了。病房里留下了鳳姬和睡著的茱萸，鳳姬看著茱萸，淚不停的流，她對著茱萸說:“茱萸，你一定要好起來，媽媽害怕死了。”
張屠戶是晚上去的衛生院，去的時候茱萸的燒已經退了，液也快要輸完了。鳳姬沒有和張屠戶說話，輸完液，張屠戶抱著茱萸回家，鳳姬跟在后面，她那一刻腦子里閃了一下，要是她的世界里沒有張屠戶該多好。可是不可能，她已經嫁給了張屠戶。
發現茱萸不對勁是在輸完液一周后，茱萸的風寒病已經好了，可是茱萸卻不像以前一樣了。她總是一個人安靜的待在角落里抱著布娃娃，有時候她會一整天哭著要鳳姬抱著，要不就是看見爸爸就縮在一邊 。
鳳姬知道就是那一夜嚇著了茱萸，茱萸把魂丟了，她決定給茱萸叫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