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菜農劉大爺家菜園子里的一棵小青菜。我長在角落里,極少能照到陽光,生長得極慢,總是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以至于蘇先生每次來挑菜都看不上我。
蘇先生名喚蘇晨,40歲上下,是一家小公司的職員。幾乎每天傍晚都來挑選青菜,聽他跟劉大爺聊天時提過說是他老婆特別愛吃青菜,一頓沒有青菜就咽不下飯。他老婆是南方人,口味清淡,就愛米飯就青菜。
“蘇先生,您來啦……”傍晚蘇先生準時到達。
接過劉大爺遞過來的小框,換上靴子,蘇晨下地挑菜了。
“這棵不錯。”他看中了菜一。菜一是不錯,又矮又粗壯,葉多桿子少,適合做湯。聽說他老婆剛生了娃沒幾天,而且是剖腹產,正在坐月子。他選中菜一真是太合適了。“這菜矮胖胖的,又嫩,選它回去應該不會被我媽嘮叨了……”
額……原來這才是他看中菜一的原因啊……
“這棵,要我說也不錯”他提溜了一下菜二的小腦袋,“不過,這葉子上怎么有幾個小洞……”我去,那是蟲子留下的。這片菜園子不打農藥的,你不知道嗎?看他那磨蹭樣,我忍不住想吼他一嗓子。“不過我老婆說過,這樣的菜噴灑得農藥少。”哈哈,你老婆識貨。“可是,我要是挑了這滿是蟲眼兒的菜回去,我媽肯定又要啰嗦半天,算了算了。”
磨磨蹭蹭半天,一會他媽一會他老婆的,哎,這家伙,怎么這么窩囊啊。女人嗎,哄一下不就好了嗎?要吃啥給她買就是了。要吃青菜咱買青菜,要吃蘿卜咱買蘿卜。
“哎呀!”那窩囊男人突然一聲吼,嚇得我左搖右晃,“我老婆說今天要吃雞毛菜來著……”說著他拔腿就往左拐,那里是一片綠油油的雞毛菜。還沒邁出兩步呢,電話響了。
“媽,什么事?”
“你又去菜地買菜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天天買菜,不要天天買菜,還是不聽……”他媽那鑼一樣轟鳴的嗓音透過手機炸出來,炸得滿菜園都是。菜三菜四……整片園子的菜都恨不能把耳朵堵死——這炸嗓子會抑制我們生長發育的!
“媽,我不就來挑點青菜嗎,家里不是沒有了嗎……您看……”
“就挑點青菜,你當你媽我聾了吧!她叫你買雞毛菜,不假吧?”
“嗯。”
“真不會過日子。雞毛菜那么貴,我生你那時候哪吃什么菜,根本就沒菜吃!”
“媽,現在是現在……”
“你媳婦就是不會過日子,誰天天買菜,我腌了那么一大壇子大蒜頭,就著饅頭不就一頓飯嗎?誰天天炒菜……”
蘇晨把手機放在地上,拐去了雞毛菜地里。
這家伙,竟然就這么把手機放在了我旁邊的地上,手機那頭的即興演講像是一噸著了火的TNT……引線燒得呲呲響……
大約一個多小時,蘇晨挑好了所有的菜。其實也就是一把青菜,一把雞毛菜,這貨竟然挑了兩個多小時!天都快黑了。這家伙,還真是笨手笨腳啊。
“慢走啊,蘇先生。”
“是啊,我也想慢點走啊,可是再慢也總是會走回家去的啊。”
電話鈴聲又在我腳邊鬼嚎起來。“蘇先生,電話,電話……”劉大爺一把抓住手機……哎呀,你個老頭,你抓住我了,你放手,放手啊……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我還是被劉老頭拽了起來,連同手機一同被塞到了蘇晨手里。
“喂,老婆……嗯嗯,買了買了,怎么能不買呢!好好……別氣別氣……別氣了啊,氣大了咱娃沒奶水吃,乖啊,哈哈……”收了線,蘇晨深深地呼了口氣,低頭發現了我,順手把我扔進了菜兜里。
我和眾菜們坐著蘇晨的小電驢來到了蘇宅門前。
蘇晨按了兩次門鈴無人應答。又深深呼出一口氣,掏出鑰匙自己開了門。
屋里黑蒙蒙一片,沒開一盞燈。蘇晨隨手把我們扔在桌子上,摸黑去了房間,“啪”的一聲打開了房里的燈。
“今天怎么樣,刀口疼不疼了?”
“還好,趕緊扶我起來,我要上廁所。”
“好好。”蘇晨攙扶著他老婆起了床,“再過兩天差不多就能自由活動了,別急,慢慢來……”
安置好他媳婦,蘇晨又折回客廳,“啪”的一下按亮了客廳的燈。
“啊啊啊……”菜們尖叫聲一片,有的菜甚至捂住了眼睛。其實我也嚇了一大跳,我本來以為客廳沒人,蘇晨這一開燈,我才突然發現桌子旁坐著個老太太,面無表情,緊挨著我們做著……
人嚇菜,也會嚇死菜的。我說,你個老太太,你怎么能不開燈呢?你就算不開燈也不能這么久一聲不吭吧,我們都回來半天了……
然而,蘇晨并不意外。他走過來叫了聲媽,問她煮飯沒,炒菜沒。
“鍋里熘了饅頭”老太太依然面無表情,“碗里有大蒜頭。我吃過了,你要吃就吃,不吃的話我刷鍋了。”
“梅兒吃過了嗎?”
“她?你去問,我不知道。”
“晨子”,他媳婦有氣無力地喊到,“我不想吃饅頭,你炒雞毛菜給我吃吧。”
蘇晨提起我們轉身去了廚房,淘米煮飯,炒雞毛菜……
這一地雞毛從蘇晨下班后兩個多小時開始……有些事情不是他在菜園子里多待一會就能磨蹭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