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夏一夢無人曉

一、

燥熱乏力的午后,網吧里的光燈柔和,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也不如上午那般有力,空調吹著廉價的冷風對悶熱感的存在造不成任何威脅,窗外破舊的空調外機吃力地發出嗡嗡聲。周圍有人似乎是為了提神點上了煙,煙味漸濃,也不太讓人舒服。

窗外的嗡嗡聲戛然而止,網吧內的燈光也滅了下去,空調歇了冷風,視線內的屏幕都黑了下去,停電了。剛剛還是沉悶的人群躁動起來,有人發泄般砸著鍵盤,有人站起來罵了兩句,有人倒是不慌不忙點上煙。網管趕忙出來賠個笑臉,表示各位不要著急正在檢修。

“靠夭!”高祺文摔了一下手上的鼠標,也跟著氣氛掏出煙點上,“反正要輸的局。”順手遞給我一根。

我點上煙,揉了揉略痛的太陽穴,使勁吸了一口。

眼看六月將至,離高考也只剩這么幾天了。而學校倒是放心了我們這些高三,大門高墻馬上就要永遠攔不住我們任意外出的腳步了,似乎這特權比想象中來的要早。

“你知道離高考還有幾天嗎?”高祺文躺在椅子上把頭往我這邊轉了轉。

煙頭被我狠狠按滅在煙灰缸里,“知道。”

“你知道個屁,幾天?”

“十幾天吧,十六天?”我也從坐著的樣子躺下去。

“還十六天,就剩十三天了兄弟,還是算上今天。怕不怕?”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是在笑,但也不難看出笑中并沒有什么快樂。

嗡——窗外空調外機又響了起來,燈光隨即也恢復過來,廉價的冷風終于又來抵抗這悶熱,周圍的人著急地打開電腦,熟悉的噼里啪啦一陣敲打聲變得更加有勁。

“怕?怕什么?”而我卻提不起勁,似乎是癱軟在座椅上。

精神比身體還要萎靡。

他倒是熟練地打開電腦敲著鍵盤登錄賬號。

“我,我有點困。”我仍是癱軟在座椅上,奮力想做起來卻無能為力。“不玩了,我睡會,走的時候叫上我。”

高祺文又抽上一支煙,“行。”然后對著屏幕認真起來。

我躺在座椅上,聞著煙味中的焦灼與不安,夾雜著無奈。天花板上的燈管,幽幽的暗光滲出,慢慢滴落。嗡嗡,壓縮機那么吵鬧,一點都不會安靜。

腦子里也是哄哄亂亂,隱約間有個聲音問自己——怕什么?


二、

傍晚的操場遠比其他時間要熱鬧。操場中央是高一的新生在踢球,從剛下課就開始好像踢球要比吃晚飯更重要。跑道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在跑圈,或者是某個班的學霸,或者是某個班的學渣,甚至還有老師。角落里有混跡的小情侶,怕老師撞見,最多也是牽牽手。校園廣播徒增一份嘶啞。

“傳球!傳!漂亮!”

操場隔壁的籃球場上似乎更加熱鬧。偌大的籃球場被占的毫無余留場地。女生從食堂出來經過有時也會駐足觀看。男孩子在球場上出盡風頭,或是出糗。

“嗷唔——”歡呼此起彼伏。

“活著?”

我躺在操場外圈草坪上,睜開眼睛,無云的天空下是一個頂著自來卷的腦袋。

“別睡了,打球去嗎,有一哥們扭腳了。”宋盛均蹲下來幾乎趴在我臉上。

“不去。”我費勁地把眼再閉上。

“你個虛皮,來吧,葉梓琪在場外觀呢。”又加了兩聲有意的壞笑。

“更不去。”我把眼睜開又閉上。

“好球——”球場上的聲音很大,我閉上眼睛幾乎也能看到葉梓琪在球場外的樣子。

“你怎么在這啊?”一個聲音傳來。

我突然地不知所措,像是我不應該躺在這里。我微微睜開眼,看到有長發垂下來,素白色的T恤,有淡淡的味道彌漫開。

“有點累。”我當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正確,或是說自己覺得怎么回答都覺得不正確。

“馬上就要上課了,不回教室嗎?”葉梓琪雙手伏在膝蓋上,彎下腰。

我仍是躺在草坪上,身體像是一點也動不了。

“一會回去。”我像是很努力才又閉上眼。

“漂亮——好球——”球場上的聲音越發響亮。

操場上有微風吹過,草坪上也有一絲驚動,腦袋卻沉在草坪上。

踢球的高一新生把球收了起來,大口喝著瓶裝水,跑圈的有人已經坐到跑道上大口喘著氣,小情侶依然牽著手又在人群中散開。球場上人群逐漸散去,打球的人還在爭搶最后比分,廣播喇叭播放的結束曲變得悠長,像是要把人埋到旋律中去。草坪軟的像是一汪海洋,而我漸漸沉了下去。

搖晃的海面上,有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潛下來,問一聲——你怎么在這啊?


三、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蟬鳴聒噪蓋過操場上的哨聲,風吹過窗口,窗布搖曳。昨夜的大雨絲毫沒有沖去盛夏的戾氣,感覺到灼熱的陽光狠狠地印在臉上,自己閉著眼睛,也無動于衷。

“老師過來了。”

旁邊有個聲音輕聲傳來,像是一聲喃嚀,胳膊也被人輕輕戳了一下。

我用力睜開沉沉的眼睛,把臉從桌子上移開,被壓到變形的書頁頑皮的粘在臉上,隨著老師的影子越來越近,我趕緊輕微抬起頭。

老師小心翼翼地踩著步子,像是豹子接近獵物一般走著。我瞟過去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到桌子上避免多余而心虛的對視,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老師正用著微妙的眼神看向我這邊。

鄭小宇已經把小說藏到桌子下,課本在桌子上放的端正如她裝作認真的坐姿,假裝認真看課本的樣子還蠻是可愛。

老師繞了一圈又走回講臺,繼續用平靜到顯得乏味的聲音講著什么什么,又繼續在黑板上寫著什么什么。

鄭小宇把小說從桌下拿出來蓋到課本下面,露出半頁繼續看她的小說。

我先是懵了一會,“我做了個夢。”

“你天天都做夢”,她繼續看著小說,除了眨眼沒有絲毫多余動作。

我略微尷尬的笑了笑,突然忘了說什么好。

“那——是什么夢啊?”她又問到,手指迅速挑開一頁翻過去。

我深深地呼了口氣,再慢悠悠地吐出來,大腦里記憶像是故意搞怪的小丑,笑嘻嘻的給我一把破碎的片段。

“夢見時間過去了好久,夢見——我們都分開了,走遠了。”我試圖拼湊起破碎的片段,卻只能記得這些。

她略微把頭扭向我這邊,像是笑了一下,嘴角還留著一絲上揚,“傻逼。”

我也像是笑了一下,然后繼續把臉貼在桌子上,聽著窗外樹葉沙沙,聽著蟬鳴聒噪,遠處的操場上哨聲帶著熟悉節奏,窗布偶爾呼啦一下。鄭小宇眨動的眼睛帶著睫毛忽閃,像是催眠的鐘擺,搖擺到漸漸意識模糊。

誰的聲音在輕輕的問——是什么夢啊?


四、

天花板上老舊的吊扇不情愿地轉著,一圈又一圈,吱呀吱呀聲也是一圈又一圈,攪動著教室渾濁的空氣。窗外風吹的倒是肆意,卻到窗前就變得小心翼翼,試探著卻不敢進來。遠處隱約傳來低沉的雷聲,有人不安地往窗外望了望。

轟隆——

緊接著一閃而過的耀眼閃電。

嘩啦——

雨水就這樣毫不留情的砸下。

晚自習的放學鈴聲淹沒咋人聲的嘈雜之中。

“放學了,別睡了。”趙梠彬用傘往我腦袋上敲了一下。“帶傘了沒?”

“傘——沒帶。”我還沒完全清醒,周圍的嘈雜,雨點的嘩啦,雷聲的沉悶,讓我感到意識更加混亂。

“那我幫不了你了啊,我要去接女朋友了啊,你瞅瞅誰帶傘的賣賣人品吧。”趙梠彬夸上并沒有裝什么書的單肩包,打了個響指吹著口哨走出教室。

“還好吧。”我自顧說到。

轟隆——悶雷接連不斷。雨滴斜落在窗戶玻璃上,徒勞地撞擊著,噼里啪啦地破碎開。

我收拾了凌亂的課桌,帶上眼鏡。周圍還有繼續埋頭學習的同學,哪怕大雨淹進來都不太會影響到他們的刻苦。

嘩啦——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遠比想象的熱情,絲毫沒有要減弱的趨勢。路燈下的雨滴垂直落下的線條清晰可見。

教學樓門下要比往常熱鬧,有人撐起傘獨自走出去,有人兩兩作伴撐著傘小心翼翼。也有不少人跟我一樣在房檐下期待雨能小一些。

轟隆——雷聲漸遠,不變的還是沉悶的聲調。雨終于漸漸小些,路燈下的雨滴顯得稀稀落落,校門外的車鳴喇叭聲終于能透過那雨落的嘩啦聲傳過來。比這場雨都要焦灼的是校外馬路上的車輛。

我跟著人們走出屋檐下,稀稀落落的雨水還在落下。雨滴打碎在鏡片上,花了的鏡片上映出燈光一片霓虹,像是一場色彩斑斕的夢。而我在夢中跑起來,周圍的一切在視覺印象中震顫。

被踩碎的積水,扭曲的樓房,閃爍的街燈,晃晃的人影。

還有回蕩的聲音——還好吧?


五、

腦海中,記憶與幻想似乎支離破碎。自己像是困在一個一層又一層玻璃盒子里,一點一點敲碎,走在一片碎玻璃上,腳下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周圍隱約有聲音,在回響。

“Non! Rie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Ni le bien qu'on m'a fait, Ni le mal tout ?a m'est bien égal …”

我猛的醒來,13點20分,死睡中毫意識的把鬧鐘延遲了十分鐘。寢室窗簾把寢室封得片漆黑,兩束光線偷偷溜進來,小聲地描述著窗外天氣的晴朗。

急急忙忙起來,把厚厚的書本塞進書包,稍微撓了一下凌亂的頭發。

天氣晴朗略顯一絲燥熱,大學的校園總會讓人覺得比高中顯得空蕩,要遲到的人多少有些腳步匆忙。有些人終于結束了高中瘋狂的快節奏,而有些人卻開始了更快的節奏。

教室門前,屏住追后一口喘氣。

“報告——”

教室大約坐滿了不少人。

“哈哈哈哈哈——”好像有熟悉的笑聲傳來,然而眼前人們臉上毫無表情,短暫的注意轉移后緊接著注意定向回歸,毫秒單位的時差顯得有點漫長。

我在門前得到老師的一個輕微點頭示意,才向著后排走去。

“哈哈哈哈哈——”笑聲漸漸混在腦中混亂的嘈雜聲,背后講臺上老師的講課聲,墻壁上擴音器的電流聲。

周圍的人依然毫無表情,有人看著書本,有人記著筆記,有人玩著手機。

而那些熟悉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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