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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錢月星  認識了劉克

有人死了，有人在更早以前死了。有人活著，但是不是有人還能在故事結束之后依然活著？？有些人存在著，給人的感覺卻是不存在的。有人不存在著，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存在的。

“周芒殺人，真的是因為一個利字嗎，趙阿姨？？”我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警察，我一直是個警察，我只關心案子，哪里怎么了，出了什么毛病，這才是我關心的。至于兇手為什么去殺人，也就是她的殺人動機，這是整個案件接近結尾的時候，會被寫進檔案里的事情。我那時，關心的只是案件?！壁w阿姨說。

“說得周芒沒殺人似的，媽！”小鵬說：“人命關天，有人死了，這就是一切?！?/p>

“確實是一切，但處理案子的時候，案子才是一切，只有案子成功告破，這一切才能夠成為活生生的一切，而不是死了的一切。明白嗎？？”

“說得我們好像不理解似的，阿姨！”

“你就有點不明白，小龍，我可是心知肚明，‘一切’我是知道的。”小鵬說。

“那你說，金銀是怎么死的，周芒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為什么去殺錢月星？？”我說，如果不是在別人家里做客，我會直截了當吐口水 ，無論吐在什么地方，我都會吐的。

“這不是生活的一切，這是案子的一切，這個你應該問我媽才對！”小鵬說，一臉的自信，似乎這個案子是他當年辦的一樣。

我們的同學關系忽然間就成了老同學關系。

“說得我好像不知道這一切似的?！壁w阿姨說，端起茶杯，抿了抿。

“那到底周芒為什么殺人呢，趙阿姨？”我問。

“你沒有聽明白周芒在審訊室里交代的嗎，她認為殺死自己老公的人，就是錢月星?！壁w阿姨說，眼神格外的清澈，可是我一直不明白她的眼神為什么，在那個時候都是清澈的。

“而且在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證據的證據的東西的情況，就殺人了?！毙※i說。

“或許，周芒真的是這么認為的?！蔽艺f，雖然我這么說了，但是我心里認為，周芒有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沒有任何的證據，就去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

“是不是周芒手里有證據，只是這個證據不能拿出手，所以才做了這樣的事情說了這樣的話?！毙※i說。

“這個想法我一開始并沒有，可是到后來，我也有了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周芒的手里真的掌握了什么東西，只是不能拿出手?？墒俏疫€沒有把這個想法說給我的同事，我自己就否定了。直覺有時候是不可靠的。”趙阿姨說。

“對！”小鵬說：“周芒既然已經殺人了，那就是死罪，故意殺人，不是死罪是什么！這個時候如果能有任何東西能幫她減刑，她一定會拿出來，無論什么東西，她都會拿出來的?！?/p>

“可是這個東西會不會關系到其他的性命呢？？”我問。

“別開玩笑了，小龍，我兒子剛剛的分析是正確的，無論什么東西，只要能夠幫助她脫罪或者減刑，她都會交出來的，無論什么?！?/p>

“或許，這個東西關系到的那個人，也是他摯愛的人，跟金銀差不多的重量，也是她摯愛的人，或許她的父親或許他的母親呢？？”我問。

“這不無可能??！”小鵬一聲感嘆，由衷地佩服我這個推理小說發燒友了。

“不可能了，就算關系到周芒的父母，我想也不至于讓周芒的父母鋃鐺入獄了。何況……”趙阿姨說了一半，被心急的我和小鵬打斷了。

“何況什么？？”

“如果真的有證據，她直接把這個證據交給警察，大不了我們重走一趟程序，把這個案子給翻案就是了。如果那個證據真的是證據的話！”趙阿姨說。

“這么說，周芒或許有不可以稱為證據的證據咯！”我說。

“這個所謂的證據是她的直覺?！壁w阿姨說。

“怎么了？？”小鵬問，我也驚異。女人怎么就這么相信自己的直覺，都知道直覺有時候會錯的，可是大部分女人依然是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居然有周芒這樣的人，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覺，而去殺了一個人。

“這就是在審訊室里，周芒反反復復想說，卻沒有說透徹的話，她就是相信她的直覺，哪怕所有人都覺得她的自覺有問題，她依然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確定自己的直覺里有什么，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才做了這樣的事情?！壁w阿姨說。

西邊的天空，太陽已經看不見了，但是天空還留有一片黃，離真正的黑夜到來不久了。

“她這樣做，應該是有預謀，有準備的，可是錢月星那里為什么沒有什么線索，難道錢月星都沒有和周芒搏斗嗎？？”我問。

“你可能會有這樣的疑問，小龍，畢竟你不是警察，你也沒有做過警察，但是我們都是老警察了，一旦有案件發生，何況這種當時是死人了的案件，我們會檢查現場的一切，一切可能的蛛絲馬跡都會檢查的。我看了的，當時就沒有收獲，最可能提供線索的就是那把匕首，可依然沒有收獲，也沒有線索?！壁w阿姨說。

“案件當時是怎么發生的，真是讓人難以想象！”我說。

“我們警察從來不借助想象力這種東西破案的，我們靠走訪，調查，分析，推理，還有判斷這些最終給案子定性。當然，我是一個特殊的警察，其他同事身上也有，女同事也有，但沒有我這么明顯，我格外相信自己的直覺?！壁w阿姨說。

“可這個案子太復雜了，媽！”

“對，就是因為復雜，而且正是因為我碰到過不少復雜的案件，所以直覺才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通常都是它讓我邁出行動的第一步，后來才有一切?！壁w阿姨說。

“現場，當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鵬抓抓頭發，仿佛遇到難題的某個公司的董事長。

“現場是無法還原了。我們當時，準確地說，是我，換了一個思路去解決這個案子。既然周芒一口咬定錢月星是殺死她丈夫金銀的兇手。雖然這個在當時還無法確定，但我當時就假設這個事情是真的，然后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看看錢月星到底是不是殺死金銀的兇手。如果是的，那這個案件的一半就已經解決了。所以，當時我就給所里的同事說了這個想法，然后大伙就一起按照這個思路往下查，所有接觸過的人，重新接觸一遍，所有調查過的人，重新調查一遍。”趙阿姨說。

“這個有點類似數學老師講的假設法吧，假設一個東西成立，然后一直推論，如果和公理出現矛盾，那這個假設就是不成立的。如果和公理沒有矛盾，那這個假設就是成立的。”我說。

“小龍，你數學成績不如我好，但對數學的理解比我透徹啊，真是想不到啊！”小鵬說，臉上有點羞色。

“各有所長嘛，但這個案子是我們兩個人的短了！”我說。

“確實，然后我和同事們一起展開了調查?！?/p>

調查重新展開，但是這一次的調查重點在錢月星這個人身上。

金銀已經死了，雖然兩人是認識的，雖然沒有證據，但兩人之間可能確有某種說不明道不白的關系，但沒有證據。金銀這方面是不可能展開調查的了。

周芒被關著的，她想說的話差不多已經說完了。因為她被審的時候，說話是極其冷靜而且有條理，所以就算重新去審問，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收獲。

周芒這方面只能暫時放一放。

錢月星本人已經死了，所有可能的檢查已經做過了，死因就是胸口中刀，心臟驟停，而且失血過多，才死了。那把匕首也檢測過了，警察是不可能不相信科學的。這方面也只能擱淺了。

現在在調查過的人里面，只有可能從錢月星的丈夫——劉克那里獲得什么線索。但這畢竟是第二次了，生意人都是十足的狡猾，如果有什么不能說的隱情，第二次調查會無比艱難。

所以，劉克這邊，趙阿姨主動申請自己去。雖然有同事說嘴，但最后還是趙阿姨帶人去了，田兵和孫立。

田兵是一個十足精干的人，經驗也是有的，當然和趙阿姨比較起來，會稍遜那么一籌。

至于孫立這個人，趙阿姨說了為什么帶他。在審訊室門的時候，她就看出來這個人傻乎乎的，還是個警察，都不知道怎么進所里的。不過這個缺點，正是趙阿姨要利用的，她把這個缺點變成了一個優點。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放松戒備，只要雙方面對面地不停聊天，趙阿姨就有可能獲取更多的資料，哪怕劉克事后不承認有這些事情。這樣的事情對于案件的告破依然是有用的。

雖然劉克這邊派了三個人去工作。但不能把所有籌碼壓在一個人身上??！

除了劉克這個人，錢月星還是有自己的社交圈的。錢月星的媽媽劉巧，錢月星的爸爸錢堅也被納入了調查對象。還有錢月星經常來往的朋友也被調查了。

趙阿姨不按照時間順序說的調查過程，而是以錢月星為中心給我們說的。

首先是這些人對錢月星的印象，朋友們都說她是個喜歡逛街的人，只要天氣好，沒事就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但錢月星不是一個愛花錢的人，據她的朋友的口述，錢月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那么愛花錢了。朋友們還開玩笑，是不是劉克不喜歡她了。她當時只是笑笑。其實錢月星的朋友都知道，這劉克和錢月星的感情很好，雖然劉克是個大忙人，但錢月星也是個賢內助，劉克的生意，錢月星或多或少都幫過忙。兩人更像是在一個公司上班的兩口子，而不是一個老板一個秘書。

而且，錢月星的朋友還說，錢月星雖然身材窈窕，但是個大胃王，有時候逛街逛累了，吃午飯的時候，她一個人要吃三兩刀削面，吃完以后還要喝喝湯。至于吃桌席的時候，錢月星也是個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能吃也能喝。錢月星的朋友還說了一下錢月星最愛吃的菜，糖醋排骨，魚香肉絲，番茄炒雞蛋，涼拌折耳根。

至于劉克生意上的事情，錢月星很少跟朋友們提及，只是說他能過做好，她只是打打雜而已。

后來問到錢月星有什么特別的喜好或者怪癖沒有。

她們說錢月星抽煙，但是沒有煙癮，只是到了場合，應酬一下，抽幾根。

錢月星也喝酒，而且酒量很好，但朋友的回憶是，只有她們幾個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喝，有陌生人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甚至別人勸她，她都不喝。只是不知道她跟劉克出去吃飯的時候是怎樣的。

“這些不都是廢話嗎，趙阿姨！”我說。

“也不盡然，至少可以大致了解一下這個人，錢月星這個人?！壁w阿姨說。

“而且有些細節是值得分析的，也不是沒有價值的?！毙※i說。

“怎么？？”我問。

“我來說吧，媽！”

“好！”

“喜歡逛街的人一般都喜歡買東西，何況錢月星的老公有錢，兩人不會在乎逛街的時候買點東西這點錢的，只要不是獅子大開口的那種。而且聽完敘述，錢月星不是一個購物狂，怎么會那么節省呢！而且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節省了，這不僅說明錢月星以前喜歡買東西，而且錢月星手里能夠有的錢出了狀況。這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p>

“哪兩方面？”我問。

“可能是劉克不給錢月星那么多錢花了，但是劉克還是有錢的。也可能是劉克的錢沒有以前那么多的，所以錢月星手里的錢自然就少了。有這兩種可能！”小鵬說。

“這么說，錢月星是金銀的情人，就有了證據了?。　蔽艺f。

“不會??！”趙阿姨說：“畢竟這只是猜測而已，錢月星的朋友說錢月星一般都不提劉克的事情的，何況兩口子感情好，錢月星犯不著賭氣就去做別人的情人??！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女人！如果錢月星真的要做別人的情人，也是在她和劉克離婚以后才有可能的事，可很明顯，兩人當時就算有矛盾，也沒有鬧到要離婚的地步啊！所以，不可能了！”

“還有一個細節呢！”小鵬說。

“說！”我說。

“錢月星是一個很能喝酒的人，她的朋友可以確定這個事情，但是為什么和朋友在一起一般就不喝酒了。錢月星這樣難道是為了掩飾什么，可是在朋友面前，她又要掩飾什么呢？？”小鵬說。

“這個話或許是重點。”趙阿姨說。

“不會！”我學著趙阿姨剛剛的口氣，說：“你平時沒有注意觀察生活，小鵬。生活中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喝酒喝慣了的人，往往不那么喜歡喝酒，尤其是錢月星劉克這樣的人，平時朋友小聚，只是意思意思就夠了。錢月星抽煙也是這樣的，不少女人抽煙，只是在特定的場合抽，平時她們并不抽煙。生活中，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這個話或許也是重點。”趙阿姨說。

“那重點到底是什么，媽？？”

“這些警察的調查簡直是無用的，這些沒頭沒腦的東西，還要搜集一下，搜集起來又有什么用啊！”我說。

“跟那個孫立是差不多的，都是些廢物?！毙※i說。

“所里同事的水平七七八八吧，都差不多?！壁w阿姨說。

“那錢月星父母那里有什么收獲嗎，阿姨？”我問。

錢月星父母那里幾乎沒什么收獲。劉巧和錢堅確實是被調查了，他們也想盡可能多的幫助自己的女兒，雖然明知周芒是兇手，但盡量配合警察的工作。但幾乎沒什么收獲。

錢月星自從和劉克結婚以后，就很少去看望自己的父母。有時候甚至是過年，錢月星都沒有去父母家里看望她們，有幾次除夕夜，老兩口都是對著電視機獨自過的。至于錢月星的理由，千篇一律，都是忙，劉克有很多事情要做，做完了就會去看望他們?？慑X月星兩三年也不回去一次。

所以，劉巧和錢堅那里幾乎沒有錢月星的生活資料。

接著還是對劉巧和錢堅的調查，老兩口大致講述了一下錢月星的童年經歷。

錢月星從小沒有生過重大疾病，但是學習成績也不好，小學的時候就經常和同學出去玩，男的女的都有，錢月星是有點假小子的性格。高中以后，錢月星就沒有繼續讀書，雖然她的成績還是可以湊合上個大專什么的，她沒去念。

警察又問，錢月星是什么時候談的第一次戀愛。

老兩口說，原先生活在農村，孩子是野了點，但也不可能早戀。至于錢月星上高中的時候，班主任也沒有因為早戀的事情找過家長，只是錢月星晚上去網吧通宵玩游戲，這個事情被找過家長，老兩口至今記憶猶新。

錢月星的第一次戀愛，應該是在工作以后的事情。

警察又問，錢月星都做過什么工作。

老兩口表示不知情，從學校離開以后，就去了沿海，第一份工作好像是在餐廳做服務員，以后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差不多工作三年以后，錢月星就認識了劉克。

警察又問了一下錢月星和劉克是怎么認識的。

“星星說劉克很舍得花錢，而劉克認為星星很會說話，所以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戀人?！卞X堅說。

警察又問錢月星和劉克之間有什么很特別的事情沒有。

老兩口說，應該都是戀人之間的事情，錢月星也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老兩口也沒有主動去問過。

“這些資料表面上看，還是廢話，其實有些細節還是值得深思的?！毙※i說。

“又來了！”我癟癟嘴，說。

“我還沒有說完呢！”趙阿姨說：“這些是很基本的信息，但也是，挺感性的，這些信息。劉巧和錢堅是老來得子，那個時代，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了，才有了錢月星。”

“寵，是必然的！”我說。

“可是上面的信息，也有挺感性的，值得思考的?！毙※i說。

“說！”趙阿姨說。

“錢月星的第一份工作和她以后認識劉克有什么關系？”小鵬說。

“這種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妄下定論?！蔽艺f，意會了小鵬的說法。

“反正，錢月星參加工作以后，一定做了幾份工作，然后才認識的劉克。劉克也不可能是錢月星的初戀的。反正，我就這么認為的?！毙※i說。

“沒有證據的說法，就是無稽之談?！蔽艺f。

“兒啊，你以后做了警察，千萬不要憑直覺去行動了，你會出岔子的?！壁w阿姨說，說這個話的時候，整個人忽然間老了不少。

“說得我不行似的?！毙※i賭氣。

“現在，你確實不行！”

“那，你這邊呢，趙阿姨，你是直接去面對劉克的?！蔽艺f。

“劉克只是說了他和錢月星的關系，兩口子之間能有什么事情可說，何況是結了婚的兩口子。于是，我們不斷耍伎倆，他才說了一下和金銀的事情，補充說了一下他和金銀的事情?！?/p>

“看來孫立沒有起多大的作用??！”我說。

“客觀的講，孫立就是一頭蠢豬。其他的同事也差不多，只是蠢得沒有這么明顯?！壁w阿姨說，嘆了口氣，又說：“案子還沒破，卻有了新發現，好多蠢豬！”

“不是有田兵嗎？？”小鵬說。

“也差不多吧，一頭驢跟一頭豬比蠢，沒有誰更蠢?！壁w阿姨說。

“趙阿姨，您這么說，不怕他們知道嗎！畢竟是同事啊！”我說。

“我早就不在那里了。如果不是那段經歷，我真的不知道警察蠢起來，可以到這種程度，當然了，我說的是腦力方面。他們的體力，人人都是行的?！?/p>

“那你直接說說關于劉克的調查的結果吧，我們不太想繼續聽您的《警察故事》了，我們想聽聽關于這個案子的故事?！蔽艺f。

“是啊，媽！”小鵬說。

“重心是錢月星，我想知道她是否有合理的殺人動機，結果是——沒有！”趙阿姨說。

“那金銀不是錢月星殺的啦？”我說。

“沒有任何證據指向這個方向。”趙阿姨說。

“但錢月星是周芒殺的吧！”小鵬說。

“現在的證據就是指向這個方向，而且不可能是其他人動手的?！壁w阿姨說。

“怎么感覺這個周芒有點不正常啊，可她明明是個正常人啊！可一個正常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做不正常的事，好好活著的人怎么會去殺人呢？！”我說。

“所有說的通的都在當時的現場，所有說不通的也都在現場?！壁w阿姨說。
死神背靠背（15） 理性的周芒 豁免的緩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