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解者何？正解之反也。何以反之？反之以戲謔之也。戲謔之，或可免于時禁焉。日昨見有言世儒之職業收入者，有感于“九儒十丐”之劃分，乃作謔解。

九儒十丐者，何謂也？以九儒而為十丐也。以九儒而為十丐，則為儒而不足，為丐則有余矣。

何以言之？儒之為儒，非儒言儒行而為儒也，乃丐其所丐始得為儒也。儒之所丐者十，故謂之“十丐”也。

十丐者何？

一曰丐編制。編制者，編而制之也。列隊而編之，號令而制之，順者賞，逆者罰，而丐存乎其中焉。嘗見有為某校解聘者敘其事，直欲啼泣跪拜而丐免之。凡吾儒之衣食晉階，不入羈縻，即為編外。編外之人，存亡自取，非強梁剛毅之人，必窮迫潦倒以死。故丐編制，乃世儒之首務也。

二曰丐職稱。職稱者，非量其才德而匹稱之，乃衡其重輕而別異之也。衡職之重輕，因以量人之高下，世人以為常，而儒亦不免于隨俗矣。職非可以重輕，能重輕職者，職之所負載也。職之所負載，資源耳。欲享此資源，握此資源，分發此資源，則無職稱，其所獲之不侔于所冀，直萬里計矣。上之人知此，懸職稱而誘之，儒以此為晉身之階，則不免于低眉順目而丐之矣。

三曰丐課題。課題者，非課其知、識而題議之，乃欲分儒為數等，而懸桃以誘斗之也。誘斗之，則儒不暇于橫議，而勠力于陋室矣。而課題之得，復有數端：上者官方指定，中者握有資源，下者則鏖戰于評選矣。無課題，學校鄙視之，單位輕待之，欲儒之不丐，得乎？

四曰丐人脈。人脈者，雅言之曰情商，俗言之則厚黑也。凡職稱之評、課題之得，有人脈者輕而易舉，乏人脈者舉步維艱。故世儒之丐人脈，亦無所不用其極。合作以聯誼，講會以交通，互捧以媾利，乃至封送頭銜而假名于學術，請客送禮而借口于交流，皆丐之之道也。

五曰丐官位。儒于官位，能輕視之者寥寥。余嘗見一小單位副職而自稱“領導”，一外稱下野而于選舉時投己一票者，皆今儒之所為也。蓋官位不論大小，皆有其權，而利亦隨之也。故爭入其中者眾，而戀棧者亦復不少。

六曰丐頭銜。頭銜者，人才、學者乃至院士種種之謂也。嘗聞某校為申報某院士，校長親自外出公關。蓋各類頭銜皆隨之以資源，頭銜之爭實乃資源之戰也。而贏家之通吃，亦復當世之常態，欲儒不丐頭銜，亦情之所不可、勢之所不能也。

七曰丐名聲。名聲者，非必專業之聲望也，凡為人所知、知之而拓為人脈，皆此之謂也。故初習儒者求名，有名則求職，有職則求位、求銜，職、位、銜得之，則無往不利矣。此所以河北之韓敢于造假，而南大之梁勇于作文也。

八曰丐文章。丐文章者，竊他人之文而冠之己，其名非丐，其行則丐也。以余之親見，則有博士論文丐于人而后任某機構之書記者，有竊人之創意而后任某機構之副院長者，有竊同僚之書稿、懼東窗事發而以物化解者，有竊人之資料、不指明來源而假充博覽者，種種種種。蓋為文若親力親為，費時費力，殊不及丐之之為便捷也。

九曰丐師承。國人之重師承，自孔圣時代已然。弟子以師重，故師若名流，弟子亦似才高八斗矣。每見人自我介紹，必先曰余某某之弟子也；而人之紹介其人，亦必曰是某某之高第，而其人亦有得色矣。蓋師友之淵源，亦交通之捷徑，故直接師承者自不免俗，而輾轉牽引者亦所常見。學界圈子化，師承之丐與有力焉。

十曰丐待遇。儒之丐待遇，非謂工資之高低，乃指其他待遇也，若終身教授、若國務院津貼等等是也。余嘗見一儒，每會必言德才，而觀其所為，則爭教授、爭終身教授、爭某長不遺余力。又嘗見一儒，論文數據造假，而赫赫然登名于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者之列。凡此之屬，皆丐待遇之類也。

凡此十丐，皆儒之自為，而以儒為丐者也。然此猶為學院之儒，世之非學院之儒者復如何，余未之究，不得而知之矣。

嗚呼！儒乎儒乎，丐乎？丐也？

201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