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烤箱響了,是滿足。
到了時間了,有美好的食物的香味。今天的是披薩。有肉,香腸,菠蘿,洋蔥,芝士,餅皮酥脆。
最愛菠蘿的酸甜,很想一塊接一塊地吃,尤其是熱的時候,確實是一塊接一塊地吃,吃到胃難受。
小狗在地上仰著頭看,一只不會張嘴巴流口水的狗。我不喜歡狗張著嘴巴,她不張,只是看。眼神里都是渴望。
抱歉,不可以,我站著吃。委婉地拒絕,躲著她的眼神。
欲望,原始的欲望。
如果只有欲望,一塊肉,一片披薩,一個眼神,一個撫摸,一個擁抱,一次愛愛,欲望就象扔進水里的波,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蕩漾,擴散,深入,直到身體里的每一滴血都流淌著這個欲望,發(fā)出的每一個聲音聽來都象欲望,每一次呼吸都是欲望在呼吸。
欲望生長成了你,成了你的全部,欲望在呼吸,在生活,在成長。
你是一棵樹,它就枝繁葉茂,你是一粒海蚌,它就豐美肥厚。
而我,是一塊煎餅,熱氣騰騰,冒著油,冒著香氣,四溢,蔥花有些許焦了,內(nèi)部的細菜卻剛好暖熱。
我的欲望就是一塊煎餅,我就是煎餅,我無法拒絕我是一塊煎餅。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自己如此開始熱愛做一塊煎餅,哪怕是在油里煎炸的痛楚都讓我深感快感。而長筷夾起瞬間,那些油從我身上滴落。開始很快,很多,慢慢地越來越少,余下的在我被放到架子上時繼續(xù)緩緩地流著,那些是我的血和我的心。
只有把血和心都放干凈的煎餅才是一塊好煎餅。
我是一塊好煎餅,但我還留了一點血和一小部份心,因為我的面皮在煎炸中起了泡,油留在了里面,一個小泡,我是有血有心的煎餅。于是我有痛苦,我無法象其他煎餅一樣,在陽光下張著嘴,傻笑一整天。快樂啊,快樂。我也快樂,但心讓我思考,思考讓我痛苦,我有血,血讓我有欲望,欲望讓我痛苦,我是一塊快樂又痛苦的煎餅。
我看著伸過來的手,手上拿著一張紙,用紙把其中一塊煎餅提起,放進嘴里,發(fā)出唭哩咔啦的咀嚼聲。油從嘴角流了出來,鼻子里哼出了滿足的響聲,煎餅快樂得高聲地唱。
煎餅的一生使命就是趁熱,被咀嚼,然后滿足。可是我涼了。我有血有心,還有點焦,有點黑。
我一直待著,未被拿走。我的細菜開始發(fā)涼,我的身體開始發(fā)硬,發(fā)冷,顯得更黑了,我又被炸了一次,仍然沒有手把我捏起。我變得更硬更冷了。
終于,天黑了,鐵架上只剩下我一塊煎餅,我開始思考,我的人生意義。作為一塊煎餅,我居然未被拿走吃掉,我的餅生意義在哪里?
思考讓我痛苦。更硬更冷了。我仰頭望了一下,是勞作者的臉,油乎乎的,有些臟,有些黑,嘴唇有些干裂,眼神還是清亮的。
他在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我以為我的命運是我的。終于我知道不是。我的命運不是我的,他的命運也不是他的,我們的命運都是欲望的。
我是一塊煎餅,也是一塊欲望。
我就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