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葉嵐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為了稿子急得火燒眉毛,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愣了好久才按了接聽。
“阿杉,我在上海,見個面好嗎?”
“好。”一個字在我的舌尖打轉(zhuǎn),終于哽咽地說出了口。
大四鬧翻之后漸漸失去聯(lián)系,時至今日已三年有余,不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
我們約在我家附近的星巴克,我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到了。
我在人群中尋找著記憶里那個畫著煙熏妝、烈焰紅唇的身影,卻在繞了一圈之后,看見靠窗的位置上一個清新淡雅的女子沖我招手。
葉嵐?她站起來笑著等我過去,看著眼前一身白襯衫+淡藍色牛仔褲打扮的女子,我突然鼻子一酸,濕了眼眶。
她走過來抱著我,輕聲說:“阿杉,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01
我和葉嵐是大學(xué)室友,新生入學(xué)第一天,推開寢室門就看見一個明媚的女孩子站在書桌前面沖我笑。
見我拖著碩大的行李箱,背著碩大的雙肩包艱難前行,她奔過來搭了一把手,跟我一起把行李放到我的床位附近。
然后她歪著頭,瞇起月牙般的眼睛,說:“你好,我叫葉嵐。”
葉嵐性格直率,我直爽毒舌,兩人很快打成一片,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一起上課、吃飯、去圖書館、散步、逛街,就連去廁所都是手拉著手,偶爾她還會爬到我床上,窩在一起臥談,分享彼此的秘密。
我們說好,要當(dāng)對方的伴娘。我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咖啡店里香氣四溢,我窩進藤椅里,看著木桌散發(fā)著熱氣的咖啡,誘人的芝士蛋糕,覺得真實又迷惘,不知身在何處。
大學(xué)的時候窮,但又饞,我和葉嵐每周都攢著錢去一趟星巴克。我喜歡拿鐵,她愛喝甜的,最愛焦糖瑪奇朵,再配上芝士蛋糕,滿足地讓人直想嘆息,只覺人生如此,夫復(fù)何求。
原來她還記得我喜歡什么,她都記得。
“阿杉,我要結(jié)婚了,你來當(dāng)我的伴娘。”葉嵐歪頭瞇著眼沖我笑,我恍惚看見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明媚的女孩,恍惚我們之間沒有過那些隔閡和爭吵。
“不去。”我啜了一口咖啡,細膩綿潤,綢緞般的質(zhì)感掠過舌尖,淡淡的苦味彌漫口腔,真香。
葉嵐瞪著眼睛撅起嘴,哀怨地看著我,“一輩子可就這么一次,你真不去?”
“不去。”我不看她,百無聊賴地胡亂張望。隔壁桌的小情侶狀似交頸鴛鴦,甜膩的幾乎要揉在一起,看見我毫不掩飾的打趣地盯著他們,悻悻地瞪了我一眼。
“你呀,還跟以前一樣,喜歡無辜地觀察小情侶們。”
還跟以前一樣,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就說明我們曾經(jīng)的親密無間不在,一股凄涼掠過心頭,原來你也是我生命中的過客。
“傻瓜,不是他。”葉嵐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
這一次,我終于愿意抬頭看她。
02
大二在去水房打水的路上,一個高大陽光的帥哥喊住了我們,“這么重的水瓶怎么能讓美女拎呢,我?guī)湍惆伞!闭f完搶過葉嵐手中的水瓶,徑直邁步。
葉嵐回頭看看我,丟下我紅著臉追了上去。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朱亦塵,輕浮的臭男人,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美女,我手機忘帶了,借我個手機給我同學(xué)打電話可以嗎?”葉嵐傻傻地遞上了自己的手機,被人要去了電話號碼。
我對朱亦塵的第二印象,拙劣無比的搭訕男。
“下面這首歌送給右邊這排第三桌靠窗的她,可愛女人。”學(xué)校食堂五樓的小酒吧里,朱亦塵談著吉他,魅惑眾生。
“想要有直升機
想要和你飛到宇宙去
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
融化在宇宙里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著你
這樣的甜蜜
讓我開始相信命運
感謝地心引力
讓我碰到你
……”
葉嵐捧著臉,花癡到忘乎所以。
愛情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琢磨不透,像煙像霧又像罌粟,讓人迷離又沉醉。葉嵐這么明媚又直率的女孩子,終究是難逃柔情蜜意編織的網(wǎng)。
可我不喜歡朱亦塵,總覺得他輕佻又多情,不是值得托付之人。
“漂亮的讓我面紅的可愛女人
溫柔的讓我心疼的可愛女人
透明的讓我感動的可愛女人
壞壞的讓我瘋狂的可愛女人
……”
葉嵐步伐輕盈,在寢室哼著歌,每一步都是喜悅和甜蜜。
我看著她,訥訥無言,不知該說些什么,既然她開心,那就相信她吧。
03
葉嵐總愛拉著我去體院看朱亦塵打籃球,快速過人,飛起跳躍,利落的進球,讓她眼冒紅心不停地尖叫。
待他休息時遞上水和毛巾,像個殷勤的小妻子,滿心滿眼的愛意。
我也一度以為自己看走了眼,朱亦塵對葉嵐不錯,細心體貼,事事周到,記得葉嵐的生日和所有的紀(jì)念日,且總有驚喜。
朱亦塵善于玩浪漫,甜言蜜語不在話下,花、巧克力和香水是基礎(chǔ),酒吧當(dāng)眾唱情歌表白是必備技能,還有雪夜紅燭擺心、沙灘畫沙情話。
體院舞會,他帶著她旋轉(zhuǎn)跳躍,肆意張揚,睥睨世間一切。
可大眾情人是多情的,他所有的深情是久浸百花叢的信手拈來,未必走心。
后來,新鮮感不再,熱情消退,朱亦塵對葉嵐不再那么上心,大眾情人身邊不乏年輕嬌媚的女子。
葉嵐曾經(jīng)說人生太短暫,她要喝最烈的酒,愛最浪的人。
而朱亦塵,就是她認定的愛人,她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腳下。
他厭了,她就去改變。他覺得她太素,她就化最嬌媚的妝。他覺得她生活太規(guī)矩,她就陪著他逛夜店、睡酒吧,學(xué)喝酒、抽煙。
我所理解的愛情,是木棉和橡樹,并肩攜手看見更好的世界,可是為什么葉嵐卻因為朱亦塵,而放棄了原本屬于自己的世界?我不懂。
“葉嵐,跟我回去。”葉嵐因為連續(xù)曠課被學(xué)院掛在網(wǎng)上通報批評,我在城東的酒吧找到她時,她正膩在朱亦塵的懷里。
“阿杉,你走吧,我要陪著亦塵。”她熟練地吐著煙圈,瞇著眼對我說。
眼前的女孩子,眼窩處煙霧彌漫,黑灰色的眼影像炭火熏烤過的痕跡,再也找不到當(dāng)初那個明媚的影子。
我固執(zhí)地不肯離去,只一味拉著她,重復(fù)著,“葉嵐,跟我回去。”
04
“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這是對葉嵐愛情的最好注解。
可是即便如此,也換不回浪人遠去的心。朱亦塵還是要跟葉嵐分手。
那天在學(xué)校撞見朱亦塵,身邊跟著一個淡雅如菊的小學(xué)妹,幾日不見又換了口味。
大概是我譏諷的笑容刺激到了他,他拽著我的手腕輕佻挑釁:“那么護著葉嵐,可她還是離不開我,你能怎么著?就是看不顧你這種清高又高傲的樣子。”
“滾開。”我甩開他的手,咬著牙,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
“夠帶勁,我喜歡。葉嵐要是有你這個味兒,不那么事事順著我,我也不會這么厭倦了。”
“人渣。”
回到寢室的時候葉嵐正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抱膝低聲啜泣。
我鼻子一酸,走過去抱著她,“葉嵐,這人,咱不要了,好嗎?”
“不,我不。”她倔強地昂頭看著我,視死如歸。
“你把自己放得這么低,他不會珍惜的,你們這段關(guān)系不平等,你永遠矮他一截。”我還是試圖跟她講道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咱不至于。”
“阿杉,我不,你知不知道,我難受,感覺要死了,難受死了。”妝早被她哭花了,狼狽的沒有一絲生氣。
“阿杉,我離不開他。”她死死攥著我的手,低聲呢喃。
“他到底哪里好?他哪里值得?他就是個渣男你不知道嗎?”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恨不得搖醒她,出離憤怒,氣得胃生生得疼。
“阿杉,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你說什么?”我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不可理喻的女人。
“剛剛我看到了,他拽著你的手腕,貼在你耳邊說話。”
“葉嵐,你是不是瘋了?!誰稀罕這個人,我是心疼你,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阿杉,對不起。我真的離不開他,你別勸我了,我要去找他。”
后來,葉嵐搬離了宿舍。臨走前,她丟下一句話:“阿杉,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有的人說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你保重。”
后來,聽說他們在校外租了房子過起了同居生活。再后來,聽說葉嵐懷孕了,兩家人開始商量著婚禮事宜。再后來,我們畢業(yè)了。
05
“不是說有些人說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嗎?”我呷一口咖啡,打趣地睇著葉嵐,難怪這次感覺那個明媚的她又回來了。
“你呀,還是這么毒舌。哎,浪子回頭這種事,還是只存在電視劇和小說里。我追著他跑了那么久,累了,就放手了。”
女人總是在期盼浪子回頭,誰都想做那個對的人。可是誰能保證你正好在那個時間遇見他,然后演繹一段矢志不渝、地老天荒的佳話?
讓浪子回頭的,從來都不是某個女人,而是他玩累了,玩夠了,想收手了,想踏實過日子了。想想女人真是天真得可怕,自欺欺人。好在,葉嵐看明白了。
過程很狗血,結(jié)局卻在意料之中。我不知道葉嵐用了什么方法留住了朱亦塵,但他確實暫時安定下來,不再鬼混。
婚期定下之后葉嵐回娘家準(zhǔn)備相關(guān)事宜,某次逛街路過新房就帶著媽媽一起上去看看。碰巧,朱亦塵帶著一個女人廝混,被捉奸在床。
那一次朱亦塵跪下來痛哭流涕、指天發(fā)毒誓,求葉嵐原諒。葉嵐心死,斷絕與朱亦塵的一切來往,打掉孩子,退了婚,遠赴上海。
“來上海這么久了也不找我?”
“怕你還怪我,變得更好了才敢來見你。終于我不愛他了,當(dāng)年是真的愛,后來是真的不愛了。”葉嵐紅著眼眶,嘆了一口氣,“阿杉,對不起。”
“我們還說這些,傻瓜。那要結(jié)婚的這位是?”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八卦到了極致。
“哈哈,假的,騙你的。”她調(diào)皮地沖我眨著眼,我仿佛看見七年前那個明媚開朗的女孩子,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