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靳東和馬伊琍主演的《我的前半生》在朋友圈很是火了一把。沖著靳東在熒屏上一貫的沉穩,老練,幽默風趣的男神形象,由不得來湊個熱鬧。更何況,原著的作者是學生時代頗為喜歡的作家亦舒。
不成想電視只堪堪看到第二集就被女主的無知和聒噪搞得兩耳嗡鳴,心生煩躁。那種囂張跋扈的感覺仿佛穿透屏幕,擴散到客廳的每一個角落,把你緊緊的裹挾著,只想趕緊逃離。于是果斷棄劇,轉而想看看亦舒的原著。
那個未經世事的子君,即便無知任性一些,也不至于這般讓人心生厭煩。
果然,原著讀來是酣暢淋漓的。
子君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也沒有創造所謂傳奇——巔峰時刻跌入谷底,在生活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奮起反擊,憑著頑強的斗志和不服輸的精神與命運抗爭,最后重新站了起來。
1.無憂無慮的小女人
子君從始至終都只能算是個小女人。
從小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下,即便中國傳統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家中父母未必不偏私,但天生美人胚子的她,眾星拱月之中長大,從不缺少追求者。正值青春年少,在她人忙于學業,準備日后的出路時,便早早的嫁為人婦,走進婚姻。
他的丈夫涓生是名西醫,那時的香港西醫想必是鉆石王老五的職業,想想也是,即便今天,醫生依然是高收入群體。兩人又是情投意合,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自然人人祝福,恭賀百頭到老。
子君畢業后做了三個月的實習工作,受不了辛苦勞碌和他人的臉色,在涓生的一句:“你一個月掙那么千兒八百的,不如不干”后,便美滋滋的辭了苦差事,在家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家庭主婦。
她是個傳統的女人,在她看來相夫教子和在外打拼一樣是過日子,并不見得誰對社會的貢獻就更大些。
她回想起多年之前,還是個小學生時,因故留堂,伏在書桌抄寫著一百遍“我不再亂扔廢紙”,偌大的課室里只有她同老師兩個人, 天色漸漸黑下來想哭又哭不出來,又氣又急,喉嚨里像塞滿了砂石似的。
從那時開始,便對黃昏便存有恐懼癥,下了課或下了班總是匆匆趕回家,直到結了婚,孩子出世后,一切才淡忘。
結婚后,她不曾試過獨眠,涓生去美國開三天會議也要帶著她。她甚至沒有獨個兒睡過一張床,兒時與母親擠著睡,子群出生便與子群睡,嫁到史家名正言順與丈夫睡。
2.你不曾跌落低谷,便看不清世間萬象
涓生變心了。
子君驚慌失措,完全沒有準備。
就在今天上午,她還同往常一樣,叫平兒起床,安排傭人準備早餐,和安兒約好放學陪她買新內衣,叫司機送孩子上學。上午去中環的美容店做面部按摩,年輕的女孩兒的手輕輕的在臉上揉捏,熱氣熏在臉上,很是受用。在名品店,定了兩件衣服,中午去置地廣場同死黨唐晶一起吃的午飯,絮絮叨叨,好不開心。
可,就在剛剛,涓生說要同她離婚。
她仿佛不敢相信,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錯,人在同一天里,從天堂墜入地獄,三魂七魄丟了一半。
然而子君仍是幸運的,她還有相識20多年的發小唐晶。
唐晶和她不同,大學畢業十三年,她便做了十三年的家庭主婦,而唐晶,用十三年的時間從商場上殺出一條血路,成為了經濟獨立,事業小成的女強人。固然生活的壓力,讓她顯得憔悴,然,自食其力的勞碌辛苦還是換來了安身立命的資本。
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在唐晶的幫助下某到了份月入4千5的差事。雖然只是一份文職的工作,不過掙份勞碌錢,但衣食總算有了著落。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結束了睡覺睡到自然醒,出門專車接送,日常起居有保姆傭人伺候,閑時逛逛名品店的闊太太生活,開始自食其力。
人情冷暖,這時才看了個通透。
子群來了
?“愿睹服輸,氣數已盡,收拾包袱走吧。反正這些年來,你吃也吃過,喝也喝過,咱們天天七點半起床去受老板的氣,你睡到日上三竿,也撈夠本了,現在史涓生便宜旁的女人,也很應該。”
“你說什么?我是他的妻子!”
“就因你是涓生合法的妻,所以他才給你五十萬,還有五千塊一個月的贍養費,你看你多劃得來,我們這些時代女性,白陪人耗,陪人玩,一個子兒也沒有。走的時候還得笑,不準哭。”
“如果這些年來你從來沒認識過史涓生,日子也是要過的,你看我,我也不就好好的活著?你當這十三年是一場春夢,反正也做過醫生太太,風光過,不也就算了,誰能保證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呢,看開點。”
?“你還很漂亮,老姐,以后不愁出路——”
?“你總得面對現實,我不說這些話給你聽,還有誰肯告訴你嗎?當然每個人都陪你罵史涓生沒良心,然后恭祝你們有破鏡重圓的一日,你要聽這些話嗎?”
“媽媽呢,媽媽知道沒有?她怎么想?”
“她又幫不了你,你管她怎么想?”
子群一臉的不耐煩,“這些年來我也受夠了媽的勢利眼,一大一小兩個女兒,一般是她養的,她卻褒你貶我,巴不得把我逐出家門,嫌我污辱門楣,好了,現在你也倒下來了,看她怎么辦。”
子群聲中有太多的幸災樂禍。我的胸口像是中了一記悶拳。
?“媽媽……不是這樣的人。”我分辨,“你誤會她了,你也誤會了我。”
?“老姐,這些日子你春風得意,自然不知道我的痛苦,你給氣人受,你自己當然不覺得,人家給你氣受,你難保不一輩子記仇。”
子群剛走,母親來了,低著頭,握緊雙手。
“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喃喃說,“你大嫂拍碎嘴巴,一傳傳到她娘家那邊去,不知道會說什么話,叫我抬不起頭來。”
?“……你們這些時髦女人,動不動說離婚,離了婚還有人要嗎?人家放著黃花閨女不理,來娶你這兩子之母,瘋了?忍得一時且一時,我何嘗不忍足你父親四十年,涓生跟你提出離婚兩字,你只裝聾作啞,照樣有吃有住,千萬不要搬出去……——男人誰不風流?誰叫你缺少一根柄?否則一樣有老婆服侍你——”
“唉,你要后悔的。我早警告過你,是你不聽,我還出去打牌不打?見了人怎么說呢。”
我竟不知道母親有這一副嘴臉,我詫異地看著老媽,怎么搞的,一向她都是低聲下氣,小心翼翼的,難道她的演技也這么好?
太荒謬了,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安兒身上,我做夢也不會想到要責怪她,可是我這個母親……難道我一直以來,連自己母親的真面目也都還是第一次看清楚?
人在一帆風順的時候,你是很難體會那些命運多舛的人是如何活過來的。
子群在過去三十多年里,活的像張白紙,蒼白不力,任人涂抹。正如唐晶問她的:“子君,你明明是一個識大體有智慧的女人,為什么在涓生面前,尤其是最近這幾年,處處表現得像一個無知的小女人?”
子君愣了好久,方才說道:“唐晶,我跟你講過,做太太也不好做,你總不相信,我們在老板面前,何嘗不是隨他搓圓扁,丈夫要我笨,我只好笨。”
生活給了子君一記重擊,她開始學乖了,不敢再任性。也慢慢的開始重新認識身邊的人。重新認識生活。
人啊,要想生活愉快,非得先把自己踩成一塊地毯不可,否則總有人來替天行道,挫你的銳氣,與其待別人動手,不如自己先打嘴巴,總之將本身毀謗得一文不值,別人的氣就平了,也不妒忌了,你也就不招人記恨了。
3.界限
唐晶談男朋友了。
子君是從妹妹子群的嘴里聽說的。
她又震驚又覺得傷心,我們不是好朋友嗎?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瞞著我?
子君又兀自傷心起來,她想開口問唐晶,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便把自己天天泡在老張的工作室里捏泥巴,把喜怒哀樂都融在這些泥人里。
因生唐晶的氣,電話都不聽。
但唐晶還是自己找上門來。
?“你與那娘娘腔同居了?人影都不見,史涓生要結婚你知不知道?你倒是很篤定,聽說還辭職,這許多大事你都可以自己擔起?不得了,你本事益發高強了。
我只是直接地反問一句:“關你什么事?”
她一呆,顯然就在那一剎那,我倆三十年來的友誼船就觸礁沉沒。
她還努力著,“但我們一直是好朋友。”
?“是嗎?所以我跟老張同居都得告訴你?”我冷冷地問。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唐晶愕然問。
?“你一向以為自己比我能干、博學,對我,你愛罵愛諷刺我絕對沒話講,給點小恩惠,你就以為提攜我,你對我,恩重如山,情同再造,你儼如做著小型上帝,你太滿足了,謝謝這一年來的施舍,我不要這種朋友,你高高在上的找別人襯托你吧,我不是百搭。”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從牙縫中拼出幾個字:“你這個小女人!”
她走了。
我是個小女人。我幾時有否認過?誰封過我做女強人?虧她有膽子事事來追查我,我剪個指甲都得向她報告?而她卻鬼鬼祟祟地什么都不同我說。
我氣鼓鼓地往床邊一坐。
——且慢。
我是怎么了?我瘋了嗎?
我吃醋?誰的醋?莫家謙的醋。我把唐晶男朋友的名字記得這么牢干什么?自己的妹夫姓什名誰還不記得,我是要獨自霸占唐晶啊,我怕失去她。
我一旦聽到唐晶有男朋友,立刻驚惶失惜。十多年來,她是我忠心的朋友,隨傳隨到,這一年來,她簡直與我形影不離,如今她有了自己的伴侶,她甚至有可能成家立室,我將漸漸失去她,感情上的打擊令我失措,許多母親不愿兒女成婚也是因為怕失去他們的愛。
我怵然而驚,我太自私了。
我向來是個懦弱的人,總得靠著誰。涓生走了,我靠唐晶,唐晶也走了,我靠誰?
子君這時才看到真正的自己。
唐晶走了,子群也走了。
子君偶爾也同異性去喝酒。漸漸也開始同情子群,洋人好白話,拿得起放得下,且大方,不一定要真正撈便宜,就熱心得很,反正不是認真的,洋人看得開。
漸漸的子君開始理解妹妹:不是她愛選洋人,而是中國人沒挑她,而且一些唐人仔的嘴巴,差點沒將她的風流韻事編了一首歌來唱,多么累。
子君以前是不懂這些的。
其實這個世界上哪來的絕對公平?
我們掏心掏肺的全然信任著的人,也希望對方能毫不保留的與你分享一切。如果不能對等,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子君的單純與率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倒是可以讓相處的人坦然放松。
每每這時回想,才發現我們對于身邊的朋友又何嘗不是一知半解。生活在安樂窩里的子君,怎能體會唐晶過往的十三年里都經歷了什么,堅強獨立的女強人形象下掩蓋的也不過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就像唐晶不知道,時間會改變一切,過去那個倔強識大體的子君是如何被歲月雕刻成無知的小女人。
當時光流逝,身份交換,遠在異國他鄉的唐晶,挺著大肚子,過起了莫太太的悠閑日子時,她是否能夠更加了解子君。正如子君當下,失去了優渥的生活,在公共交通上與人爭搶一席之位,在公司里面戰戰兢兢,被老板責罵時,才多少走近了唐晶的生活。
人,總不能太貪心。
子君的運氣頂好,天賦也不差。她認識了師傅張允信,一個捏陶瓷的藝術家。
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還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離婚讓子君不得不獨立起來面對生活,同時也讓她挖掘了自己的藝術天賦。
子君是單純的,而藝術從來不復雜。
她和老張成了朋友,也是合伙人。
老張說:“子君,男人很容易愛上你”
“那你愛我嗎?”
“我愛你如姐妹”
老張是同性戀。子君相信他沒有說謊。
老張給她引薦各色人物,慢慢的子君的視野開闊了,她不在是那個宅門深院里的深閨婦人——幸福的井底之蛙,唐晶是這樣說的。
一年多來她的見識與生活都增廣,又能賺到生活,她戰勝了環境,比以前活得更健康。
她以為自己已經修煉的可以了。卻還是會成為情緒的俘虜。
子君記得唐晶曾經告誡過她:“工作上最大污點不是做錯事,而是與同事反目。”
她卻犯下了這個錯誤。
她把張允信當作兄弟般,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是保持距離。
“我干嘛要苦口婆心地干涉他的私生活,我太輕率,太自以為是,活該下不了臺。”
每個人都有一個弱點,一處鐵門,一個傷口,我竟這般不懂事,偏偏去觸動它,簡直活得不耐煩。子君子君,你要學的多著呢,別以為老好張允信可以襟圓搓扁,嘻嘻哈哈,面具一旦除下,還不是一樣猙獰,也許他應當比我更加怒惱,因為我逼他暴露真面目——老張一直掩飾得非常好。
一整晚我輾轉反側,為自己的愚昧傷感。
我還以為我已經快要得道成精呢,差遠了。
人際關系這一門科學永遠沒有學成畢業的一日,每天都似投身于砂石中,緩緩磨動,皮破血流之余所積得的寶貴經驗便是一般人口中的圓滑。
我在什么時候才會煉得爐火純青呢?
跟著史涓生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懂得這門學問,現在稍有差池,立刻一失足成千古恨。
張允信拿生意來要挾我。當時如果拍桌子大罵山門走掉,自然是維持了自己的原則,出盡一口烏氣。
但是以后怎么辦?我又該做些什么?
我再也不愿意回到任何骯臟的辦公室去對牢那群販夫走卒。
每個人都贊子君離婚之后闖出新局面,說得多了,連我自己都相信。什么新局面?人們對我要求太低,原以為我會自殺,或是餓死,居然兩件事都沒有預期發生,便算新局面?
子君依然擺脫不了金絲雀的殼子。
她放不下自己的高傲,和對生活的享受。若單單從這一點上來講,子君這般的女子,是我所不屑一顧的。
生活的苦難,讓她重新煥發了生機。唐晶說子君以前是個美麗的木偶,毫無生氣。連女兒安兒都說,離婚后的媽媽太漂亮了,可以俘獲任何一個男生的心。
4、抉擇
最后,子君遇到了翟君。
不同于涓生的軟弱,翟君是真正成熟又紳士的男人。
涓生是獨子,從史老太太對孫子的寵溺,和平兒幼時的低能來看,涓生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長大的。拿不定注意。
涓生與子君離婚時,決絕又狠心,卻又懦弱的把責任推脫出去:“子君,我對不起你。但是我不能放棄愛情,子君,我以前愛過你,現在我愛上了別人,我不得不離你而去,求你原諒我。”
“子君,我實在迫不得已,子君,她叫我離婚——”
這顯然是個心智沒有發育成熟的大齡兒童,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婚姻不是愛情的保溫箱。日子久了,如果不跳出來看一看,人的敏銳度是會降低的。若果不是這場變故,或許子君會在無知無覺中活成自己都討厭的人。她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另外一種生活,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
人啊,該走的路,一步也不能省,早晚要還回來。在該去體驗生活的時候,選擇了一成不變,那么當變故來臨的時候,打擊將是致命的。
當子君羨慕唐晶的獨立和自由的時候,唐晶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張敏儀。
與翟君的相遇,讓子君重新榮光煥發,人到中年的婦人,仍然有人愿意欣賞她,她不再寂寞,她有了寄托。
人是一切體驗的總和。你的現在由你的過往造就。
你所認識的你,未必就是真正的你。
生命的韌性就在于,苦難降臨前,你覺得無法承受,當它真正來臨時,你才知道,生命是有無限可能的,你遠不只是你所知道的那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