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的味道

經過本命年的洗禮,李二狗真的開始相信人這一輩子真的有一雙叫命運的手,隱藏在黑幕之中,按照預定的劇本,操控著你的生活。

本來作為社會主義新青年的二狗對本命年“鴻到極致或衰到極點”的迷信說法一向是嗤之以鼻,但血淋淋的事實不容他有絲毫的懷疑:自己兩次車禍幸得紅內褲保佑而大難不死;一直身強體壯的基友苦逼俠本命年的時候胸口長瘤,挨了好多刀保住了小命;另一一貫富裕的基友陳大少也是事故連連,窮到想去賣身,至今深陷信用卡泥潭不能自理。更有幾個幼時伙伴直接因事故送了小命。不過這些也都只讓他將信將疑,讓李二狗對本命年說法深信不疑的是因為他突然記得,上一個本命年,那時念初二的他,生活也是那般的黑暗。

在二狗的記憶當中,那時的自己概括起來可以說成:一個除了成績好就一無是處的小男生。他年齡小,身體素質差,每次有什么體育活動,他總是同學眼中的累贅;來自大山深處家境貧寒的他自小沒有和什么村外的人接觸,連吃方便面都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如果不是蒙蔭自小父親對他學習上的教導,讓他一直是成績數一數二的人物,他應該很快變成初中同學腦海里最先被遺忘的那個路人甲。他就這樣憑借著試卷上的分數刷來的存在感存在在同學們初一的生活中。

日子悄悄的來到了和現在這般燥熱的夏天,一起到來的還有李二狗的初二生涯和隱藏在暗處面目猙獰的命運之神。

學期剛開始,李二狗就不得不放棄了自己和班上男同學唯一的交流臥談會,因為家里已經無米下鍋,父母只好跟隨入粵大軍,去到深圳打工。而照顧三歲弟弟和生病奶奶的任務就要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每天早上五點要起床,洗衣服做飯,然后翻兩座山走上一個多小時,趕到學校上八點的課。下午五點半放學,同學們開始吃飯活動等著晚上晚自習的時候,他又踏上了他回家的路。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嘗到孤獨的味道,一種晨曦與傍晚山間都會有的青草的味道。

本來除了每次測驗的成績單之外,獨來獨往的李二狗基本消失在了同學們的視野里,但突然有一天,命運之神讓他上了頭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李二狗暗戀?;ㄐ【胀瑢W”“智商or顏值,女神表明看重后者”......從此李二狗獲得了人生的第一個外號“癩蛤蟆”,他不敢辯解,因為確實喜歡那個長發垂腰的女孩。他更不明白,每天都帶在身上的記事本什么時候被人翻過了。李二狗從此走路頭埋得更低了,他嘗到了第二種孤獨的味道,一種自己身上散發的,只有自己能聞到的,讓人厭惡的荷爾蒙的味道。

期中考試后的一個周末,李二狗的舅媽來看望奶奶,因為家中有人照看,所以李二狗偷懶沒有回家,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玩玩。暴風雨的前夕總是格外的寧靜,二狗倚在教室的門框上,雙腳舒服的伸在椅子上,旁邊平時用來放英語聽力的錄音機里來回循環的放著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淡淡憂傷的歌聲回蕩在陰涼的教室里變成了李二狗的天堂,那是二狗最后一個美好的初中周末,因為晚上收假返校的同學帶來了一個大新聞:班長鎖在宿舍柜子里的班會費被人偷了。而案發現場只有兩個人——李二狗和剛轉學過來的校痞,班主任的侄子。那晚的宿舍燈光和往常一樣的昏暗,李二狗看不清舍友臉上的表情,只是怪異的氣氛讓他有些不安,之后突然到來的就是班主任侄子的一頓拳打腳踢,二狗蹲縮在墻角,雙手護著頭,什么也說不出來,倒是打人的人嘴上一直念叨著:“叫你做小偷,叫你做小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打累了吧,或許是要到休息時間了,打人者罵罵咧咧的回到了床上,李二狗像沒了骨頭一樣癱坐在地上,他嘗到了人生第三種孤獨的味道,那是一起在角落的垃圾桶散發出來的惡臭味。

后面的日子里,李二狗還嘗到了很多孤獨的味道:有的是同學們指指點點,又躲著自己,空氣干巴巴的味道。有的是用刀劃破手腕,又怕疼,最后自己包扎的消毒水的味道。有的是床底翻出來的農藥,鼓起勇氣嘗了一小口又迅速吐掉,嘴巴里苦苦的味道......后來一個深夜,當李二狗回想自己的往事的時候,把那些孤獨的味道統一取了個名字叫本命年的味道。

命運神奇的地方在于,跨過了那年的開春,奶奶的病就好了,弟弟也去到了外婆家由外婆照顧,同學們好像也隨著那個校痞離校忘記了以前所有的事情,而李二狗的成績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生活又突然回到了初一時候的樣子。只不過,李二狗開始學會了和班上的那些社交達人一起抽煙,一起打架,爬墻出校外上網。只不過,李二狗開始公開給喜歡的那個女孩寫情書。也只不過,李二狗開始在臉上掛起了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多年之后的今天,李二狗和老同學很默契的在談話中不再提起那年的時光,也不再有人哼唱那首《盛夏的果實》。只是也沒人知道,那年李二狗的筆記本是誰偷看的,那年班費到底是誰拿的。更不清楚,本命年的味道是否還一直殘存在李二狗的內心深處。

也許等到哪天李二狗喝醉了,他會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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