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終于到了爺爺的壽辰,我又回到了家鄉。
那邊是深秋已過的武漢,這里是離它兩百多公里的漁北鎮。小鎮的氣息臨近長江,愈加的清冷。對于有一段時間沒回來的我,這地方熟悉的方言開始還有些發愣。但一瞬也就反應過來了。我提著一個給齊熙買的禮物,等待著小爹的車子出現,隨他們一起回去給爺爺祝壽。等了一會兒,小爹的電話打來了,火車站的人群吵雜無比,僅僅聊了幾句就掛掉了。
“喂,是田景嗎?”
“恩,我是。大伯,有什么事情嗎?”
“今晚爺爺的生日,我和你大媽可能會回來遲一點。你就不必在火車站等我們了。”
“恩。好的。”
我拿起行李,直接走向最靠近火車站的汽車站,然后一邊跟小謹發著信息,一邊等著拿汽車票。“順利到達了漁北鎮,只是出了一點小狀況。我的大伯不來接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家。”發完了信息,突然手機一個震動,正在懷疑小謹回信息的為什么這么快。一看才曉得是媽媽的短信到了,“你下了火車沒,什么時候到家?你請兩周的假期已經批下來了。”我把發給小謹的短信復制給她,然后將手機塞進背包里后。一轉頭,頓時發現周邊的溫度變的熱起來。人群流動很大的便是車站附近,各種買賣吆喝,一聲接著一聲,連帶這有點微涼的溫度也加熱起來。
二
每次走的時候看到這些,讓我每次的離開都是那么的不舍。這里面夾雜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自己離了這個小鎮,自己身體也貌似缺了一個什么似的。
而每次的歸來,如老馬識途。
但卻打心里有一種歡喜。這一次也應該是如此。爺爺過了明天,便是八十高壽,在我們村子便是唯一的高壽老人。
奶奶在十一年前去世,而后又有了一個新奶奶。而我在對待奶奶的印象里,只有那個新奶奶,但是在七年前這個奶奶也去世了。
爺爺也就一直這么過著,后奶奶沒有子嗣。我爺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我爸爸排行老二,與爺爺住在一起。大伯和小爹都城鎮里住,本來他們打算讓爺爺去鎮里住,爺爺去了兩天就回來了,說那里周圍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生活沒有樂趣,說自己要落葉歸根,就住鄉下,自由自在才好。
“去哪里?”
“望關村,最快的一趟班車。”
“恩。四點半的車,20塊,外加2塊的車險。”
“謝謝”
我拿著車票,直接去望關村的站牌,離發車不到20分鐘了。
但隔的老遠便看見了那個很熟悉的車子,司機也是認識的謝叔。“謝叔。今天是你當班嗎?”“咦,是田景你這小子啊!咱們村的大學生回來啦!呵呵?!”謝叔笑著說道。“我回來給爺爺拜壽,您今天瞧見我爺爺了嗎?”我把包放在上車的位置說道,“老爺子可是硬朗的很,上午還去村頭過早了。我路過看到的。就是我看拐杖拄著了,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謝叔很熱心的把行李都放到了駕駛室的右邊,然后滔滔不絕的說著。“哎,說這些干嘛啊,你看我啊。呵呵”“您還是那樣的能說,也沒什么變化。晚上您有時間也過來玩。我大姑他們回來了幾個啦?”我接著說道,“你這算問對人了,呵呵”謝叔一邊發車一邊說道。回家的車程大概一個半小時,路上與謝叔談了很多東西。可能是自己年齡比以前大了,他總是說的很熱心。
大伯和大媽還沒到,大姑和小姑倒是上午就來了,小爹還在漁北市。看來我回家的還是很早。
車上的時間晃的很快,跟車外的風景一般,與汽車一起奔跑。
等我下車的時候,我媽的短信已經發了三遍。
但是第一時間我沒打給她,而是撥給了另一個人——齊熙。她是我堂妹,從小跟著我玩到大,現在在漁北市讀高二。她說這次回來一定先給她打電話,不然就不回家見我了。
“喂,齊熙。我是你哥,你在哪里呢?快來接我。”我接通電話連忙說道,“哥,我在忙著給外公包餃子呢,你在哪里啊?我出來接你。”我聽到這久違的聲音,不由的一笑,說道。
“我在漁北市車站,你坐車來接我吧!我的行李好多的。”“哼~哼,你又騙我,我剛聽到謝叔的車子過了。你都家門口了,自己走幾步路會壓垮你嗎?要不要我喊外公出來迎接你啊!嘻嘻”她立馬回我一句。“算了,你別喊啊。我就知道說不過你這個丫頭。待會見。”
我站的地方是離家大概兩千米的道路上,位置高于家里的房子。從這里望過去是一個弧形的水灣,在那個最靠邊的湖旁邊就是我家的位置。這是一個坐北朝南的位置,聽爺爺說我們房子那里在早前是一個地主的屋子,風水很好。
他小時候還在這個地主家里做過長工,后來這個地主被打倒分田地,政府集體就把這個地主的屋子其中一間分給了我的爺爺?,只是后來左鄰右舍的人都搬走了,這個屋子理所應當的歸了我爺爺家里所有,所以就一直到了現在。雖然現在2005年重新建了房子,但地基還是原先的位置。腳下的水泥路也是近幾年才鋪成的,記得那個時候我上初中的時候還是石子泥巴路,每次騎車10里路去學校就是一種煎熬。車子的零部件換的最多的是剎車皮,那樣的路面太壞車子,下坡也非常不安全。想想齊熙現在真是太舒服了,每次都是小姑開車送她去上學的,哪里體會到我那個時候的辛苦。記得今年春節期間跟她說起這些,她總是用手指輕輕戳我腦袋一下,然后一副語重心長的說道,“田景同志,現在2012年都過去了,世界末日的大洪水就要來了。你能別總想著過去,你想想自己和你妹妹的未來吧,想想人類怎么存在下來吧?”每每想到這些,自己便是忍俊不禁。
三
時光淺淡,歲月靜美。無限的愛好和興趣總是在最初發源的地方會變的異常地清晰,在外的時間里,總是將這些東西隱藏了。
這是一個每個在外的人的心,只要你出了家門,你才有發言權。
其實你不是那么的愿意將它藏起來,很多人都是想過去與人分享,只是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同。也不是每個人都為你這個故事而枕戈待旦的。
就像看電影的預告片時,只言片語的誘惑吸引著人們自覺的掏腰包,為的就是進去嚎嚎大哭一番和high翻全場的歡樂。
有些事情在心里鎖起來的時候不需要與人說理由,因為這一切都是不知不覺里開始的。在外的日子除了像我這般求學之路,更多的是做一個廉價的打工者。
所以,在談到這個關于小時候的愿望時,我覺得自己還不是那么的夠格。畢竟,自己還只是一個學生。
四
當然,比我更沒有資格卻喜歡裝作老持慎重的人就是她——齊熙。自己就這么一路的走回去,在離家只有百米的時候,終于瞧見了大半年沒見的堂妹。
她站在我面前是左顧右盼的,瞧來瞧去。然后,她吸吸鼻子,突然來一句,“哥,你都回來了。那我的嫂子呢?呵呵”頓時讓我咋舌,這是我認識的齊熙該說的話嗎?
“沒大沒小,我有女朋友是真的,什么嫂子,八字都沒一撇呢?”
“哈哈,逗你玩呢。”然后看到我提著一個大包的時候,她笑嘻嘻的說道,“哥哥,你肯定給我買禮物了吧!”一聲“哥哥”喊的那個舒心,我聽著是很是舒服。
我把電腦包遞給她,順手刮刮她的鼻子,說道。“齊熙,你發現自己有了一個特點了嗎?”“討厭,又刮我鼻子。特點,什么特點?快說”她笑著說道。
“你一開口就出賣你的心思了,變的跟一個女人一樣了,你早熟了。而且快熟透了。”“這是褒呢,還是貶呢?”她轉了轉眼珠說道。“那你自己琢磨唄,呵呵”我拍拍她肩膀說道,然后往家里走去。
“哥,你等等我啦,你這電腦石頭做的嗎?怎么提著這么重啊?”
我承認我的堂妹的確變了,我的齊熙變了。
首先是這頭發也不是跟先前記得那樣一個西瓜頭,我記得自己還笑過那是一個桃太郎的發型。這次看見她的時候,接近一米六五的身高,穿著一件淺黃色的長袖,一個細牛仔褲。頭發也扎起來,一抬頭就是雪白的脖頸。但是眼睛還是我看到的那樣,有那一點稚氣,但是我這次還看到一些狡黠。一笑就是沒鼻子沒眼的,酒窩也會笑出來。
與她交流中,又發現她還學會了捂嘴的輕笑。
而我的生活就是一條行駛在靜靜湖泊的大船,前進的很穩很平常。過一年,兩年,我還是那樣的生活。而她就好比小海豚,終于她不在圍著我這個平穩生活的周邊,她看到了激烈的海面,心癢難耐。不是因為別的,齊熙在我的眼中就是一只圍著我的海豚。
現在她卻是要奔向大海里,我不知這心情是如何形容。
但是還有這幾點可以說明,我很心痛。那個整天哥哥前哥哥后的小屁孩,那個披頭散發整天跟著我撈魚摸蝦的假小子,那個一頭西瓜頭的女孩子扎了為他人的馬尾辮。這些都是她,我記憶里的齊熙。只是一切都在潛移默化里慢慢變化。我心痛的是那個沒大沒小的齊熙不見了,換成了現在的貌似有點循規蹈矩的小淑女。
五
回到家的時候,大姑和小姑正在包餃子,我媽也在廚房忙著。爺爺與幾個姑爹高談闊論著,天南地北的海侃。我一一的叫了他們的名字。然后一頭扎進我的房間,放著自己的行李。齊熙也去幫忙包餃子。我把電腦包打開,那丫頭說這個包很重是有原因的,里面放著我給她買的一個精致的小音樂盒。我剛把它擱在桌子上,準備去鋪床單。
“啪~~啪”一聲聲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不用腦袋想就知道是那丫頭。現在整個家里也就只有她才這么風風火火的。
“田景,你再不門,我就把餃子砸在你門上啦。”
“來啦!”我立馬給她開門,她說砸在門上,她就做的出來。
記得以前她不想去讀小班,非得跟我一起到大班讀書,天天跟我背著一個大書包去學校,直到有一天老師發現才把她弄回旁邊的小班,當時她是死活不同意,最后還是和我一起念了一個月的書。幼教老師都說這孩子太執拗了,而她媽媽卻說這是跟她爸爸一個性格,是遺傳的。
“哥哥,你看我包的餃子好看吧?煮好了肯定很好吃。”她拿著兩個餃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笑著跟邀功一樣。
“額,好看跟好吃,這有一毛錢的關系嗎?你是豬啊”我接過兩個餃子沒好氣地說道。
“這可是本小姐包的,全球限量版。當然好看又好吃。”她用大拇指摸一下鼻子說道。
“恩,好吃又好看。再給你頒發一個奧斯卡最佳吃貨獎,好嗎?”我笑著說道。
“我懶得理你,哼~~”她繞過我,“哇哇~~好精致的小音樂盒啊。哥哥,送給我好吧?嘻嘻。我等會把所有的餃子都給你吃,好不?”
“額,這是我和女朋友買了送給你的。她選的,我付的錢。”我看著她愛不釋手的樣子說道。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一聲很輕脆很柔軟的曲子響起在我的房間,曲子是手島葵的《さよならの夏コクリコ坂から》,旋律中的樸素透明而略顯孤獨感的感覺油然而生。我們都很安靜的聽著曲子緩緩流走,很有發聲去打擾,但終究有外因來打擾了。
“田景,小熙。出來吃飯了,菜都快上齊了。”小姑爹在門外喊道,“還有小熙你手里的餃子,等著下鍋呢。”我轉身打開門,一股熱鬧的聲響從外面迎面撲來。這房間里面的安靜和祥和是那樣的難得可貴。
六
我突然想起了謝叔在車上說的那些話,里面隱約有關于這份熱鬧。
他跟我說,“今年你爺爺八十了,這是很難得的在咱們村。但這個年齡也是離天近,離地近的。你也知道你爺爺有高血壓的,這個說的好像是不好聽的。那種事情是說來就來的。這次給你爺爺過壽,表面上是拜壽,實際也是為了你爺爺自己的那部分遺產。呵呵。我一個外人,貌似說的有點多了。但你也長大了,你是知道的,你爺爺現在是一個月2000多塊錢的工資,活一天就有一天的錢。所以,你的那些親戚都是想來沾沾光,以后好得到一點好處。但是還是有真心回來祝壽的,這個就看你自己分辨了。額,我就不多說了。呵呵”
難道這些在喜慶里的人都是還隱藏著另一面,還是我年紀太小,看不出來這類事情發生呢。當然,今天主角還是我的爺爺,至于其他的事情,大人們總有自己的解決辦法,怎么輪到我這個小輩來考慮?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七
大廳中間的菜都陸續的上桌了,一個大圓桌。爺爺當然是穿著新縫的衣服坐在上座,我和齊熙兩個小輩討爺爺的福氣,圍著他坐著。桌子上十三大盤菜,滿滿一桌。我也是好久沒吃過這么豐盛的飯菜。
齊熙站起來數著這些菜名,“魚糕,粉蒸肉,紅燒肉,紅燒魚,牛肚火鍋,蒜苗肉絲,青椒肉絲,燉蹄髈,涼拌花生米,爆炒豬肝,干煎豆腐,黃瓜火腿,糯米南瓜。”大姑爹帶頭表揚了一下齊熙,說著拿著酒杯就坐下了。
只是小爹和大伯沒到家,其他的人都來了。
而為什么只有我和齊熙這兩個小輩呢?
大姑的兩個孩子都比我們大太多,早就成家立業了,小爹一直有女朋友,但是還沒有結婚。大伯的兒子田俊就更不用說了,在蘭州工作去了快三年。
所以,最小的就只有我和齊熙了。
“我們就不等他們了,先吃吧。反正都是自家屋里的人,來早來晚都一樣。”爺爺坐上位子發話道。然后我媽和小姑在廚房煮著餃子,大家就開始上桌子吃飯了。
我和齊熙都是在學校過了很久,這頓飯對我來說就是要大快朵頤。而在傳統的家庭里,即使到了現在這么科技發達的時代,中國人的飯桌上總是可以找到諸多話題可以聊。
酒過三巡后,第一個被問的是齊熙,面對周圍所有至親交代自己的學習成績,這一幕多年前我也是那樣。
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然后就輪到我,從小學到大學在這種場合問的問題一直在發生著改變。小學到高中,總是問著你考了多少名?成績是多少?而到了大學回來的時候便是問你,找了女朋友沒,專業跟工作對口嗎?也就是這樣的改變,使得餐桌上的話題總是可以源源不斷的產生,永不休止。
我如實回答,沒有找女朋友,專業還沒定向,不確定考不考研。
正當我準備繼續說的時候,大門外面傳來車鳴。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了門口,但我也看見了齊熙那丫頭在掩口笑著,我兇了她一眼。我知道她不會說,但還是怕萬一。
因為我出生在這個傳統家里里,跟大多數家長一樣,都是不贊成在求學的時候找女朋友。但是家長們最大的愿望便是,大學畢業一定找一個,而且是一兩年能抱孫子的那種。這是所有傳統家庭的想法,而我正在這個檔口里,也是怕家里叨擾。但齊熙那個丫頭是隱瞞不了的。從我第一天開情侶主頁的時候就一直問,時間磨久了,我也就告訴她了。真是再三緘口的。對于齊熙,我是怎么也生不了她的氣。特別是每回看到她笑嘻嘻的跟我說事情的時候,最不忍心。
八
在我都知道的這些每年給爺爺祝壽的人當中,最喜歡的莫過于小爹。跟我們小輩的關系非常好。所以每次去武漢都提前去他家玩幾天。而現在離小爹最近的莫過于齊熙了,她的高中就在漁北市一中,而小爹的房子離一中僅是一個橋的路程而已。我也很納悶他今晚回來的比以往要遲呢?齊熙則是一個躍步跑到門口去望著了,最有活力的就是她了。而我,真的來說,我只是比她大五歲。但好像那種燥烈的氣息,就像是從來沒在我的世界里出現過。什么都是聽著爸媽的安排,那種叛逆都是隱形的。在所有的親戚鄰居眼中,老田家又出了一個大學生,而且很懂事,很聽話。第一個大學生,他是田俊。我一直把他作為我的榜樣,而齊熙與我住的很近,關系甚至超過了我和俊哥。因為他比我還大五歲。
大家都知道這是小爹的車子聲音,但還是盯著門口。車子熄火停穩后,小爹和一個女子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齊熙很好奇的盯著那個女人,我也是。
陌生的面孔,一身淺紫色晚禮服,淡妝,從來沒見過,我估摸著這又是我的新任幺媽。
“大家都在啊,還好趕上了。”小爹望著眾人的眼光說道。
“你還曉得回來啊?”爺爺把酒杯放下來,說道。
“我~~去接小嵐了,回來有點晚了。”小爹牽著她的手,上前說道。
“你還不介紹一下?”小姑連忙說道。
“額~~她叫許嵐”。
“我叫許嵐,今天特意過來給伯父祝壽。剛剛路上的確有點堵車。不好意思。您千萬別生氣。”許嵐接過小爹的話,自我介紹起來,然后徑直地走到爺爺面前說道。“這是我給您買的一瓶核桃精油,有助于老年人的健腦補腦的。希望您能身體健健康康的。明年給宏遠抱孩子啊!”
“哎,這么客氣啊。來了就好,還帶禮物干什么?”爺爺聽到抱孫子的三個字立馬笑著說道。
在我見過數不清的小爹女朋友中,她是第一個說出爺爺的心聲的人。
爺爺總想小爹趕快結婚,抱這個最小的孫子。而這一盼,就是上十年。如今爺爺已經年近八十,所以一聽到她說要讓他抱孫子,非常的高興。
我望著這個陌生熱心的幺媽,看到她對爺爺這么好,不禁多看了兩眼。
她馬上回頭給我一個微笑,然后笑著說道,“你們兩個應該就是宏遠口里的田景和齊熙吧,初次見面也沒帶給你們什么禮物。這個鐲子就給你了。”說著把手腕上色鐲子退下來,套到齊熙的手腕上。然后從包里拿出一本書說道,“聽宏遠說你喜歡看書,恰好我昨天剛買了一本書,就送給你當見面禮吧。”
就在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這個陌生的幺媽一下子成為了今晚的話題主角。
她是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都牢牢的攥在手里,我不得不承認,她很有魅力。
在所有傳統的村子里,夸別人孩子一句,比夸別人大人們十句還管用。這也是所有人的特質,都是喜歡從別人口中聽到關于贊美的話語,即使話語知道這些有假的成分。但是依舊會很開心。“舉手不打笑臉人”這是農村的俗語,但也是人性里流傳最真的一句話。
我想,在今晚的這個見面儀式上,她算是我見過的里面完勝的第一人。我暗暗在心里說道,她要么是大有來頭,要么是別有用心。
反正她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
九
當小爹來的時候,餃子還沒端上來。剛好餃子煮熟了的時候,成為了這次壽宴的第二次高潮。因為來了一位大家都很喜歡的女性——許嵐。所以,我沒說完的話題也就不了了之。而且這個幺媽是很容易打交道的一個人,每個人都可以跟她聊起來。
當然,今晚最開心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爺爺,一個是小爹。一個最有面子則是小爹。
大家一起聊著,很開心的聊著,我從她和眾人的談論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她是小爹在出差時認識的,她是一個酒店的經理,她是因為小爹才把工作調到漁北市的。總之,大家幾乎都把她當成了這個家族最小的兒媳在看待。齊熙也是屁顛屁顛的喊著“小舅媽,小舅媽”,一個漂亮的水晶鐲子就收獲了齊熙這個丫頭的心,讓她樂呵呵的為她鞍前馬后。至少,我是這么認為。
宴席總有結束的時候,而到了最后結束的時候。我看到所有人的都開開心心的,心里也很高興。小爹吃飯過后,便開車送許嵐離開,他們倆明天都要上班。大姑爹,小姑爹和我爸則是去了一間二樓的房間打牌。這是他們每年都會舉行的活動,以牌會友。每次都是一個通宵。而爺爺,也喝酒后困了,早早的去睡覺了。小姑,大姑和我媽一起在后面廚房收拾碗筷,言語間還在談論著許嵐。聽她們的語氣,她們是非常喜歡許嵐的。
等到齊熙那丫頭也在隔壁的房間里呼呼大睡的時候,我才做準備洗澡去。她是跟我聊了好多關于她學校的事情和功課方面,當然我也換著聊聊我的大學生活。她沒打算睡這么早的,只是被她爸爸和媽媽給叫到旁邊的房間睡覺去了,過幾天她也得去學校。而經過舟車勞頓的我,又是一場激烈的晚宴后,我也是困乏其身。洗澡便回房,在睡覺之前,我想著今晚這一切。
今晚是一個熱鬧的晚上,就這么熱鬧沸騰的晚上,我們的注意力都轉移了好多人,首先是大家到齊人數,然后就是我,然后就到了許嵐。這一切是那么的順其自然和順理成章,只是大家都忘了大伯并沒有回來。但是是真的忘了嗎?還是大家不想提起,這里面一定有原因。但原因是什么呢?這也是一個漫長的夜,這一夜平靜而安定,這一夜我睡的很踏實。也許是酒的原因,也許是舟車勞頓,也許想的太累了吧。
十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開門一看竟然是穿著一襲睡衣的齊熙。“你個丫頭走錯房間了吧,起來這么早?”我打了一個哈欠,然后我轉身往床邊走去,很含糊的說道。
她悄悄關上門,走到床邊說道,“哥,我有兩個消息。但我分不出好壞。你愿意聽哪個?”
“我一個也不想聽,我就想在多睡五分鐘。”我拿被子蓋住頭說道。
“好吧,一個是關于昨晚大舅沒來的的原因,一個是關于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什么,大伯為什么沒來啊?”我一聽,被子一掀,頭腦立刻清醒過來。
“快說,快說。”我急忙的問她。
“我昨晚回房根本沒睡著,穿著拖鞋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突然聽到我爸他們并沒有打牌,好像是在討論著某些事情。我隱約的在門外聽到了,什么五點火車站集合,和大舅會合,一起去蘭州。貌似出什么事情了,說是俊哥去醫院了,好像很嚴重似的。早上的時候我去拿房間才發現他們人老早就不見了,我還奇怪。我媽和你媽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的。我問她們怎么了,她們也不說什么。我只好來告訴你,你去問問吧?”齊熙拉著衣角說道。
“爺爺知道嗎?”我反問道。
“我聽我媽說,小爹大清早回來把外公送到自己家里照顧屋子去了,說是自己要去一個遠門出差。”齊熙想了一下說道。
“恩。我估計是俊哥在蘭州出事故了,而且很嚴重。他們連夜動身去了,至于我媽她們哭了,估計是擔心俊哥吧。你也別想太多啦,回家去,你后天還要上學呢。”我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很平靜的說道。
“希望吧,呵呵。哥哥,我等哈就跟媽媽回去了。”齊熙說完,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恩”我答道。
看著齊熙關門走了,我心里的翻涌一下子冒了出來。
這絕對不是什么很普通的事故,家族的所有當家的人都過去了,這個時候還讓爺爺一個人去給小爹守家。這應該是俊哥出大事了,估計是關乎性命的事情。不然,怎么會突變這么多的事情。
等我洗漱完了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小姑和齊熙準備走,我送了一段路,還是要齊熙能在學校好好學習,聽話。
她看起來還是很開心,我也就放心了。
十一
這是漁北市郊區的深秋,黃色和灰色是這個季節的主流。早上在這水灣里有過往的晨風,只感覺一股冷開始包裹穿的單薄的我。我來不及多想什么,快步的走回家去。
回屋子里,看到媽媽眼睛紅紅的這個樣子,自己還是不由的問了一句。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沒~~沒事”媽媽說話都發顫抖動起來,我一下子嚇住了,握住她的手說道。
“我在身邊呢,我知道爸爸他們去蘭州了,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你告訴我啊?”
“景兒,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你要有心理準備。你~~~你俊哥,他死~~~了”她很緩慢的說道。
“死了,這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生病了,還是意外。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死了。不會的。應該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我前幾天還和他聊了QQ的,怎么會這么快?他這么年輕,才26歲,這么年輕。”我的心里突然就這么一個晴天霹靂襲來,讓我整個人發抖,人是想哭卻是一滴眼淚流不出來。“人呢,其實最悲傷的時候是流不出眼淚的。”這句話一下子的就這么寫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沒眼淚,滿臉盡是無奈和不干。
“媽,我不相信。俊哥怎么就這么去了呢?”我使勁握著她的手說道。
“大伯昨天清晨親自打電話來說的,只是昨天是你爺爺的生日。暫時不想跟你爺爺說,他有高血壓,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畢竟這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爺爺這一大把年紀了,還是緩緩再說吧。”媽媽望著我說道,“你過幾天還是去看看你爺爺吧,他一個人在漁北市的房子里,反正你去學校還沒有。”
“好的,我明天就過去。”
我深吸一口氣道完,便走回我自己的房間,我需要平復一下這個心情。
心里像是壓抑的夢魘,昨晚的一切都是在假裝,大家都是在假裝堅強。
只有我和齊熙,也許還有許嵐是真實的,也許連她也是假裝的。但一切又都是善意的。為了這個八十大壽,家里每個人都準備了很久,但是在最后還是不得不就這偽裝下去。為了大局著想,若是爺爺出了問題,那將是雪上加霜。一點對事情的發展和處理起到任何的作用。我隨手把這個齊熙沒帶回去的音樂盒打開,一直都是手島葵的哼唱,清冷的調子里附帶著冷靜,就這么環繞著我的房間。
我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關掉一切有光的東西,然后躺在床上,靜靜聽著飽含孤獨感的旋律,一種來自大自然的歸屬油然而生。我的腦海全部是閃過與他一起在一起的時光,他作為兄長從來是我們的榜樣。
謙讓平和,乏善可成。對于這些我想的,如回光返照般一瞬即逝。
而在人心最沉浸到這種境遇里時,手機突然亮起來。原來這世界,并不是我一個人在懷疑。到底真實的有幾分,假的那部分,怎么現在想想比真的還好呢。
十二
“媽,爸爸他們到底去蘭州干什么啊?齊熙到家了,第一句話就是這么的問她媽媽。“你俊哥他在蘭州出車禍了,很嚴重。估計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你爸爸他們過去主要是跟他公司談賠償的問題,涉及很多復雜的東西。你明天上學去,自己注意安全。”小姑輕輕的說道。“恩,好吧。我去房間做作業了。”齊熙看了一眼她媽媽說道。說完,便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樓下只是傳來一陣嘆息聲和啜泣聲。
“哥哥。我知道這件事情遠遠不是我的那樣簡單。我看著我媽媽說的時候,肯定有所隱瞞。我就想問一下,俊哥他的車禍嚴重到哪種程度?有沒有生命危險?我是裝作很開心的離開,因為我不想讓大家覺得我是自尋煩惱。但是我還是想確定一下我的困惑。也許,這解答這些問題的只有你了,以后也只有你了。我真的好怕,哥哥,好怕一下子什么都沒有。我只想知道俊哥他是不是還可以回來的呢?明天我就要去學校了,我會好好學習的。哥哥,你能幫我的,是嗎?”
當她的短信發到我的手機上的時候,我幾乎已經是在那種靈魂麻木中的狀態。所以,這個手機亮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還有她。我的這個妹妹。她的所有疑問都拋給我的時候,我也覺得她也開始長大了,開始學會去如何找尋自己的答案。但找到答案之前,要有一顆偽裝的心。這一點,我在早上送她走的時候就證明了。她和我都在這些逐漸長大的過程中,由一個孩子開始轉變自己的社會角色。越來越大的年齡,竟也在開始隱瞞和說謊。然后,坦然入世。有些故事,編織的多像一個喜劇。可終在知道結局,或者在自己走進真相的殿堂的時候,冰涼刺骨的真實會給我們以迎頭痛擊。也許,以這種姿態這么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給她回了一個短信,沒有做更多的解釋。因為這個真相會傳遞的很快,但是就目前我還是要讓她待著一個可以挽回的機會里。一絲機會,也就有了希望。
“齊熙,我自己其實也有很多的疑惑。但就你知道的比我還多。俊哥的確是車禍,有生命危險。還在急救當中,爸爸他們已經過去了,相信不會出什么問題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為俊哥祈禱平安。凡是一切都會好的,不是嗎?我們無論在何時遇到何種問題,即使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要努力爭取,不是嗎?生活里無非就是綿綿不絕的絕望和生生不息的希望組成,每一次絕望的深處就是另一次希望的開端。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好好的。”
這是我回她的短信,還是沒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訴她。其實,我也是在驚奇這個短信竟然是我回復的。我沒有一次這樣的讓自己抉擇許久,我一直以為自己做選擇是很果斷的。而這一次,卻是出了意外。就是這樣大家共同營造的局面,因為我和齊熙的局外人參與,一切都是看起來的那樣真。可能這樣才能騙了爺爺,也在騙了大家的心。但又能過多久呢,事情總是在細枝末節里開始出現問題。
十三
昔年的孩子們都去了天涯各處,我所認識的小學和初中同學就是這樣。最后能夠回來的人是平安,而以另一種方式回來的便是如俊哥一般,被爹媽捧回來的。我一度覺得這是老天在開玩笑,究竟為何這些突變要在這段時間里出現呢?爺爺還在等著最小的孫子出世,而連名字都取好已有十年。大伯的兒子叫田俊,我叫田景。若是女孩子,就叫田婧,要是男孩子,叫田君。所以,在這些諸多的考慮中,這一切來的就是太突然。我傷心著俊哥的去世,但我更怕他的離去會使這個平靜了二十年的家族再起爭端。人死了,也就是一抔黃土。而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比如大伯和大媽,因為生活還要繼續,只是再也沒了等待,留下的只有一副煞白照片而已。
這是兩周后的一個下午。我從大學請假回家的最后一天。而這也是田俊歸來的時間。
在一周前,我就知道了爸爸他們一直在談著關于事故賠償的問題。而究其俊哥真實的死亡原因,也是有去的幾個人知道。但我所知道的事實,在午后洗澡的時候,突然心臟休克,旁邊沒有人搶救,然后溺死在了浴缸里。
也許命運就是這樣的讓人琢磨不透,這次我去武漢,他回漁北市,火車的時間只是相差2個小時。
總是在冥冥中錯開一個又一個的遇見,剩下的預見是世人的癡人說夢。
以后的事情,我又成了一個局外人。我去學校的第三天才是俊哥的葬禮,因為這是“少年亡命”,過程很簡單。但我還是沒去,只是晚上打電話給爸爸的時候,他說買的是公墓,一切從簡。
當然,這些是齊熙不知道的。她在這些日子里也是待在學校學習,每天我都能看到她為俊哥發的祈愿說說。我實在不想去告訴她,但是這事實她終歸會知道。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這個世界總是在悲喜中交加,禍福相倚。如果說俊哥的去世是在這個家族里弄斷了一個茁壯的枝椏,那么許嵐懷孕的消息無疑是給這個家族又帶來了勃勃生機。
當然,這也是俊哥入土的三個月之后。
十四
一天又一天的奔波里,我們開始在時光流逝中消磨了很多的東西。也許多年過去,有些事情你不愿再提起,有些事情卻是你急力想去知道的真相。
當有那么一天你聽到了一個關于青蔥歲月里的另一個版本,當有一天你在家族的秘辛之中知道諸如此類了多年大人世界里的繁冗復雜。
那咋舌的表情和心頭惋惜,悔恨,無奈。
-愛情,友情,親情。
而為什么愛情放在了最前,而親情放在了最后,友情卻是尷尬的處在中間。所有的一切都有解釋。假裝生活的人,死去了的人,一切都是在真相大白的時候都有歸宿。
枯木燃燒,取禾備冬。
這瘋狂的風,呼嘯的風,刺骨的冷,總有一個詞能形容冬天。但是還有幾個月,我覺得這個校園里與望關村有一樣的特點,都是有暖和的味道,只是村子多一個而已。那是人情味的深處,那是足夠暖人心的的沉淀,是這個冬季快來應該儲備的。
因為我有預感,這個冬季會過的比往年更漫長。
愿與不愿,終歸是一切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