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母親節,在此紀念我奶奶。
她是個長得很美的女人,不喝純奶,喜歡吃酸是我奶奶的飲食特點。我奶奶一生都沒有多么偉大的故事,她生養了我我爸爸和我兩個叔叔,這是我奶奶最驕傲的事,他的兒子為他很爭氣,雖然在農村,可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三叔在城市,擁有自己的工廠,也是很為她爭臉。
我爺爺長得不好看,但是有文化。當初他們結婚是第一次見面,以后奶奶常常和我提起,你爺爺長得那么不好看,怎么怎么的。我爺爺也不說話。
平常他們生活也是互相照顧,前幾年就不用他們種地了(我們那里種冬棗)。他們就有空沒空的和我家還有我二叔家幫幫忙,每年給他們一點錢,這樣的日子就足夠了。
大約在16年剛過完年,奶奶總是不適,然后吃藥輸水,去醫院檢查了,人家說是肺炎,待在醫院里治療,我爸爸我和叔叔們輪流看著。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隔上一段時間就去一次,當時也沒有想多,因為我奶奶經常生病吃藥。平常放假回去,就去看她一次,有時候她正好在家,就去和她玩玩,當時真的沒有想那么多,就以為平常生病,熬過去就好了。
暑假時候打工,我奶奶還是定期去醫院,而這時,我奶奶的頭發掉了,我奶奶那么美的人,我看見了都特別心疼,我安慰她,我奶奶心里也想得開,也說沒事。
以后逐漸,她的頭發長出來了,黑乎乎的。每次去了總是看她的頭發,她自己心里也開心,我爺爺也在說,好了好了。
直到元旦前回去的那幾天,我和我爸爸買了大骨頭去我奶奶家吃,我奶奶吃了很多,我爺爺也吃了好多,我也吃了好多,開開心心的,啥也沒有想多。
等到寒假回去,我奶奶臉上沒有表情了,也不笑,也不說話,說了話也是聲音嘶啞,反應變得遲鈍,我問她咋了,她就說不愿意說話,啥也不做聲。
正好等幾天是她的生日,我奶奶有很多新衣服,我說你換個衣服吧,她把她衣服都拿出來,她說俺不喜歡,我說你就穿一天吧,選了一個她最喜歡的,在她生日那天穿了,然后再也沒有穿。
自此之后,我奶奶就沒有笑過,笑也是使勁逗她笑,也不說話。
終于有一天,我奶奶站不起來了,她坐在沙發上也是很累的樣子。過年以后的十幾天的樣子,我奶奶的父親來看她,本來答應生日那天來,可最后沒有來,那天我奶奶很失落。
這天來了還有我兩個姨奶奶,我奶奶的妹妹,所有人都在流淚,誰也受不了那個場面,90多歲的爸爸來看自己的女兒,誰的心里會好受,他們都是抹眼淚走的。
走了之后,我奶奶就一直都在流淚流淚流淚,我奶奶很難過,正好我二奶奶過去了,都在哭。現在想起來,自己的女兒躺在床上,生病的樣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從那以后,奶奶沒有下來過,要不躺著,要不就坐在床上。也基本不吃飯。有一次晚上去看我奶奶,我奶奶差不多躺下了,我坐在她旁邊,她啥也不說,就在那里看著我,我和我的叔叔嬸嬸們說話,她也在哪里看著我,問她什么他就點頭搖頭,我那個心里的滋味。
情況一天天的都是這樣,要開學了,我要上學了。下午走,上午我過去,我和她說我要上學了,她說你走吧。前幾天親戚來,買了西瓜,我叔叔說非要等我來了才割開,她說你也吃吧。我們在那吃,我吃的快,她就用眼示意我在吃一塊,也不說話,我說我不吃了,她就小聲的說,吃吧吃吧。
等我到了時間,我說我走了,我啥話也不敢說,因為一說話我就哭了。我走出了屋門口,她把我叫回來,她說飛,我快好了,笨擔心我。我說你好了,等我有空我就家來。
我含著眼淚出來的,以后的兩周,有空我就打個電話,我奶奶就接了一次,我問她你吃飯了么,她說沒吃,我等了她很長時間,她才說了這么一句話,就好像說話很困難一樣。以后打電話,就沒有聽見我奶奶說話了,我爸我媽總說我奶奶很好很好
第二周的周四,我想回家,我問我大姨,我說我回去么,大姨說不用回去了,回去了也沒啥事,我想想也是,我奶奶她有我爸媽叔叔嬸嬸們。到了周六晚上,我和我妹妹開視頻,有個小妹和她一塊睡覺,我問咱媽呢,她說在奶奶家,我就覺得不妙。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她說你明天回來吧。
第二天回去了,在路上,我害怕,我哭。給我家打電話沒人接,給我叔叔家的妹妹打電話,她也回來了,她說咱奶奶躺在床上,啥也不說,只看了看她,就閉上眼睛了,我覺得完了。到家11點多了,是一個叔叔在村口接我,我下車后呼呼的往我奶奶家跑,因為有玻璃,屋里看的一清二楚,我奶奶戴著氧氣,所有的人都在那里,他的兒子們在坑上看著他們的媽!!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種感覺,我叫她她也不說話,逮她的手她也沒知覺,就一直在那里坐著躺著,閉著眼。
大約快一點吧,我奶奶終于不用難受了,她躺下了,前幾周因為身體疼,總是坐著睡,前后放幾個被子。一宿一宿
給她換衣服時,我看見她的身體一點肉都沒有了,只有骨頭和皮,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沒法想象她是如何熬過來的,我媽說,奶奶走的前幾天疼的都攥拳頭,現在她終于不用那么難受了。
所有的人都在難受中度過。包括我的爺爺。
我想最難受的也是他吧,倆人相依為命,度過了大半生,撫養了三個孩子,幫助他們成家立業。現在另一半突然沒了,心里該是怎么樣的滋味。
讓我爺爺去了我家,我回家拿東西,我爺爺身體不好,總是拱著腰,腿腳不利索,穿衣服也不能穿,平常都是我奶奶給他穿,吃飯都是哆哆嗦嗦。我進去的時候我爺爺正想從沙發上起來,看我去了,就在那里哭。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說,你奶奶終于不用難受了,以后家里可清閑了。聽見他說的,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因為有人陪著我爺爺,所以我也沒多待,就去我奶奶家了。
時間過了一天,我吃完早飯就過去了,我奶奶正好去火化,等我奶奶被抬出去,我就覺得,我奶奶啊,您那么好,上帝怎么可以把你帶走。
走之后我妹妹和我說,我爺爺喝藥了
在廁所里喝的,百草枯
已經送去了醫院,我二叔去的,結果誰都不知道。一會我老姑和我二姑去了醫院,回來說挺好的,讓我們放心。然后大家都在商量買衣服,二奶奶說出來的,老姑去買了衣服,回來時候都在等著我爺爺消息。一會,我三爺爺來了,說要衣服,誰也沒法體會。老姑她們說出了實情,剛才去看你爺爺的時候,你爺爺就不行了,只是沒說罷了。衣服在炕上,就這么一回頭,三爺爺落淚了,自己的親哥哥啊!
大約凌晨三點,我爸爸他們給家里打電話,說已經走了
四點半到的家,已經穿好了衣服,爺爺的手緊握著,得多難受多難受,那是絕命的啊!!
什么都是從簡,爺爺不到一天完了事。我只記得,我爸爸和我二叔摔碗,一人一個,那種滋味,自己的爸媽都沒有了,自己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僅僅三天!
爺爺去醫院的時候二叔跟著去的,在路上,爺爺只說,不用去了,我讓你們只哭一次,以后就不用哭了。爺爺啊,
回來以后,屋子空蕩蕩。
給我奶奶收拾東西,發現了六百塊錢,她孫子孫女五個,那是政府發給她的養老錢,一共1100,過年的時候一人一百,還剩下了六百。每年孩子們都有,就算我奶奶今年走路都不能走,一步一步挪到那個屋里拿出了孩子們的壓歲錢,那是奶奶對我們的愛,沒有一個人會比奶奶對我們這些孩子這么好,對我們是溺愛。
大概是爺爺害怕奶奶孤單吧,想陪著奶奶。
直到我看到了死亡證明,我才知道奶奶的死因,肺癌。我還記得,我三叔說,你奶奶那次還問我,說飛是不是嫌我在屋里解手啊,怎么她都不在這個屋里待著,我三叔說不是。我想告訴你奶奶,孫女怎么能夠嫌你,我沒有這種想法,我愛您啊奶奶。我現在想想都難過,那么好的您,怎么說走就走。
翻出了許多以前的老照片,真的是,哎。想起了以前很多的回憶,提起了我爺爺,我三叔說,用現在的話說,你爺爺很自卑。我爺爺從來不照相,照了相也是把自己給剪了,我在想,這多么難受啊。那幾年冬棗好了,我爺爺想去把鼻子上的東西割了,可還是沒有去。就這樣,爺爺走了。
和我爺爺奶奶玩的很好的兩個奶奶,都說奶奶長得美,又愛好,也總是嫌棄爺爺。可爺爺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奶奶好,什么都遷就她,到了最后,他們還是在一塊了。
今天看到三嬸嬸發的朋友圈,里面有奶奶和三叔的照片,明天就是母親節了,她的孩子肯定在想念他們。我不敢給媽媽打電話,因為我爸爸沒了媽媽,害怕我爸爸也會傷心。
上周回家,我媽和我說,我爸爸去看他的姥爺,姥姥已經過世了。姥姥爺說,別把你爹自己落在那個院里,有空沒空的去看看他的。沒有和他說爺爺過世,害怕年齡大經受不住。我爸爸回來以后就躺在坑上了,什么也不說。
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種,爺爺和奶奶的愛情是一種。也許今生今世,乃至下輩子,他們都會在一起。相互依賴,相敬如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