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指甲

2015-11-21 16:58:18

她要結婚了，和她那開了花的指甲。這么美麗的花平均兩年長一厘米，美麗的盛開在小拇指端，剪不斷，分不開。如今已經10厘米長了，以指甲的生長為花枝慢慢的充血慢慢的生長，在合適的地方長出花芽，為了這美麗的錯誤，父母家人帶她遍訪了各地名醫，最后只能放棄，十指連花，指花連心，眼睜睜看著它從花芽到花苞到花朵再長新的花芽······

12歲以后她很少出門，穿一身白衣坐在窗前，對著石榴樹和西邊的花壇或發呆或看書或女紅······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花壇旁北院沒再踏過半步，不知道小時候因為她的小拇指種下的紅花還有沒有，奶奶那次走出北院圓拱門到照壁后的花壇修剪，直看到最東邊的窗戶里，隱在花壇和石榴樹后的白衣太顯眼，來不及躲閃，奶奶指著白衣破口大罵，說詛咒或喪氣已經無所謂，她想，年老的人總是敏感，這樣的牽強附會不難引申出莫須有，就隨她吧。這一次的爭執她連和家人吃飯的機會都被罷免了，倒是遂了她的心。不用再日日請安對著爺爺那永遠不會笑的臉和奶奶那厭惡的眼神，還有爸爸、叔叔、嬸嬸的冷漠無視。這樣她每日連房間都不用出，省了好多虛假的問候和在他人面前的如坐針氈。慢慢的她的指甲花越來越長，開始影響她做女紅，幸好這個花開在左手的小指，否則連翻書寫字都會越來越難。她越發不想見人，連弟弟也不愿意見。每個月弟弟回家總會去她的房間里看看她，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會帶給她一些。有時候兩個人會一起給母親上柱香。談談弟弟在學校的事情，弟弟也會坐在他的窗前寫寫字，不知道為什么弟弟總寫那句：時人莫小時中水，淺處無妨有臥龍。每次提筆都會寫這句。而她則多半會寫黛玉的詩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只是弟弟在她不敢這樣寫。他有時候也會帶些藥給她吃，說試試看，他們彼此也都明白不過是安慰罷了。弟弟在家的這幾天每天都會來陪陪她，也不多說話，兩個人在屋子里空氣會急促些，所以不再死氣沉沉。傍晚的時候夕陽才慢慢照進這個窗戶里，這時候的陽光已經沒有了暖意，是快落山前的執著，然而這執著沒有多大作用，也持續不了多久。很快弟弟又要走了，家里人都會在門口送他，她只站在窗口對他揮揮手，隔著照壁，他能感覺到，他也回頭笑笑，透過花壇和石榴樹，她也能感覺到。弟弟走了日子會更加安靜。

這天她像往常一樣坐在窗前寫詩，爸爸帶著他的朋友回來了，轉過照壁往北院爸爸的屋里走了，那個穿著富貴的肥胖男人看了她一眼。那一臉橫肉笑了笑，沒人注意到。傍晚吃飯，應這位客人的要求，爸爸破例叫了她一起吃飯。飯桌上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很顯眼的地方，吃了飯她什么都沒說回屋了。晚上奶奶第一次來敲她的門。進來后說：”今天你爸爸的那個客人愿意娶你，準備準備吧?！彼龥]說話，晚上她坐在窗前看著弟弟寫的詩句，給母親上了一柱香睡了。次日早晨，她聽到院子里有誰在小聲說著：“是真的，那個男人很老了，而且有妻子，娶了是妾。”另一個聲音小聲的說：”是挺可憐的，還要選在晚上?！斑@時候有個聲音很大的說：”可伶什么，有人娶是她的福氣，什么晚上白天，為妻為妾的都是她的福氣?！斑@個聲音是奶奶的，她關上了窗。

傍晚，有兩個姑娘陌生的進來了，看到她的指甲花嚇得往后退了幾步，拿了一身紅衣，讓她換上，她穿在了自己的白衣外，兩個姑娘把紅蓋頭蓋上已經快要天黑了，看到那個開花的小指總覺得少些什么，一個姑娘出去了，過了一會又拿了個紅蓋頭進來，蓋上了她的手指。她想反抗，想想算了，能離開這個家怎么也是好的。這時候她聽到奶奶和誰吵鬧的聲音，是弟弟回來了。奶奶阻止弟弟看她。聽聲音應該是把他堵在了北院那邊。他聽見奶奶說：“你都考上大學了，不能去見她，她不吉利。”聽到奶奶的話，她很高興，弟弟考上大學了！太好了，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別的愿望了。這時候轎子來了，奶奶還是攔著弟弟，她被兩個姑娘帶著，經過石榴樹、花壇、經過北院的圓拱門時，她聽到一聲：”姐，那詩是寫給你的?！八剡^頭要掀蓋頭，被攔住了。擺了擺右手，走過照壁就到了大門，邁開這一步就很難再回頭。這一世敗在了這個缺憾上，這點瑕疵也毀了她的幸福，周遭的唾棄和世俗的冷漠，造就了無情注意，怪自己的指甲嗎？······兩個姑娘引她坐上轎子。沒有再見到弟弟。天已經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