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爸爸說三表姐寫了一篇關于大姨父的文章登報紙了,什么時候我才能寫一篇文章登報紙,我文字還可以,只是一直沒機會為爸爸寫些文字,讓他感到驕傲,讓他知道其實他的女兒也是很優秀的。我也想為爸爸寫些什么,因為我知道這輩子再也沒有像他一樣愛我的男人寵愛我了,我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點,我懂事些,爭氣些,能有多點機會和時間報答他。
爸爸小的時候過得很苦,一是家道中落,曾祖父以前四兄弟都是秀才,家族又是地主,又是做生意的,后來怎么沒落的我不太清楚,反正聽媽媽說嫁給爸爸時,結婚的房子都是借親戚的。二是爸爸是小兒子,不是太受寵愛,而且很早就工作養家,吃了很多的苦,但也沒人念他的好和付出,以致他的性格帶有自卑感。
爸爸的性格有點古怪和急躁,就是很容易為一些小事生氣,為些不應該的事情莫名生氣。應該都是小時候影響的。
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正是計劃生育最嚴格的時候,我是第二個女兒,所以小時候基本在外公外婆家和其他親戚家住,偶爾爸爸會接我回家,但是過幾天又要把我送走,爸爸會騙我說給我買好看的裙子,我就很開心的跟姐姐弟弟說爸爸要給我買裙子了,信以為真。其實上車后就把我帶回親戚家,然后我一路哭說不要走。長大以后我特別害怕別人離開我,可能和小時候的陰影有關。所以千萬不要讓自己的小孩不在身邊長大,不要隨便欺騙他們,記憶和傷害是刻骨銘心的,烙在成長中不會抹去。
高三在廣州學畫畫的時候,爸爸為了我用手機學打字,在我們看來幾下就可以打出來的文字,他會花上十幾分鐘甚至半小時,哪怕只問我吃飯沒。后來我交了個男朋友,過年回家前我的手機被偷了,我給他說有事找我直接發信息到我爸爸的手機,他記住了。年后我要回廣州了,他還發了條信息給我,可是我沒看到,我爸接到的。男朋友后來告訴我,你爸爸回信息說叫我好好對你。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爸爸那么柔情,害怕別的男孩對自己女兒不好,希望他會對自己女兒好點。
第二年參加高考,我看作文容易寫,把時間都花在上面了,其他的題目來不及寫,到交卷的時候有一版沒做。我走出考場,看到爸爸站在校門口的顯眼地方等我,那年的夏天特別熱,他怕我出來找不到他,直接站在太陽底下等我,因為考得不好,我沒說話,他也沒問我什么騎上摩托車載我就回家。到家后媽媽燉了湯還做了我喜歡吃的菜,我一下沒繃住哭了說有有一頁試題沒做,然后我飯也沒吃跑到陽臺大哭。那天爸媽也沒有吃飯,也不敢問我其他。
高考成績出來了,過了重點線,在學校財務部工作的親戚打電話來告訴我們。爸爸又騎著摩托車帶我回學校看成績,學校用紅紙印的成績單,一共有三塊板,我的成績在第一塊的前面,分數由高到低排的,爸爸看到我的成績自豪的來回看了幾次,我希望那一刻可以永遠停留,停留著我是個懂事的女兒,不用讓爸爸操心。
2008年的時候,外婆生重病住院了,爸爸像親兒子一樣照顧她,接近過年的時候,我們把外婆接回家,晚上媽媽都會煮姜水給外婆泡腳,我把姜水放到外婆前面就看電視去了,忘記試一下姜水會不會燙,外婆住院后手腳不太靈活,腳放進去被燙到了,爸爸從廚房跑出來把我罵了一頓,然后自己默默蹲下用手澆水幫外婆洗腳,我跑進房間拿相機出來把那一幕拍了下來,我們作為子女的都沒為自己父母洗過腳,而為爸爸是外婆的女婿,他做到了,爸爸一直很感恩外公外婆在他沒有錢的情況下把媽媽嫁給他了,所以一直爸爸對外公外婆像父母一樣好。
大三,我為了得到在實習公司留下來的機會,通宵熬夜幾天畫畫,放假回家覺得身體不舒服,爸爸帶我去檢查,回家的路上,我在爸爸的摩托車后面坐著休克暈倒了,爸爸一邊對我喊不要睡著,一邊叫周圍人幫忙叫救護車,那是我第一次被救護車送去醫院,最后確認是疲勞過度暈倒的,幸好每次都有爸爸在身邊。
姐姐結婚,姐夫的親戚朋友都來鬧新房,大家都歡喜應對,你自己偷偷躲到廁所哭了,我跟媽媽說你哭了,媽媽說是啊,養大的女兒要嫁人了,肯定舍不得,那一刻好想抱抱爸爸,讓他知道我們都長大了,你少憂心點,但作為子女的還是很無能,做不到不讓你們憂心。
后來我要來深圳發展,爸爸擔心我人生地不熟,就給他的朋友和不太親的親戚都打電話了,希望他們能幫忙照顧我,我長得再大,他都覺得我需要被照顧。
年前我突然跟爸媽說想回家了,爸爸幫我問時間和車票,隔一會打電話來問我找到坐車的地方沒,有沒有買到吃的,附近有廁所的話,記得去了廁所再坐車,車上不好去廁所。上車后隔半小時一小時就打電話來問大概回到什么位置了,那天坐車十個多小時,基本是哭著回去的,這輩子還有誰會像爸爸一樣不嫌我麻煩,時時惦記我的?
因為回去后情緒不太好,睡不著,年初一的時候我決定要回深圳,爸爸又和從前一樣騎著摩托車送我去坐車。臨上車前,我跟爸爸說,你和媽都太累了,好好遷就一下媽媽,你們為了我太不容易了。
爸爸慢慢老去了,誰會接替你來疼愛我這個還不懂事的女兒呢?而我又何時有能力為你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