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系列之老師,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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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 ? ? ?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警察早上撤離了,得出的結論就是疲勞過度的猝死,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離開了。

前一天還信誓旦旦的說著未來,而后一天,人就已經睡在停尸房里靜靜地等待著來生。

可然坐在他的床畔,他的被褥早被帶走準備燒給他,是怕他在那里冷,他一向都怕冷,還記得秋天的顏色更重些的時候,他就早早地套上了厚厚的毛衣。

可是,他卻永遠保持著春天般的笑容對每一個人,尤其是可然,每每見到她時,他都會倒一杯熱茶放在她的手心里讓她唔著,他說,人的手腳暖了,身體才不冷。

可然反對他說,人的心暖了,身體會更暖。

他說,我說的是醫學道理,你說的是詩。

可然望著他笑罵他醫生瘋子,無法溝通,他則氣可然說,有本事永遠都別生病,天天念詩去。

但是可然還是經常會生病,一年感冒發燒個十幾次都是小意思,胃疼,頭疼也不在話下,他說可然上輩子一定是藥罐子變的,肚子里只能裝藥。

現在,可然咳嗽了,可是,他再也不會點著可然的額頭罵可然小藥罐,再也不能邊往可然嘴里塞藥邊怪可然不聽話,因為,他現在睡了,永遠,都不能再醒來。

可然從錢包里拿出他的相片,撫著他削瘦的臉,那時候他就已經在瘦了,是去年開始的。

去年他調入實驗室工作以后,他老說自己休息的時間是工作時間的十分之零點五,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醫學的熱愛,他說一定要找到一種法子,讓小藥罐再也不生病,不吃藥,健健康康的生活。

他沒有實現他的愿望,或者他離自己的愿望僅僅一步之遙,因為可然早已決定,要去鍛煉身體,去上健康課,甚至都已經在健身房報了名,正準備告訴他這個消息,等著他聽到這件事時開心的笑容,他卻先一步離開了,可然再也不生病了,會健康的生活,可是,他還能回來嗎?

也許,他是因為可然才會死的,因為他多么希望可然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能不吃藥,希望她不因胃疼而整夜哭泣,不因頭疼的幾欲撞墻,但是他的同學們告訴可然,一個人的愿望是不會累死人的,只有在壓迫下才會累死人,可然起先不懂他們說的話,因為他們說時躲躲閃閃。

在他被推進火化爐的那一刻,可然突然笑了,四周的人哭的驚天動地的時候,可然卻笑了,可然說:“我不哭,因為你不喜歡看我哭,所以我笑,從今天開始我都要像你這樣的笑著面對人生,無論多少風雨,我都會堅持下去。”

他所有的東西都被拿去燒了,可然偷偷地藏起一個筆記本,那是他的日記。

可然每晚坐在床上看他的日記,看得淚濕一條枕巾,厚厚的日記讓可然知道了他的死亡原因,看完后日記被鎖進抽屜的最里面,也鎖進可然的心里。

可然天天都會去健身,累得滿頭大汗,卻怎么也掩不住心里的痛苦,往往將淚水當汗水一并吞進肚里,而鏡子里,可然的目光開始變得堅毅。

冬天終于還是來了,他最怕的冬天,可然給他送去棉衣、手套、圍巾,并且告訴他如果還冷就告訴自己。

可然的一個朋友,替她找了份寒假兼職的工作,雖然工作不怎么好,但是工資卻也不低,那工作就是當清潔工。

剛開始的時候,朋友還有些不太好意思說,可是當可然聽到后,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因為工作的地方是他生前所在的實驗室。

當一大早那些他的同學一腳邁進門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可然竟然穿著清潔工的工作服在一下一下的拖地時,竟然都呆立在原地。

“怎么?不認識我了?從今天起,我將是你們的新同事,也許談不上什么同事,只是在這里兼職做清潔工。”可然用最燦爛的笑容看著他們。

“清潔工?你還好吧?”其中一個平時跟他最要好的朋友尚鋒問可然。

可然爽快地點點頭:“我很好,在這里工作是我的夢想,雖然現在僅僅是清潔工,但是至少能和你們在一起,我心里多少也踏實一些。”可然拍拍他的肩,拎著水桶一晃一晃地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衛生打掃完畢,可然站在實驗室門外,通過門縫看著里面的一切,看著每一個人的表情,突然覺得他們很可憐。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他們還在實驗室里工作著,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可然端著一杯杯熱咖啡敲門進去,正要將杯子遞給他們,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吼:“誰讓你進來的?沒有看見他們正在工作嗎?誰允許你來分他們的心了?”

可然轉過身,門口站著他們的導師,一個幾乎禿了頂,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背著手,一對粗眉毛幾乎擰在一起地惡狠狠地怒視著可然,仿佛,可然是來偷東西的賊。

“我,只是來送杯咖啡。”可然怯怯地說了一句。

“他們從來不需要咖啡,他們只要有足夠的知識就夠了,不需要咖啡因來刺激!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可是,天冷了,喝杯熱的……”

“出去!!”他完全不可理喻,可然只好低頭著走出去。

他在背后砰地關了門,實驗室里很安靜,甚至沒有人敢為可然說句話。

他雖是這醫學院的導師,但這間實驗室卻是他一手創辦的,由學校投資建造,也出過幾個有名氣的大夫,于是他便覺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對于他門下學習的這些研究生來說更是威風凜凜的不可自拔。

實驗室以前有個清潔工,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那個學生猝死的一個星期后便辭職了,現在這個小丫頭是學校的學生,本來他是不想招她來的,可是因為她父親曾是學院的教授,這才勉強答應,別小看這清潔工的工作,一般人想干也是不容易的。

他第一眼看見這小丫頭就覺得不順眼,臉色不好,病病歪歪的樣子像根豆芽菜,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公主,跑這兒來當什么清潔工?胡扯嘛?可是既然她想干,就讓她干,看她能受得了多久?

他不想要年輕人進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可不希望他們是抱著別有用心的目的來工作的。

吃過晚飯,從家里遛遛達達地剛進實驗室,卻一眼看見這丫頭竟然自作主張地給他們送什么咖啡,一下子讓他火冒三丈,在他的觀念里,沒有能吃苦的基礎,就沒有光明的前途,他不讓他們睡過多的覺就是不想讓他們把時間白白地浪費掉。

想當年,他當研究生的時候,可是沒日沒夜地學習才有今天的成績。

所以,要成為優秀的人才,必須經歷這些苦難,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呢?現在他們不懂,等將來他們有了像我這樣的成績的時候一定會感謝我的。

于是,他將她痛罵一頓,趕出教室,誰知道她是不是頂著送咖啡的理由耍小聰明。

“這次的任務比較艱巨,一個人倒下了,你們還要繼續堅持!并且要引以為戒!一個人的生命是寶貴的,要學會珍惜和利用,隨便浪費體力,損傷身體,只會對不起自己!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好榜樣,你們也看到了,什么過勞死?他怎么勞了?過勞什么了?就是下了班不好好休息,看球賽,玩電腦!我對你們說了多少遍,現在你們還年輕,要充分利用這段黃金時間學習、工作,不要老想著玩,現在打好夯實的基礎,將來才能更好的發展嘛,我知道你們對我不滿意,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好了,不說了,繼續工作!”他口沫橫飛地大力宣揚著他的仁義道理,絲毫不管聽者是否接受。

監督到十一點左右,他困了,厲聲教訓他們繼續工作,自己卻跑到隔壁休息室去睡覺。“我去看資料,我會看著你們的,別想偷懶!”

于是,在別人私下翻白眼的過程中,他轉身走進了實驗室的套間。

與外面的實驗室隔著一道墻,那面墻上裝了鏡子,但另一面卻能很清楚地看見外面的情況,因此,研究生們誰也不敢輕易偷懶,誰知道被他發現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假裝拿起一份資料然后坐在單人床上,靠著墻,扭頭看了看外面,他們依然在認真的工作,他這才哼了一聲,沒過十分鐘,他就頭一歪,睡過去了。

睡的迷迷糊糊,就聽見有人在敲玻璃,他勉強張開眼睛向外看了看,玻璃外并沒有有人,他們都在工作著,雖然在不斷地打哈欠。

他扭過頭繼續睡,但,敲玻璃的聲音又傳來了,他猛地回過頭,玻璃外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些混蛋,是不是剛才試探我睡著了,私自走了?”他氣鼓鼓地翻坐起來,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

但眼前的情景讓他一怔:外面那些學生依然在埋頭工作。

他揉揉眼睛,是的,他們都還在,一個也沒少,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看著他,“看什么看,繼續!”

說完,他轉身回屋,站在玻璃里側向外看看,他們準確在地自己的位置上,也許剛才是看錯了。

最近操心太多了,畢竟已經上了些年紀,不如從前。

他嘆口氣,躺好,入睡。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又一次聽見敲玻璃聲!

他呼地坐起來,玻璃前沒有人,他這下氣壞了,兩三步沖出去,對那些驚訝地看著他的學生們大吼:“你們誰敲玻璃?說!”

大家面面相覷,然后都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沒有?我告訴你們,別跟我玩這小花樣,老老實實地給我工作!誰在跟我玩貓膩,我饒不了他!”罵完,他重新回到床沿邊。

這幫兔崽子,現在膽兒越來越大,竟敢干這樣的事,別讓我抓住,否則,他休想順利畢業!

他這樣琢磨著面向著玻璃窗躺下,他倒想看看是誰這么膽大包天!

但是,盯了半個小時,他們還是工作,并沒有誰跑來找麻煩。

“哼,還算知道好歹!”他嘟嚷了一句,這才放心的閉上眼睛。

“梆梆梆”

正當他又一次迷糊睡著時,玻璃也又一次被敲響了,他再次張開眼睛時,瞳孔也隨之放大,他大張著嘴巴,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外面。

一瞬間,他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因為他清楚地看見那薄薄的玻璃外面有一個人,緊緊地貼著玻璃瞪著他,那人臉色蒼白,一雙眼睛里只有白眼仁,嘴巴張到最大的限度,不斷往外噴著血。

他就這樣盯著“他”有五秒鐘的時間,這才驚叫一聲,然后,外面有人來推他的門,隨之打開了房間的燈。

“何老師,你怎么了?”進來的不是別人,卻是那個丫頭,手里還拿著一塊抹布,看著他的臉驚訝地問。

他閉著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氣,心臟加速地跳著,好半天才重新張開眼睛,玻璃外面,只有亮著燈的實驗室,是做噩夢了,雖然他以前從來不做噩夢的。

“何老師?你臉色不好。”可然走近幾步說。

“我沒事兒,你怎么在這兒?其他人呢?”他站起來沒好氣地說。

“已經三點了,他們都回宿舍休息了,我在打掃衛生。”

“嗯,知道了,把這兒打掃干凈再走,明天必須在我們來之前打掃完。”

“哦。知道了。”可然點點頭,退了出去。

他抬腕看看表,這才下樓回到自己的宿舍去,對于剛才的噩夢,他卻依然余驚未了。

他洗了把臉,這才躺下,也許是真的累了,竟然做起噩夢來,明天要去校醫那兒開些藥,再打電話回家讓老婆給他燉些湯,也許還可以向校領導請幾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他這樣想著,又睡過去,直到天亮也沒有再做噩夢。

可是,當他早上梳洗完畢上到三樓的時候,卻看見那些年輕人并沒有在工作,而是站在門口沖著實驗室發呆。

“你們看什么呢還不進去工作!要讓我請嗎?”

門口的人轉身看見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讓開一條路,他奇怪地看著他們,一路走了進去,卻也呆在原地。

他一眼看見左邊的那張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實驗用品和一些資料。

他呼地轉過身來怒視著身后的學生:“不是說讓你們走的時候要收拾好臺子的嗎?這是誰的臺子?!”他一個個瞪著他們。

“這,這是陸明軒的臺子。”有人小聲說。

他突然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再次轉身回去看,是的,他記起來了,這正是那個因為過勞死的學生的臺子!

可是他明明記得,這張臺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空了快一個月了,為什么現在卻突然像剛剛用過似的?

他轉過身,大步向外面走去,一路上拔開門口的學生,然后站在走廊上沖正在遠處拖地的可然大聲吼道:“你給我過來!!”

可然正用心拖地,突然被這樣一叫,倒嚇了一大跳,轉頭一看,何老師正雙眼冒火地盯著自己,她猶猶豫豫地向他走去,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你給我進來!”他轉身走向那張臺子,然后指著它對可然怒不可遏地質問道:“說!是不是你干的?”

可然張著無辜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張實驗臺,然后搖搖頭說:“不是。”

“不是?昨天是你最后一個走的,還說不是你?”

“昨,昨天,是我最后走的,可是,走的時候,我真的沒有動桌上的任何東西,我只是擦了他們用過的,放在那個盆里的東西,其他的我真的沒有動,我一個人也害怕,擦完就走了,哪還敢一個人待在這里動這些呀?而且,你們這些不是頂重要的實驗工具嗎?我更不能隨便亂動了。”

“我不是問你動沒動,我是問你,這些東西是不是你擺在桌上的!”可然更加著慌地搖搖頭。

這時,背后有人說話了,可然轉過頭看見的是尚鋒。

“何老師,我想,應該不是可然,您看,桌上這些東西,明明就是小陸臨走前工作到一半的東西呀。”尚鋒站在臺前盯著那些瓶瓶罐罐。

何勝利這時也才注意起來,沒錯,那些翻開的資料,工作到一半的實驗品,正是陸明軒臨死的前一晚做到一半的工作。

“那么,就是你們中間的誰在搞這個惡作劇嘍?”他抬起頭掃視著面前這些人,在他心里已經開始痛恨起來。

“何老師,小陸的這些東西不都是您親自鎖起來的嗎?我們誰也沒有鑰匙,怎么搞這樣的惡作劇?”

他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在那串鑰匙里,有一把金色的小鑰匙,它就是鎖著這些東西的,他胡涂了,這把鑰匙是唯一的一把,并且,他們誰也不可能知道哪把才是開柜子的。

他拿著鑰匙沖出實驗室,到旁邊的庫房,飛快地打開柜子,果然,里面的東西,一樣也不剩了,因為它們正端端正正地擺在實驗臺上呵。

“你們別高興,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哼,等我知道是誰干的,他知道會有什么后果!給我把這些東西統統搬到隔壁的柜子里去!”

這樣一場風波到十一點方才結束,學生們這才開始昨天的工作,而可然也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去了。

何勝利坐在實驗室的一角,手里拿著資料,腦子里卻思考著今天發生的怪事,一邊觀察著面前的一個個學生,雖然他們不再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可是說不定也會干出這樣幼稚的事情來。

人與人不同,世上絕對沒有相同的兩個人,包括在這間實驗室里的所有人,雖然他們每天上同一種課,做同樣的工作,可是,他們腦子里想的東西絕不可能一樣。

這跟他年輕的時候可不同,他在他們這樣的歲數的時候只會一心想著學習,可是他們怎么會想出這樣幼稚可笑的方式來紀念自己的同學?還是個不知進取的學生。

他開始嘆息自己為了那個陸明軒所花費的心血,本來以為他可以繼承自己的衣缽,雖然還不夠理想,可是比他們這些人來也算可以,誰想到他竟然死了,還是那么沒出息的死法,過勞死?

呵,聽了都可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嬌弱,動不動就生病,住院,死亡也變得輕而易舉進來,唉,倒是不如過去的那個年代,那時候的年輕人,個個身強力壯,唉,時代發展了,可年輕人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卻衰退了。

他搖搖頭,然后拿著資料開始在他們中間徘徊、監督。

這時,突然聽到啪的一聲,有個學生驚叫著跳離自己的臺子,大家循聲望去,原來是他的電腦機箱突然冒出一股濃煙。

“怎么了?”何勝利皺著眉頭走過去,那學生也受了驚嚇一般地搖搖頭說:“不知道,用的好好的,就突然這樣了。”

“還不叫技師去?愣著干嘛?”那個學生轉身出了實驗室。

維修技師一打開機箱就說:“你們把什么東西倒進去了?整個主板都燒了,幸好沒有燃燒線路,不然會引起大火的。”技師很不滿意地回頭掃了身后人一眼。

“小李,你把什么東西倒進去了?”何勝利怒視著身旁的學生問。

“我正好好的輸入數據,怎么可能把什么東西倒進去?況且,我都用電腦這么長時間,還會犯那樣的錯誤嗎?你們也可以檢查呀,我的東西,藥劑都好端端的,一點兒沒少呀,會倒進去什么?”

技師再次進行仔細檢查,卻在機箱底部發現一滴液體,他用紙巾沾了沾,然后拿出來。

“那這是什么?”何勝利接過紙巾的時候還掃了一眼李沫,心想,有證有據看你還怎么抵賴。

“尚鋒,化驗一下。”

“哦。”

大家都圍在尚鋒的實驗臺邊看他化驗,不一會兒,尚鋒驚訝地說了一句:“這是血!”

“什么?血?”何勝利也驚訝極了,他拔開人群,到顯微鏡下一看,顯現出來的,果然是血液沒錯。

然而,在場的沒有任何人受傷,那么這血又是從何而來,甚至還燒了主板?

這是沒有答案的問題,技師將壞的主板拆走,不一會兒又換回一塊,大家依舊繼續工作,可是心境卻不再那么平靜了。

晚餐時候,尚鋒邀請可然一起進餐,一來表示歡迎,二來表示慰問,卻并沒有將白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他們一起聊陸明軒過去的事情,從上大學,一直到考上研究生,從健康陽光的聊到日漸消瘦,尚鋒也有透露了一些工作期間休息時間過少,壓力過大的情況,可然聽著,這些情況跟陸明軒的日記內容大相徑庭。

說著說著,尚鋒卻說破了一件事,說完就后悔了。

他說:“自從他死后,他們宿舍的人都搬了,說半夜有動靜,開始我不信,可是,這兩天一過半夜,我就會聽到他們宿舍里有腳步聲,來來回回的走。”

可然抬起頭來盯住他,他這才查覺,但為時已晚。

“是他嗎?一定是的。”可然的大眼睛里充滿淚水,可是她卻在盡力不讓它們流出來。

“我不確定,既然都說到這兒了,我想,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尚鋒頓了頓,說道:“他剛死那陣,我們都很難受,畢竟他是個那么好的人,可是那個混蛋老何卻那樣詆毀他,我們都覺得他死的不值,也委屈,都想為他做些什么。

別的同學在網上各自發表著對這事的看法,甚至還大聲呼吁支持者討伐老何,當然了,沒有提他的名字,只是用‘那名老師’來稱呼他。

可是誰都知道是他,我們沒有實在的力量去推翻他,我們沒有證據,所以只好用文字的力量來宣泄心里的不滿。

我也想寫些文章來抨擊這種行為,然后就在我準備動筆的時候,怪事就發生了,那晚,我剛寫了個開頭,屏幕就變黑了,之后,只出現了文檔的中間那片白塊,而輸入法根本不能用。

開始我以為電腦的問題,于是我重啟,又再寫了幾行字,那種情況又出現了,試了四五次都是一樣,后來,我不寫了,干別的,電腦好好的,什么問題都沒有,就是寫別的東西,也很順利。

我想,是他不想我這樣,許是怕連累我吧。

唉,他永遠都是這樣,什么事情都愿意一個人背負,就連死了,也都不想傷害活著的兄弟。”

尚鋒說完這些的時候,可然已經是淚流滿面,可是她迅速地拭掉,然后對尚鋒說:“你是最了解他的,既然他不愿意,你就放棄吧,我替他謝謝你。”

尚鋒傷感地嘆息著搖搖頭,望著桌面的眼睛也突地紅了。

“我一直想為他做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要好好活著,健康地活著,他就會很感激你了。”可然也是不敢看他,扭著頭望著窗外嘻鬧的學生們。

就在晚上尚鋒他們都在實驗室工作時,可然卻一個人悄悄地跑到研究生公寓里,站在陸明軒曾住的宿舍門外,靜靜地站著。

這里,她從來沒有來過,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就這樣站著,想象著陸明軒會面帶微笑地打開門讓她進去,可是,門就這樣緊緊地關閉著。

她只是想聽聽尚鋒說的腳步聲,她認識他的腳步聲,她見不到他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至少還可以聽聽他的腳步聲吧。

也許隔著道門,黑暗里,他也是這樣站著,卻不能出來見面,也許,他也像她這樣,流著淚,卻不能讓她聽見,也許,他也像她這樣痛苦的肝腸寸斷卻無可奈何。

“可然?!”當尚鋒從實驗室回來的時候,竟然發現可然坐在走廊上睡著。

可然張開眼睛,看見尚鋒時也很驚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這樣睡著了。

本來,她是坐在門前對陸明軒說著話,因為她覺得他能聽見

“今天回來這么早?”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早?現在都臨晨兩點半了還早?你就這樣一直坐在這兒?生病了怎么辦?感冒才好幾天呀?快進屋。”尚鋒也是知道她的身體一直不好。

進屋后給他倒了杯熱水:“快喝了,現在不早了,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宿舍,不如你就住這兒,我去隔壁跟哥兒們擠擠。”

“不了,不麻煩你了,我還是回去吧。你也工作了很晚,也很困了,再不好好的休息,會累垮的。”說著她就要走。

“聽我的,你就住這兒,隔壁宿舍也許空著一張床,我記得一個哥們今天回家了,你早點休息吧。”他不由分說地轉身出去,并鎖好了門。

可然坐在床邊,輕輕地嘆口氣。

直到天亮,可然也沒有再睡著,她望著天花板,想著過去,但是卻沒有聽到腳步聲,也許他知道她在,怕嚇著了她吧。

可然很早就到實驗室去打掃衛生了,何勝利在她前一步進了實驗室。

當她正要轉身去拿抹布時,卻聽見何勝利的一聲驚呼,她連忙沖進實驗室,看見何勝利正兩眼發直地盯著前方。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那道玻璃墻上,密密麻麻地印著大大小小的血手印!

那些血手印在蒼白的墻色的襯托下顯得那么猙獰。

“這,這是誰干的?誰?”

可然退回到走廊上,遠處,傳來了上樓的聲音,不一會兒,那些學生們面色疲倦地走過來。

他們一進門,也全都驚呆了,沒有人知道這是誰干的,也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唯一的最好的解釋就是,實驗室在鬧鬼!

何勝利怎么也不會相信這個荒唐的理由,世上哪會有鬼?

這只能是哪個混小子干的,等我抓住他,抓住他……

“發什么愣,還不快擦掉!你這個清潔工是怎么干的?還有,今天這事兒誰也不許說出去,你們也最好給我小心點,我總會抓住你們的。”何勝利大吼著。

可然拎了一大桶水,擦了半天才擦干凈。

而何勝利則坐在自己的桌旁盯著她,腦子里卻反復也想不明白,是誰這么大膽這么做?

這時有學生提問,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疑問,拿著書站到講桌前去,他拿起白板筆一面寫一面講解。

他有個習慣,就是寫完東西后習慣把筆順手放進口袋里,這成了他的習慣動作,有時候掏口袋時還會驚訝筆怎么在他的口袋里。

現在,他同樣將筆放進口袋,但是,那個學生又提出了一個鏈鎖反應的問題。

于是他四下找不到筆時才想起,它在口袋里,他將手插進口袋。

可是,當他的手指觸到里面的東西時,心里突地一驚,指尖傳來濕乎乎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將觸到的東西拿出來,待他看清時險些暈倒。

因為在他的掌心里,竟然有一截血淋淋的人的手指頭!

“啊”他驚呼一聲,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發出這樣的聲音。

“何老師,怎么了?”有學生問,他回了回頭,再看手時,手上什么都沒有,而地上,則是被他丟出去的筆。

“又是錯覺嗎?”他一手扶著講桌,竟然有些氣喘起來,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我怎么能把筆看成是人的指頭?這種錯覺也太過真實了。

他搖搖頭,雖然,他在醫學院待了這么久,什么令人作嘔的東西他都見過,可是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還是第一次,怎能不讓他受驚嚇?

“不懂的自己看書,我有些事,離開一下,你們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別想給我偷懶!”他放下資料,轉身出了實驗室,他覺得自己也許是沒有睡好,該去再睡一會兒。

回到宿舍,拉好窗簾,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可是剛才令人恐懼的一幕卻讓他久久無法入睡,這時,從洗手間傳來了水聲。

他剛才的確洗過臉,水龍頭沒關好?

他重新起來,看來,身體的確是出了問題,唉,醫生不自醫,他還得去做個心電圖什么的。

他趿著拖鞋,推開洗手間的門,門旁的洗手池上,水龍頭關得緊緊的,根本沒有漏水,但水聲依舊,卻是從浴室那里傳來的。

而且,浴室的門正虛掩著,似乎有人在里面洗澡,他甚至還聽見了有人在哼著歌。

“誰?!”他大聲質問,聲音立即沒有了,他從墻角拿起掃帚,然后一腳將門踢開,里面,什么都沒有。

怪了,他抓抓頭,四處巡視一番,里面的確是什么都沒有。

他正要轉身,卻看見在浴缸底下出現了一縷頭發。

他自己是幾乎沒什么頭發了,而且平時根本沒有人來這兒洗浴,哪兒來的頭發?

他彎下腰去,想伸手去拉那縷頭發,可是,就在他半蹲下去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在自己的身后,竟然有一雙腳!

一雙有些干枯的,顯盡骨頭的腳!

一瞬間,他不知道該怎么辦,而,他的面前,那縷頭發突然不見了,再回頭,那雙腳也不見了,他站起來,四處看了看,一切都安然無恙。

就在他要關門出來的時候,突然從頭頂上垂下來一個人頭,長長的頭發,慘白的臉,盡白的眼仁,張到最大限度的嘴。

“啊——”他慘叫一聲,這才發現,他還是在床上,又是一場噩夢,身上全是冷汗,他看看表,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睡的時間不短,可是,卻更累。

這時,他突然聽見從洗手間里傳來流水聲,他驚在床上,不敢動,他想起那個夢,他不會再進洗手間了,他越想越怕,于是,他抓起衣服沖出宿舍。

在走廊上,與他迎面而來的隔壁的一個老師看見他,突然大叫一聲。

“怎么了?”他問。

“天哪,是何老師,你,怎么了?哪受傷了嗎?”對方依著墻驚嚇般地看著他。

“我怎么了?我沒受傷啊。”

“那,那你的臉?”

“我的臉怎么了?”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于是,他在自己的手上看見了血!

“沒什么大問題,有些上火,可能是你睡著的時候流鼻血了自己不知道,才弄的一臉都是。”校醫院的張大夫說,“你呀,就是火氣大,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像小伙子一樣老愛發脾氣呢?什么事不能心平氣和?”何勝利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拿著洗完臉的毛巾反復折疊著。

“喲,何老師你怎么在這兒呢?快,跟我去你的宿舍,今天下午來水你沒關水龍頭吧?”

“來水?”他問來人。

“是呀,早上你那層修水管,停了一早上,一點多才好,你隔壁的馬老師說聽你屋的水流個不停,許是沒關。”

“哦,那我回去看看。”他站起來跟著來人往回走,洗手間的水龍頭果然嘩嘩地往外冒水,他趕忙關了。

可是,他明明記得睡前還洗了把臉……

用的,是水嗎?

下午回到實驗室時,有學生告訴他,有一臺儀器莫名其妙地壞了,所以,工作只能暫停下來。

學生們因為可以休息半天,都顯得很高興,一個個疲倦不堪地回到宿舍睡覺,此時的他們,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比睡眠更寶貴了。

何勝利留在實驗室里等著技師來修理,一個人則看著學生們做了一半的工作,看著看著就生起氣來,因為對他來說,他們還是太差勁了,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做的更好。

“何老師,你們這兒又有機器壞了?”

“嗯,你抓緊時間修,修好了,我好讓他們今晚加班。”技師拎著自己的小箱子蹲在壞了的儀器旁。

“何老師,我覺得你對學生太苛刻了,學生嘛,雖然他們比一般的大學生都年長些,可是還是需要休息的,你看他們一個個累的,頭都抬不起來了,再這樣下去,再來一個過勞死,看你怎么辦。”

“你什么意思?你是說是我造成他過勞死的?放屁!你問問他,他是該休息的時候不休息,上網、看電視,我怎么沒有給他們休息時間?是他們把自己搞得過勞死,跟我有關嗎?我還浪費了我的精力呢!我不希望他們更好嗎?”

“哼,那我不知道,反正別人看著他們那樣子就不忍心。”技師頭也不抬地進行著自己的工作。

“你說我沒有人性嘍?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在嚴格要求他們,是在教他們怎么做人!”

“我看哪,他們的人品一個個都沒有問題,待人和善,就是累的跟個鬼似的,這要是讓他們家里人看見,還不定心疼成什么樣哪。”

“那么是我的人品有問題?是不是?”他大吼,技師回過頭來冷笑了一聲,“哼,你自己覺得呢?”說著竟然還吹起口哨來。

何勝利站在他背后,瞪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什么人敢這樣說過自己?太可惡了!

他越想越氣,他生平最最憎恨別人瞧不起他,于是,他突然控制不了自己從地上抄起一把椅子來朝著技師的頭上用力砸了下去,技師的頭隨之與身體分開,像只皮球一樣滾到一邊。

血從斷裂處噴涌而出,他看這尸體,大腦突然空白,自己做了什么?

這時,他看見地上的那顆人頭開始一蹦一蹦地在地面上彈跳起來,五官極其扭曲地對著他,他再也受不了了,大吼一聲向門口沖過去,卻狠狠地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并且將那人撞倒在地。

“何老師?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樣?”他也倒在地上,抬頭望去,從地上站起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那個技師,他不由的又是一聲驚叫。

“何老師,你還好吧?”說著,技師向他伸出手來,他忙向后退了幾步,然后扶著墻站起來,“你是誰?!”他質問。

“何老師,你沒事兒吧?我是誰?不是你這的儀器壞了嗎?”技師哭笑不得地望著他。

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向門口走去,從門外向里一望,實驗室里,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尸體,沒有噴涌的鮮血,沒有頭顱,一切又是幻覺?

“何老師?”技師在背后拍了拍他。

“哦,你進去修吧,就是那臺,我出去一下,你修好了,就鎖上門。”說完,他踉蹌地下了樓。

尚鋒也跟其他人一樣,看出何老師最近的不平常,他不再是那么傲慢的盛氣臨人,而是突然之間變得蒼老,雙眼無神,有時候還一驚一乍的,像是忽然老了好幾歲。

雖然他平時討厭極了他,可是對于他這樣的變化也是有些不可思議,也許正像可然說的,他可能在經受著一場復仇吧。

但愿。

接著,他聽到一個喜迅,校領導為了安慰何勝利,派他到外地學習。

這無論是對于學生還是他本人來說應該都算件好事,學生可以不再那么辛苦的工作,至少是短時期內,而對于何勝利,他則可以暫躲開那些可怕的幻覺,到外地去換換空氣,也許真是身體的問題。

周三的上午,學生們直到十一點才從床上爬起來,這是他們進入實驗室工作以來第一次這么晚起床,一個個相當的滿足。

尚鋒一想到將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這樣就不由的打心眼里激動。

可然快要開學了,因此也利用這段時間收拾自己開學需要準備的東西,也很少去實驗室,只是每天上午去打掃一下,跟他們聊會兒天兒才走。

何勝利也順利地到達目的地,這里空氣清新,換個地方的確不一樣,他也覺得自己心情開朗許多。

他在到達旅館的第一天就擬了計劃,上午開完會以后,中午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下午出去散步,盡可能地要參觀這里的每一處景觀,也不枉來此一趟。

事情也正是照著他的計劃進行的,不同的是,有些東西還是在影響著他,而并沒有因為他的遠行而改變。

這天,他參加了一個本市一日游的小旅行團,坐在游覽車里,聽著導游小姐在津津有味地給他們介紹當地風情,途經的名勝,中午,他們在一家風味小吃店里品嘗了當地的名吃,下午去當地有名的釣魚島打發時間,晚上,吃過飯后坐車返回。

他坐在窗邊,外面是都市美麗的霓虹燈,和喧鬧的夜景,車子轉過一條街,兩邊也漸漸平靜起來,導游小姐告訴大家離旅館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路,大家可以小棲片刻。

于是,他靠在椅背上瞇上眼睛,似乎是真睡著了,就連導游小姐拍他的肩好半天他才醒來。

“到了。”導游小姐甜甜的微笑,他活動活動身體,車就已經停了下來。

旅客們一一下了車,他跟在他們后面,車外是一片空曠地,不遠就是一間看上去并不很差的旅館,上面掛了個牌子:如家旅社。

如家,倒是溫馨的名字,他笑笑。隨著眾人進入。

里面的設備一應俱全,只是衛生條件差了些,別人也許不在意,可是對于學醫的他來說是比較講究的,可是已然這樣,只能將就了。

他到浴室簡單的洗個了澡。

可是出來以后,他發現,自己找不到房間了。

他竟然忘了自己住的房間號,當初也是糊里糊涂地跟著導游小姐往里走,也沒注意一下,他只好到吧臺去問人,他往大門的方向前進,身邊會路過其他人的房間,也許他可以問問同行的伙伴。

“請問!”他輕輕叩了叩門后探進半個腦袋,可是,房間里的不是自己同行人,而是一個老人。

“對不起。”他抽回身來,又向前走了幾步,又同樣敲開了另一扇門,那里面卻是個老太太,牙都沒了,在吃什么東西。

他又一次道了歉退出來。走廊似乎很長,他進了五六扇門,竟然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同伴們。

而每間屋里不是老頭子,就是老太太,他正想往回找,卻看見有人年輕人上了二樓,于是他也往二樓追上去。

這里情況不同了,走廊里時不時就有打鬧的年輕人,可是沒有一個是認識的。

正當他準備下樓去問店老板時,從一個房間沖出來一個人,正好擋在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請讓一下。”他說,可是那人沒動。

“讓一下好么?”那人還是沒動。

“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耳朵有問題嗎?”他有些火了。

誰知,面前的那人慢慢轉過身來,出現的,還是那張慘白的臉,大張的嘴里不斷地往外涌出鮮血。

天哪,這又是幻覺?

面前的人向他伸出雙手,他不顧一切地一把推開“他”,轉身向樓下沖去,背后卻轉來一聲大吼:“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他回過頭,身后是一些形狀奇怪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向他撲來。

他沒命地逃。

沖出旅社,他沒有方向的用力奔跑,可是不久就已經氣喘如牛,恐懼卻如影隨行。

身后的人緊緊跟來,他一個趔趄,向前撲倒在地,雙手插進松軟的泥漿里,不等他站起來,后面的人已經追上,開始撕扯他的衣服,他扭過頭,看見的是一張張發青的臉和流著口水的嘴巴……

醒來的時候,何勝利才發現自己是在醫院里,頭上,胳膊上都被包扎著,他想喝口水,卻動彈不得,一個護士快步走到他的床邊來。

喝了些水,他這才可以說話了。

“我怎么在這?”

“哦,是你的旅行團的人送你來的,他們公司的人在外面,我去叫他們進來吧。”

進來的除了那個導游小姐外,還有兩個旅游公司的人。

先是進行了禮貌性的問候,然后導游小姐問他:“昨天您在半路突然說要下車,是去哪了?我們找了您半天,才在……”她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同事,似乎沒敢說下去。

“我突然下車?”何勝利雖然身體有傷,可是思想卻很清晰。

“不是你叫醒我說到旅館了嗎?我們是全車人一起下的車呀,后來,你們就全不見了,那個旅館里都是些奇怪的人,他們追我,然后,我怎么就在這兒了。”何勝利有些頭疼地說著。

周圍的人個個面露懼色。

“是您在半路突然站起來要下車,我們都以為您是要解手,所以……后來,我們在車上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您人影,這才去找,最后,在墳場里看見您倒在一片泥漿里不省人事。”

何勝利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導游小姐說這些的時候自己有多驚訝,他怎么也想不通,當時自己完全清醒,怎么可能會是她說的那樣,但是事情又奇怪的不得不讓人相信,他又想起在家時遇到的種種,天哪,真是要讓人發瘋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住了十天的院,這趟出行完全糟透了,他幻想的美好的旅行竟然以這種方式度過。

而這十幾天,對于尚鋒他們卻是過得極為舒服,沒有苛刻的上班時間,沒有可惡的監督,行動自由,每天最讓人感到幸福的就是可以睡懶覺,把過去失去的統統補回來。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轉眼,這個令人討厭的家伙又回來了。

尚鋒他們在心里對過去幸福生活做了告別后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接受那個老家伙的訓斥,畢竟,他們在他離開后的工作進度明顯拖遲了。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當他們看見何勝利帶著傷回來時那種痛苦而頹廢的表情時,是那么的驚訝。

他好似不是去出差,而是上了戰場,沒有人關心他發生了什么事,只是暗地思忖著。

何勝利人雖回來了,可是他無心工作,只想待在家里休息,也許,他真是該退休了,雖然他今年不過五十出頭。

他在鏡子里,看見頭上的根根白發,突然發現自己老了,比同齡人要老很多,難怪一些比他小不了多少歲的人都要叫他大叔呢,唉,他深深地嘆口氣。

吃過晚飯,他早早睡下了,心里想著明天該回實驗室,看看那些不知上進的家伙們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偷懶了。

哼,他冷笑了一聲,他們那些家伙,自然會偷懶,平時在他眼皮子低下裝模作樣,等他一走,自然會無法無天,等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夜,已經很深,何勝利翻了個身,突然聽見有腳步聲,一步一步,由遠而近,不輕不重。

他以為是老婆半夜上廁所,并未在意,那腳步聲卻向他走來,一直走到他的腳邊,停下。

他明顯地感覺到有個人的呼吸聲,他閉著眼睛不動聲色,腦子里卻在想,老婆半夜不睡覺,在干嘛呢?

那人在他腳邊站了有三分鐘,他卻一直閉著眼睛,正當他想看看的時候,那人卻出其不意地拍了拍他的腿。他心里一驚,猛地張開眼睛,眼前是一個學生!

“何老師,起來了,該上課了。”來人說。

“上課?”

“是呀,到點了。”他看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實驗室的套間里,自己什么時候在這兒睡著了?

他坐起身,向外看了看,玻璃外面是工作的學生,天,已經大亮了。

“你先出去,我馬上來。”

“好的。”來人笑笑,轉身推門出去了。

他穿上鞋子,伸個懶腰也跟著走出門外。

方才叫醒他的那個學生正背對著他站在自己的實驗臺前低頭工作,他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遍嗎?你腦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空殼嗎?”

“老師,你還是這樣喜歡教訓人,沒來由的諷刺挖苦。”身邊的學生微笑著說,卻仍未抬頭。

“你吃撐了還是怎么地?敢這樣跟我說話!”他沖他怒喝,“把頭給我抬起來,我在跟你說話,你怎么這樣對長輩,有沒有家教?!”

身邊的學生慢慢地抬起頭來,扭過臉看向他,“是這樣嗎?”

他慢慢地瞪大著自己的眼睛,那張臉!那張臉!是他沒錯!陸明軒!那張沒有血色的,卻永遠都帶著標記性微笑的臉,卷起的嘴角現在卻有一抹邪惡地看著他。

“你!陸明軒!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又想干什么?”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卻緊緊地抓著實驗臺。

“是的,何老師,我是死了,死的那么不甘心,那么委屈,我還年輕呵,才剛剛三十歲,還有大把的好時光等著我去享受,我還有我未完成的愿望,我還有愛我的家人,我不想就這樣死掉,可是,那晚,我睡倒以后怎么也醒不過來了。

何老師,以前,我是那么尊敬您,崇拜您,因為您有那么深厚的學識,對于喜愛醫學的我來說,您就是我求之不得的導師。

我之所以考上研究生,多半是因為可以在您身邊學習工作,我做任何您吩咐我的事情,我不去計較是否與工作有關。

我無怨無悔,就是希望您能喜歡我,能多傳授一些知識給我,我不在乎您每天只讓我睡五個小時的覺,不在乎您不斷否定我的成績,因為我覺得這是您在考驗我。

可是,后來,我才發覺,我在您眼里什么都不是。”陸明軒苦笑了一下,眼眶里涌出淚水來,“我的努力,您根本不放在眼里,卻一直在侮辱我們,罵我們如此蠢笨無知,我們在您的眼里根本就沒有自尊。

我開始怕了,怕在睡夢中您打電話來讓我們回去工作,怕在放假的時候讓我們回實驗室工作,我太怕進這間我曾經那么熱愛的地方。”

他看著四周,而何勝利此時也發現,剛才的那些學生都不見了,實驗室里的光線也一下子變得幽暗。

“在您的心里,我們除了工作,學習,根本沒有別的追求,那些被您說成浪費時間的追求和喜好,何老師,我一直都想問問您,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呀?我那么累,你看到過嗎?

我那么努力,您注意過嗎?就算我突然死了,您在意過嗎?沒有,一次也沒有!反而,你還不斷的在批評我,看不起我,我做錯了什么?何老師,告訴我,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陸明軒一步步向他靠近,開始哭泣,透明的眼淚變成了鮮紅的血,流了一臉、一身,他那么哀傷,那么痛苦,向何勝利伸著手,只為求他一個答案,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是半張著嘴,不斷的哭泣,哭泣……

“老何?!你怎么在這兒?醒醒老何!”

有人猛烈地搖晃著他的肩膀,他張開眼睛,看見老婆正奇怪地看著他,他飛快地看看四周,好半天才發現,自己正坐在自家洗手間的角落里。

“我怎么在這兒?”

“我還正想問你呢?我發現你不在,到這兒來一看你坐在這兒哭的傷心,你在夢游嗎?”

他重重地嘆口氣,讓老婆扶著站起來,重新回到床上去了。

接連兩天,他沒有再做惡夢,于是他突然覺得是不是該去給陸明軒燒些紙?

雖然到現在他還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一個老師給自己的學生上墳有些可笑,可是,畢竟也還跟了他一年多,也多少有些感情,也盡管覺得那些感情不值幾個錢兒。

他又回實驗室上班了,一路遇到的人同事都客客氣氣地問他怎么這么快就投入工作了,他謙虛地說工作了幾十年,待不住,對方笑笑,擦肩而過。

實驗室還是老樣子,雖然這里曾發生過一些可怕的事情,但他還是覺得這里很親切,畢竟這是他一手創建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甚至比自己的孩子還親,他離開了近半個月,非常想念啊。

他像欣賞寶貝一樣撫摸著這里的每一件東西,心里依然會激動不已,自己一生的成績啊,有幾個人能有這種成績?

學生們依然照常來工作,他則在他們中間徘徊著,身體似乎一下子恢復了健康,他目光銳利地盯著每一個學生手里的實驗工具,一有不當立即指正,也許他還能再干二十年沒有問題呢。

一天下來,他又找到了從前的感覺,只是那個叫可然的小丫頭一來,他又沒來油的生起氣來,這里根本不是這種人能來的地方!總有一天得把她趕走!

他等她打掃完外面的走廊,才回到套間去休息,時間已經是十點四十了,他把手機定到十二點半,這才躺在床上打起盹來。

這一個小盹打得很舒服,而手機也響的正是時候,他坐起身,看看外面,明明不到休息時間,外面怎么一個人也沒有了?這些該死的家伙們,竟然敢如此松懈!

他推開門,準備給其中的一個人打電話,一抬眼,卻看見有個人正匆匆地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他入下電話,快步追了出去,那個學生像是知道他在后面,腳步匆匆,卻沒有下樓,而是往樓上走,他一路跟著,看看他到底還能藏到哪里。

于是,他跟著前面的人一路就上了六樓,當他完全上了樓梯時,卻發現,那個學生不見了!

左右兩邊的走廊都很安靜,他向左邊的走廊找去,從窗子往教室里看,有個別教室還有人在上課外,其他的教室都是空的。

而那些上著課的教室里也是一眼覽盡,里面根本沒有自己學生的影子。

這家伙上哪去了?這時,他一回頭,又看見那個學生竟然快步地跑上了平臺,那上面可沒有藏身之地,這個笨蛋卻自作聰明的以為我沒有看見他,他哼哼地冷笑著追了上去。

推開平臺的門,他一眼就看見那個學生正站在平臺的一側,背對著他。

“沒處躲了吧?”他大罵著,“我看你還能往哪跑?跑呀!”

他步步靠近,當他們還差幾米的距離時,那個學生忽然轉身,在何勝利面前出現的,是一個面色慘白,大張著嘴的“人”。

何勝利急速地向后退去,而面前的人伸著手像要來掐他的脖子,好半天,他才喊了一聲:“救命啊!”

可是他的聲音軟弱無力,甚至還在顫抖,面前的人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空洞的嘴巴里不斷地說著:“我不跑了,我不跑了,呵呵,我不跑了——”

“別,別過來!”他揮著手,還在不斷后退。

于是,正如一切始料不及而正中情理的結果一樣,何勝利從七樓的平臺上摔了下去,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與地面親密接觸時的碎裂聲,心臟受到強烈撞擊引起的砰跳聲,他就這樣平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地瞪著夜空,但是他并沒有死,畢竟,在他與地面之間還有一層厚厚的草坪。

他身體唯一能動的,只有眼睛,他轉動著眼珠,希望能有路過的誰看見他,救救他,這樣的夜,誰會出現?

他絕望了,絕望到一半,卻驚喜以聽見有陣腳步聲正向他走來,他轉動眼珠向來人的方向看去,他看見的是那個他一度討厭的小丫頭——可然!

這么晚了,她竟然沒有回宿舍,以前那么討厭的她現在覺得她真是上天派來救他的天使。

他心里這樣想的時候,可然卻蹲在了他的面前,看著他的臉。

“救……救……我……”他吃力地吐出這三個字,聲音極其沙啞。

可然用她那雙大眼睛望著他:“救你?為什么?”

何勝利心里一驚!

“當然,我會救你的,不過,在救你之前,想要讓你明白幾件事。”

可然笑了笑:“首先,你要明白的是,你為什么會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你自以為自己是偉大的,聰明的,你知道嗎?別人在背后怎么說你?

他們說你是個變態狂,神經病,虐待狂,很多很多,但我覺得,這都不足以說明你這個人的品性,好象也沒有更合適你的形容詞。”

可然說著,坐下來,“知道我為什么會來你的實驗室嗎?哪怕我寧愿當個清潔工也要來?嗯?不知道?那我告訴你,我是來找你報仇的,因為你,害死了我最親近的人,是你把他逼死的。

你說,我會放過你嗎?別這樣看著我,我不是鬼,不是那個剛剛把你推下來的鬼,也不是那個出現在你洗手間的那個鬼,更不是在你睡覺的時候敲你玻璃的鬼。

他們只是我請來幫我的,他們生前也都是好人,說了你也不明白,就說些現在你想要了解的吧。”

可然笑了笑,繼續說,“我從小就可以看見他們,因為我身體一直都很不好,所以,那個被你逼死的人,他發誓要當個醫生,來治好我,這是他的愿望,他也是這樣在實現的。

如果不是你,他將來一定會成為這個世上最優秀的醫生,是你,剝奪了這一切,何老師,你不配當一名老師,真的不配。

沒有一個老師會像你這樣招得天怒人怨的,當你從外地回來,我一眼就看出你在外面一定遇到了非正常事故,知道嗎?當時,你的背后正背著一個半截人。”

可然更加開心地笑起來,“我知道你還傷害過誰,只是知道,你沒有好下場,還有,我不會讓你這么容易死掉,而且你的壽命很長,能活到八十歲呢,恭喜啊。”

可然頑皮地聳聳肩,繼續說,“從現在開始,到你三十年后的死亡這段時間,你會一直這樣躺著,不過,別怕寂寞,我會讓我的朋友們經常去看你的,呵呵,好好享受吧,何老師。”

可然站起身來,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走掉,何勝利只能痛苦地閉上眼睛,不知道他心里會不會開始后悔。

一個晴朗的上午,可然在一個碑前擺好鮮花,一塵不染的墓碑上,刻著陸明軒的名字。

可然望著上面的照片淡淡一笑:“我替你報仇了,正如我當初向你發過誓一樣,我做到了,他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你可以安心了。

如果你愿意,下輩子,你還要等著我,我們還要做兄妹,我不再做體弱多病的,讓你操心的妹妹,我要健健康康地,請相信我,哥。”

可然雖然流著淚,但臉上卻帶著微笑,遠處的一株青松下,一棵鮮嫩的小草正探出頭來,春天終于來了。


謹以此文獻給在工作崗位上因為過勞猝死的朋友,愿亡者安息,生者身體健康,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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