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行》:熱血過后,空余失落與嘆息

文/OreoOlymLee

作為漫漫影視海洋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喪尸類型的影視作品因其獨特的“喪尸”設定,憑借著頑強的生命力和固定的受眾群而獨樹一幟。喪尸作為想象力的產物,因為和人類強烈的附著關系、滾雪球般傳播速度、兇猛的外表和血腥的傳播方式,給很多影視作品的創作提供了靈感。大多數喪尸類型影視作品只做到了純娛樂的作用,而不少作品則靠喪尸末世設定,以事件和人際關系為渠道體現了人性。因為有極其危險環境的影響,角色釋放出的感受和做出的行為也必是高壓狀態下的極致展現。

在一般的設定中,喪尸雖然敏捷度遠高于人類,但總是步履蹣跚地前進,這點在大多數影視作品中都得到體現。但如《喪尸出籠》、《僵尸世界大戰》等電影就創造性的制作出移動速度飛快的喪尸。作為延相昊執導的第一部商業大片,同時也是第一部真人電影,《釜山行》中對喪尸移動速度的設定直接受到了上述兩部電影的影響,同時在其視覺和聽覺的設定上也有所借鑒。

在著名美劇《行尸走肉》中,喪尸的移動速度雖然極其緩慢,但成群結隊的喪尸從四面八方聚集合攏的時候,插翅難飛的絕望油然而生,緊張的壓迫感猶如潮水般涌來。但在《釜山行》中,氛圍和壓迫感的塑造根本不需要這種條件,它故事的發生地——飛速行駛的列車本身就是緊張和壓迫的象征。在列車上,封閉的空間局限了活動的范圍,這使得狹窄的列車內部通道在危難發生的時候,只能作為單向的通道,進一步加強了這種壓抑和黑暗的氛圍。同時,從窗戶中透進列車的一束束光線,使得車內環境忽明忽暗,對自然光的應用把驚悚的氣息發揮到了極致。

《釜山行》的故事非常簡單。在主角一行人坐上從首爾到釜山的列車時,全國爆發了使一切生物尸變的病毒。一名感染者在列車開車前上了車(對《首爾站》結尾的完美銜接)。就這樣,在高速行駛的列車上,一節車廂一節車廂的被感染,危險一步步的逼近。在孔侑飾演的父親初遇喪尸時,影片用了20秒的長鏡頭,以座位上一個路人的視角來表現緊張的氣氛。鏡頭先定格在喪尸,然后轉向一名瑟瑟發抖的路人,之后回到喪尸撲向路人,再轉向方才倒地隨即尸變而起的乘務員,最后轉向主角,一氣呵成。身臨其境的現實感,配合極強的空間壓迫氛圍,把這一“相遇”情景表現的呼之欲出。

在一個跟隨喪尸在列車中瘋狂沖刺的移動方向的鏡頭中,鏡頭移動速度很慢,但從鏡頭前經過的僵尸卻極快,以慢襯快,再加上緊張的配樂,張力十足。對鏡頭語言的巧妙運用在《釜山行》中數不勝數,在拍攝的技巧方面,延尚昊掌握了好萊塢商業電影的精髓,并將其移植在自己的作品中,使得這部《釜山行》極具商業性。無論是給喪尸群演數十分鐘的化妝(當然,和《行尸走肉》數小時化妝仍有差距),還是較為精致的視覺效果,都代表了韓國最好的電影工業水準,可以看出《釜山行》的野心不小。

有人評價《釜山行》惡意煽情,這的確是冤枉了它。片中煽情的戲份不算太長,而且都合情合理、恰到好處。在多次劫后余生時,人們激動相擁怎能說是惡意煽情?若是不厭其煩,在暢快的節奏之下,幾段溫情的情節也會轉瞬即逝。影片敢于犧牲關鍵角色,這對傳統觀念上商業電影的認知也有所改變,也做到足夠的感人。

震撼、刺激,是《釜山行》作為商業片的特征。但倘若只有商業性,《釜山行》絕不會成為受到萬眾追捧的電影。相比中國國內影視作品受審查限制的束手束腳,韓國電影相對放得很開。即使在《釜山行》這樣的商業作品中,也能體現到導演延相昊不滿足于娛樂至上的理念。從列車上播放的新聞來看,即使在危急關頭,政府仍急欲控制輿論,謊稱這是“暴亂”,并擔保很快就會解決。這在一定程度下也降低了公民的戒備心,助長了病毒的擴張。雖可能有對威脅的認識不足,不希望情緒失控,但若是真正為人民著想,就該告訴他們實情。雖然力度、篇幅不夠,也足以說明導演的態度。

孔侑飾演的主角是一名證券經紀人,他所在的公司其實應該為這次事件擔責:為了盈利,不惜重金救活危險的生物公司,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他一句“你連投資者的立場都要考慮嗎”盡顯頂層高管的無情和冷漠。不斷教育自己的女兒秀安:“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在孕婦和允誠大叔被成群喪尸追趕的時候,他甚至將其關在門外... 在前半段,他與電影中的"boss"常務其實是一類人,自私自利,只為自己(和女兒)。西裝革履,卻見不到應有的紳士風范。

欣喜的是,在被女兒“教育”過之后,他做出了巨大的轉變。最終遭受喪尸的感染也是因為搭救那位孕婦,只因為對允誠臨死前的承諾,也因為自己早已脫胎換骨。小女孩秀安代表著人性之美,即使在這么殘酷無情的環境下,依然處處想著別人,為冰冷的電影基調帶來一絲暖光。

而隨劇情的推移,那位常務反而更惡,將他人生命當自己存活的墊腳石,知恩不報,喪失了基本的人性。在主角一行人遭遇危難之時,常務居然命令所在的安全車廂不給他們開門。在硬闖進車廂之后,受到常務的鼓動,車廂中的人明知這些人沒有問題,仍大聲呼喊著“滾出去!”這時,這些“人”看主角一行人的眼神,冷漠的可怕;對他們怒吼的時候,氣勢甚至蓋過了門外的喪尸。現實生活里也有這么一群人,對高壓的生活不滿而又不能做出什么實質性的改變,就把氣全撒在弱者身上。

主角一行人在對抗喪尸時英勇無畏,卻遭受了另一群人歧視;另一群人在危險來臨時能跑多快跑多快,卻把血性和勇氣全部拿來對付人類。這時,這群人比門外的喪尸要可怕得多。人心倒了,就再也扶不起來了。

有些人雖衣著體面卻是衣冠禽獸,但對等的是,有些人身處底層卻溫暖長存。很多人因孔侑而看《釜山行》,卻被男二號允誠圈粉。這位肥胖的大叔性格鮮明,愛說直話,關鍵時刻又戰斗力爆棚。那位戲份不少的流浪漢,雖外表邋遢,頭發臟亂,卻能在危險來臨之際當在前方,用身軀保護孕婦和小孩。諷刺的是,在災難尚未降臨之際,那位常務還對小女孩秀安指著流浪漢說:“你以后不好好讀書,就會是這個樣子。”結果“好好讀書”的人卻做出了禽獸的事,“不好好讀書”的人卻放棄了自己生的希望拯救別人,感動了所有人。西裝革履大難當頭只顧自己表露人性之惡,衣衫襤褸面對危難犧牲自我盡顯人心之暖,這是一次底層的勝利。

不過即使《釜山行》是一部對人性和世間百態有著縱向挖掘的極其成功的商業片,仍不能忽略它的問題。電影中,除了主角完成了從冷漠無情到犧牲自己的轉變,其他的人不是一路好到底,就是一路壞到底。過于黑白分明,將好與壞之間挖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電影最大的敗筆,就是在全片高潮的車廂沖突一段,主角一行人被衣冠禽獸趕到了另一邊的車廂,老奶奶看見在充滿喪尸的門那邊的好友,嘴里念叨著“一群人渣”,隨即打開門放喪尸進車廂,給了這些“壞人”一個壞結局。固然看的內心痛快,但不禁對老奶奶的三觀產生懷疑,似乎和電影表達的主題自相矛盾。

臧克家先生曾在《有的人》中說過:“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若是這群衣冠禽獸在電影結束后一直茍活于世,豈不是將諷刺發揮到極致?網傳電影的另外一個結局:狙擊手接到命令開了那兩槍,把小女孩秀安和孕婦擊斃,那位令人厭惡的常務卻活了下來。但考慮到這種結局實在難以使大眾接受,就有了現在的結局。從另一個結局的走向來看延尚昊在起初時頗和我的想法相重合。誠然,孕婦的肚子里還有另一條生命,孩子在關鍵時刻唱了一首本要獻給父親的歌,她們活下來代表著紛亂社會中僅剩的曙光。本可以將諷刺推向極致,卻意識到這是一部商業片,而棄用了本可以徹底放飛的機會。當然,畢竟要面向大眾,希望是好的,這個暖心的結局也很不錯。

《釜山行》代表了現今韓國電影工業的最高水準,它是韓國最成功的商業片之一。韓國本土,觀影人次破了千萬人,而韓國人口只有五千萬,相當于每五個韓國人,就有一個看過《釜山行》。難能可貴的是,就是放在世界范圍內,《釜山行》也是一部一流的商業片。在北美的各大評分網站上,都保持著不錯的分數。

近些年,好萊塢主導的電影地位正在逐漸式微。在商業大片不能及時推陳出新,而是不停的懷舊、靠情懷掙錢,還是以前的老套路,一遍又一遍的炒,總會有市場消化不良的一天。相比之下,韓國電影的崛起正在逐漸彌補這個空缺。今年在《釜山行》于戛納電影節上大放異彩之前,還有《哭聲》、《小姐》一度在國內爆火。雖然我不欣賞后兩者,但從整體的評價上看,都是令人驚嘆的佳片。

《漢江怪物》這種現象級災難電影已經過去10年,其中的《鐵線蟲入侵》、《流感》、《海云臺》質量雖參差不齊,但能看出韓國商業片勇于嘗試的勇氣。終于,我們等來了《釜山行》。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卻在玩著“消消樂”:看看《盜墓筆記》和《九層妖塔》哪個爛?《爵跡》和《封神傳奇》哪個可以先退場?《致青春2》和《夏有喬木》哪個更不像我們的青春?

1997年,韓國經過亞洲金融危機,經濟上一蹶不振。政府決定大力發展電影行業,開放審查,完善制度,厚積薄發,終于一步一步,走出了屬于自己的道路,贏得了努力贏得的地位。在韓國社會中,電影像是一雙眼睛,注視著所有不被關注的問題,聚焦本該發光的閃光點;電影更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在有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電影會為他伸冤,維持著應有的秩序,維護著珍貴的公平。電影《熔爐》上映后,影響大到推出《熔爐法》,來應對電影中聚焦的青少年受侵害問題。《熔爐》的豆瓣最熱門評論是這樣說的:“他們有改變國家的電影,我們有改變電影的國家。”可能帶有情緒化,但正中要害。

《釜山行》上映后,我的朋友圈和微博被它刷屏,其中有一種基本的論調:“他們怎么可以拍出這種電影,領先了中國電影十年!”主流媒體雖一再發言:“不要如此悲觀”,但在我看來,若是我們的電影行業繼續固步自封、坐井觀天,拍出一波又一波令人失望的爛片(做院線新片眺望的片單對我來說是一種樂趣,更是一種折磨),那么十年之后,該什么樣繼續什么樣。

如今國內影迷、觀眾情緒高漲,不乏一些偏激的論調,但也表現了大家急于看到國內電影有所突破的熱情。總說我們“崇洋媚外”,但問題是別人能制作出來的,在我們自己這里看不到啊。中國不乏優秀的劇本、導演、演員,但當真正的神片出現的時候,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三座大山”:想拍不讓拍、能拍不讓過、能過剪幾刀。當《烈日灼心》被放在大銀幕上供我們欣賞的時候,鬼知道它之前經歷了什么?

《釜山行》雖然看的爽,看過之后卻異常失落、長嘆連連。一嘆電影不在內地過審;二嘆隔一片淺淺的黃海,對方的發展竟已至如斯。當很多國內佳片可以在大銀幕上公映,并能真正“硬一把”的時候,即使做不到讓我推心置腹,我也愿意獻上最崇高的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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