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摸!
少年聲線冷澀,無端透出幾分沉沉的惱色。
像是受盡了屈辱一般,白凈的臉頰翻涌著艷麗的暈紅,他別開臉,咬緊牙關,“....你別碰我?!?br>
“我只是在幫你解咒。”沈不祿無辜看著他,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那您老再忍上十二時辰?我...我走了。”
“沈葫蘆!”他像是威脅般的低吼一聲。
“我叫沈不祿?!彼_口。
“不準走!敢丟下我....我便....我便殺了你?!?br>
沈不祿看著他說話都費勁的模樣,提醒了一句:“你殺不了我的,還有....我已經死了?!?br>
少年像是被她嚇到了一樣,泛紅的臉也一瞬間白了起來。
安靜了好半晌,他才梗澀的開口。
“什么時候的事?”
好像是不久前,又好像是很久以前。
沈不祿盯著少年烏黑的眼珠,扯出了笑臉。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訴你。”
他盯了她好半晌,才別開視線,匆匆丟下一句:“裴越?!?br>
挺好聽的。
好像還有那么一丁點的耳熟。
沈不祿搖了搖腦袋,怎么也回想不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我叫沈不祿,死了好久啦?!彼?,“你怎么會來到萬惡窟?幸虧遇上我了才沒被那群惡鬼吞噬,那艷鬼給你下了蠱,我來不及解便先把你綁起來了,你如今感覺怎么樣?”
他沒說話,緊握著拳,臉色愈來愈古怪。
嘖。
沈不祿湊上前仔細的打量他。
小家伙模樣生的挺不錯,難怪會被艷鬼盯上。
在她湊近的那一霎那,裴越自喉間擠出一聲急促而短暫的嗚咽。
“你別過來。”他艱難的張了口,又想起什么,模糊的補充一句,“...別走?!?br>
不叫過去也不叫走。
真是個難伺候的角兒。
沈不祿嘆了口氣,抱著拳十分好心的站在他身前十米處。
“這位大哥,裴越是吧?你中的是艷鬼的蠱毒,若是不除蠱蟲要熬十二時辰才能解效?!?br>
裴越不知道聽沒聽見,蜷緊身體抱著他的劍,指節無意識的摩挲著棱銳的冷刃,渾身繃緊的細顫,汗沿著頸彎蜿蜒流淌。
大概快撐不住了。
也是,那艷鬼修行了多少年,自然厲害的很,
“要不你忍一下?只要我找到那蠱蟲,就能幫你解蠱了?!鄙虿坏摰?。
可惜這是個要清白不要命的主,發著抖蜷縮著也要忍。
一。
二。
沈不祿蹲在一旁默數。
....
三。
裴越終于撐不住,昏過去了。
誒....
何必呢。
沈不祿活動了一下手腳,湊上去扒開他的衣服。
這少年皮膚白的很,皮膚被汗打的濕膩,泛著漂亮又鮮活的粉。
指腹一寸一寸的沿著少年柔軟的皮膚下壓,尋著那蠱蟲的方位。
活人的氣息又甜又暖,時時刻刻牽動著她的神經。
沈不祿默默吞了口口水,屏著氣四下探尋。
這面沒找到,她又將這人翻了個身,一動差點嚇得往后竄。
裴越看起來斯斯文文干干凈凈,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模樣,背上竟全是猙獰的疤。
大大小小錯落著,滿背都是。
看著都能想象出當初是如何的皮開肉綻。
脂腹一寸寸小心撫過,終于在后腰處碰到了一寸發硬發脹的東西。
好家伙,就在這兒。
雙指擒住,翻手拿起匕首割破那小塊皮肉,伴著模糊的血肉,一塊艷紅的小蟲被逮了出來。
她打了個響指,一陣幽幽的藍火將那小蟲燒的灰飛煙滅。
繃緊的神經放松的一霎那,又猛然被牽起。
...
活人的氣息被流淌的血液散發的淋漓盡致,整個小小的洞穴都充盈滿了甜膩的,異樣的香氣。
該死。
會引來很多惡鬼的。
沈不祿擦了擦口水,抓住他的衣服就給按上,企圖包個嚴嚴實實將味道都掩上。
來不及了。
惡鬼的氣息愈來愈多,她將裴越背到身后,飛身躍出洞穴。
不少鼻子靈的已經守在洞口了,卻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她環視一周。
很好,還不算難跑,真正厲害的還沒來。
“沈不祿,交出那個人類!”
身后有一道尖銳的女聲。
沈不祿回過頭,一個穿著騷氣粉衫的男人掐著蘭花指,發出來的是嬌尖的女聲:“那是我先看上的獵物?!?br>
哦嚯,艷鬼老哥來了。
“這是我的人?!鄙虿坏摶氐溃澳銈兛啥疾荒軇铀!?br>
“你別想一個人獨吞?!边h處一個長舌頭的鬼滴拉著口水,“難得來一個活人,我怎么也要嘗嘗。”
“你前幾個月偷吃了我洞里生的靈草,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沈不祿呸了一聲。
“不祿姐姐,就讓我咬一口好不好。”又一小鬼童哼哼唧唧的撒嬌。
聚來的惡鬼越來越多。
沈不祿倒吸一口氣,背著裴越的手險些一松。
脖子上搭的那手臂忽而用了力,她被勒的差點背過氣去,沈不祿艱難的回過頭:“你醒了?”
蠱毒雖解,余毒猶在體內,再快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徹底散干凈。
裴越渾身都沒力氣,指節抖了抖,在她頸邊虛虛畫了個方向,聲音低輕:“去....這兒。”
“他們要跑!”艷鬼尖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沈不祿單手召出漫天的鬼火。
烏泱泱的鬼火燃遍了天空,擋著惡鬼們的去路,一人一鬼悄然失去蹤影。
呼。
幸虧大佬們沒出門。
沈不祿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扭著頭喚了一聲。
“裴越,你醒著么?”
裴越用指甲輕輕掐了掐她示意自己醒著。
“你好點沒?”她問,“趕緊把你沾了血的衣服都脫了,這些惡鬼鼻子靈的很,鬼火擋不了多久?!?br>
裴越半天沒動靜,好半晌才低聲道:“....這里沒換洗衣物。”
這倒霉孩子。
沈不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帶你去艷鬼洞里偷一件,他衣裳多,少一兩件發覺不了。”
“我不要?!迸嵩较氲侥莻€騷氣橫飛的艷鬼,嗆了口氣,非??焖俚木芙^了。
“這里只有鬼,沒有人?!鄙虿坏摽嗫谄判牡膭竦?,“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大卸八塊分食而亡呢,就別挑了?!?br>
艷鬼是真的不行。
裴越:“....除了艷鬼呢?”
除了艷鬼,還有....
沈不祿身形一頓,轉了個彎:“帶你去找我老鐵。對,他的身量和你差不多?!?br>
“沈葫蘆,你怎么會在....萬惡窟?”裴越問道。
這是什么睿智問題。
“當然因為我是鬼啊?!鄙虿坏摾硭斎坏幕?。
她沒說完。
萬惡窟里的鬼,都是厲鬼,惡鬼。
是死前受了巨大痛苦,滿身戾氣和恨意,愿望無處寄托,無處可去,投胎不得的惡鬼。
聽起來滿慘的。
只可惜她記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那鬼火呢?”他又問。
“你問題怎么這么多。”沈不祿道,“我是鬼當然能用鬼火了,有什么問題嗎?”
當然沒有。
可那么盛大的鬼火,足以證明她是個戾氣極深的惡鬼。
只是她身上竟然全看不見那股子陰測測的戾氣。
若是不仔細看....
仿若還是原來的那個,活生生的沈不祿。
裴越垂著眼簾,望著沈不祿的后頸,微微發怔。
白皙的幾乎透明的后頸肉上,映著一個艷麗刺眼的符文。
沈不祿問道:“這萬惡窟可不是好地方,你一個活人來這做什么?”
她隔了半晌才得到回應。
裴越聲音輕,緩淡的回:“尋人。”
“這里可沒有活人,來到這兒的都是惡鬼,莫不是你要找鬼?”
等等。
沈不祿想起什么,猛然腳步一頓:“你是不是認識我???我剛救你時,你就沈葫蘆沈葫蘆的喊我了?!?br>
“....你不記得我?”裴越問道。
嚯,果然是認得的。
她隨手一救就是老相識。
什么狗屎運。
真是缺什么來什么。
“準確來說,我什么都不記得了?!鄙虿坏摰?。
裴越只是哦了一聲。
冷漠至極。
沈不祿忍不住道:“你怎么這個反應?”
正常人應該都會表示一番可惜憐憫,安慰安慰的吧。
裴越只是若有若無的哼了一聲,語調帶著諷刺,不知道算是針對誰的。
“...不記得也好?!?br>
等一下。
沈不祿重新揣摩了一下她和裴越的關系。
“...咱們不會是....仇人吧?”
那也太尷尬了,費死費活救了個仇家。
“也差不多。”裴越緩緩道,“你欠了我的東西?!?br>
還是個債主。
“貴重么?”沈不祿瑟瑟發抖,“大哥,你看我這死也死了,要不就算了。”
“算不了,是很重要的東西。”裴越咳了一下,“怎么還沒到?!?br>
哦該死,光顧著聊天跑過了。
沈不祿沖進那個洞穴:“芋圓兒,我來找你啦?!?br>
洞穴收拾的干干凈凈,比沈不祿那里好多了,顯得也不那么像惡鬼的老巢。
搭在沈不祿頸窩的那雙手一瞬間繃緊了,裴越的聲音冷澀。
“你的朋友就是.....”
...
“裴越?”
陰影深處,男子的聲音低沉,冷冷慢慢的念了一遍,才踏出步子,從陰影間走出,居高臨下的望:“你怎么尋到此處的?”
這人生的高瘦,眉眼都彎長如弧刀,不笑時也帶三分乖覺,端是一副討小姑娘喜歡的模樣。
裴越卻是一瞬間繃緊了身體,踉蹌著從沈不祿身上翻下來,握緊腰間的佩劍:“你也死了?”
“回你該回的地方。”禹元沒回答他,只是皺著眉趕他。
“你倆...認識?”
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了。
沈不祿惜命的很,不再敢開口,悄咪咪的退了兩步躲到角落。
裴越臉色極沉,抽出佩劍,雪白的劍尖透著明晃晃的,迫人的銳光,語氣生冷:“沈不祿是怎么死的?”
空氣仿佛滯停了幾秒,冷氣回旋在空蕩蕩的洞穴,一時間凍的人哆嗦。
沈不祿扭頭看看禹元,又看看裴越。
情況著實有些尷尬。
當著她的面討論她是怎么死的,也太奇怪了。
主要是....
她也挺想知道的。
沈不祿縮在角落看向禹元,眨巴著等他回音兒。
禹元大概有些生氣,揪著她的耳朵:“出去一趟就帶回個麻煩。”
“嗚嗚疼疼疼?!鄙虿坏撘贿吳箴堃贿吅哌?,“你認得這個裴越么?他好像....好像認得我?!?br>
“你知道他是誰么?”他的目光在裴越身上打了個轉,才露出陰森森的白牙道,“裴家的獨子,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仙門道家的寶貝徒弟?!?br>
雖然沒什么概念但是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沈不祿扭頭又去看裴越。
他身上氣力還未恢復完全,站著還有些吃力,劍尖插入地中,身體靠著劍才站的直。
說實話,還真看不大出來有多厲害。
以一介惡鬼的目光來看,頂多是個模樣俊秀點,味道好聞點的小甜點。
鼻子又嗅了兩下空氣中濃郁的甜膩血味,沈不祿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對上裴越的目光后又腆著臉笑。
“沒出息?!庇碓忠舅?,“動動你生銹的腦子,人家什么身份,咱們一介無名之鬼可搭不上?!?br>
好像也對。
沈不祿看向裴越慘白的臉色,沒敢吱聲。
他沒說話,只是那樣注視著沈不祿。
“沈不祿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回你該呆的地方。”禹元冷呵道。
沈不祿被嚇得哆嗦,看向裴越。
裴越竟是不怕他,腕骨微挑,指節用力,翻了個漂亮的劍花,棱銳的劍尖直直對準禹元,聲音低沉:“她是被你帶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來這中間蹊蹺的很。
沈不祿也沒個自覺,蹲在角落看戲。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自己也是好奇的很,畢竟像她這么英年早逝的,十有八九不是自己找死就是被人弄死的。
她人緣...啊不,鬼緣自認為還不錯,在萬惡窟鄰里鄰坊的都有那么一點交情。
應當不是會招惹人的性格。
做鬼也做了好一段時間了,也不知怎的就是記不得生前的事物了,等恢復過意識時,已經是條孤魂野鬼了。
好在禹元一直陪著她,從意識模糊時就一直給她念經,活似現世佛一樣,直到如今還是每天逮著她念經。
沈不祿發了好一陣呆,等回過神來時,這兩位竟然好像交涉的差不多了。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看著對方,氣氛再次降落到冰點。
這是交涉失敗了吧。
沈不祿也不敢出聲,盯著兩個人看來看去,忽而想起什么,差點跳起來:“糟了,裴越身上有血!他們該追來了!”
“我這兒有結界,那群鬼尋不來的?!庇碓_了口,氣氛稍稍回溫。
嚯,原來如此。
她松了口氣,又聽見裴越冷冷開口。
“沈不祿是惡鬼,對么?”
禹元恥笑一聲:“萬惡窟里的當然都是惡鬼,你以為什么孤魂野鬼都能進到萬惡窟?”
“惡鬼俗愿未了,便永遠無法得以解脫,對么?”裴越道。
這個倒是真的。
沈不祿默默嘆了口氣,去看禹元的反應。
他的下顎線繃的緊,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回:“解不解脫無所謂?!?br>
“是真的無所謂,還是你執意要將她箍在身邊?若真為了她好,便該讓她回歸正途?!迸嵩降?,“投胎,才是她最好的歸宿?!?br>
“你懂什么?”禹元盯著他,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是那么好投胎的?”
“永遠躲在這里當然無法投胎。”裴越看向沈不祿,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你告訴我,在這里活著真的快樂么?”
也挺快樂的。
平時跟芋圓兒嘮嘮嗑,挨挨揍,無聊時找鄰里的惡鬼打架,也挺....
只是對著那雙漆清的眼珠,她卻沒法開的了口。
...
真的...
快樂么...
腦中有模糊的映像閃過。
好像是她。
不,那就是她。
她站在不勝高的山上,一抬手就能摸到繚繞的云霧,一低頭是萬頃河山。
她大笑著,朝著對山大喊。
你看到我了嗎?
遠處被氤氳的山霧遮蓋,她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一陣風溫柔翩躚著卷過衣擺,又淌過指間。
她伸手抓了個空,笑的大聲,笑的臉也酸,肚子也疼,才又大聲的去喚那人的名字。
她喚,裴越。
....
沈不祿回過神來,發覺面前的兩位都在看她。
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裴越的問題。
“....這挺不錯的,這里雖然天空都是烏壓壓的,每天都有發瘋的鬼鄰居制造噪音,有時候有些小摩擦,吃不到好吃的天天餓著肚子,看不了風景,但是還算...”沈不祿看著禹元越來越沉的臉,絞盡腦汁的想著找補,“...挺適合鬼的生活的,畢竟鬼又不需要吃東西,嗯...也不用看風景?!?br>
“沈葫蘆,你有沒有想過投胎?”裴越問道。
說實話,還真想過。
沈不祿低下頭。
身邊的鬼陸陸續續的投了胎,這樣活著也挺無聊的,她也想過投胎重新開始。
只是她沒有過往記憶,不知道自己死前那一秒許了什么愿。
只有心愿已了的惡鬼才能投胎。
可...
裴越來了。
她有這個預感,裴越一定能幫她找回記憶。
沈不祿盯著裴越,像是忽然下了什么決定。
...
“我想投胎?!?br>
“如若離開這里,沒有充足的陰氣庇體,你會灰飛煙滅的?!庇碓r少的嚴肅了神色,“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死一次也是死,死兩次也是死。我更想明明白白的死,然后了卻一切去投胎。”沈不祿輕松的笑了起來,“芋圓兒,我總不能一直呆在這里吧?”
“當然不能?!迸嵩秸驹谒砬?,對上禹元的目光,“她意已決,你攔不了的。”
“但愿你不會后悔?!?br>
“這是塊陰玉,萬惡窟千年滴水練成,可保你一路魂魄不散,也僅僅只能保住魂魄不散。”禹元將頸間的玉取下遞給她,“外界不比萬惡窟,陰氣不足,你每日都會變為死時模樣?!?br>
“我這....原來不是死后的模樣?”沈不祿有些詫異,惡鬼一般平日保持的都是死后的模樣,她原以為自己這副模樣便是,還曾洋洋自得死樣還算平和。
禹元避開她的視線,沒回答,只是細細囑咐:“你要記住,每日凌晨都會變為原形,每變一次,都要嘗一次苦楚,會痛苦萬分。”
能有多痛。
不過就是在經歷一次死亡的感覺。
沈不祿暗自猜測了一下自己的死因。
并且暗自祈禱了一下希望不要太慘烈。
最好是一下了結,輕松快捷無痛苦。
“我帶他去換件衣衫,你在外面等著。”禹元摸了摸沈不祿的頭,“若是后悔了便回來,我一直在這等你。”
她抬頭蹭了蹭禹元的掌心,難得的乖乖巧巧。
“過來。”
禹元看向裴越,又冷下了臉,轉身就走。
他動作慢,手指一寸一寸沿著衣柜滑動,直到聽見身后走來的動靜,才開了口。
“沈不祿的戾氣極重,我日日夜夜與她念誦經法,才洗去她一身戾氣。”
難怪身為惡鬼,卻全無戾氣,宛如活人。
“你每日,都必須替她念誦經法,否則戾氣過重,她會失去神志,不可控制,若是傷及無辜,就真的會灰飛煙滅了。”禹元聲音冷,“既然你執意要帶她走,便老老實實護她周全?!?br>
“自然?!迸嵩骄従徧Я搜郏八i上的符文,不知是何用意?”
“你最好不去動那個符文。”禹元警告他,“后果不是你能承擔的?!?br>
裴越只是冷冷淡淡的看他,微微側過臉。
————————
“往后就靠你罩著了?!鄙虿坏撆牧伺呐嵩降募绨?,“大哥,一定要幫我順利找回記憶?!?br>
裴越側著身子避了避,忍無可忍的張口:“別碰我!”
矯情!
又不是姑娘家家的。
沈不祿暗呸了一句,又腆著臉上前搭話。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我也不知道。”
裴越沒理她,只是抬頭打量四周:“從萬惡窟出來往南走,便是城鎮?!?br>
她哦了一聲,又自言自語般道:“說實話我還挺好奇自己是怎么死的。芋圓兒老是逗我,今兒個說我是路上踩了石頭被絆死的,明兒個說我出門時候碰到門板撞死的,更過分的還說我吃東西噎死的。”
裴越瞥了她一眼,若有若無的低哼:“你是蠢死的?!?br>
淦,胡說!
睜眼說瞎話!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迸嵩讲恢浪憧渌€是損她。
姑且當作是夸了。
畢竟作為一介惡鬼,她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樂觀心態的。
“你是怎么認識我的?。俊鄙虿坏摵芷诖南氤鲆淮蠖牙寺痔貏e的相遇方式。
可惜的是,裴越看也不看她:“不記得了?!?br>
好沒意思。
沈不祿哼哼了一聲,眨巴著眼又湊上去。
“...真的不記得了?”
裴越抬起劍擋住她,對上她的目光后愣了愣,才別開視線,聲音低沉。
“不記得?!?br>
“那你都記得些什么?”沈不祿也不氣餒,飄在他身旁亂晃。
這景象著實詭異。
裴越不得不拽住她的衣領將她拽到地上:“你好好走路?!?br>
“鬼都是飄著走的。”沈不祿道。
裴越不管,改手拉著她的袖口往前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
又是沒有回應。
沈不祿嘆了口氣,這裴越跟木頭樁子似的,怎么逗都沒反應,她一個人...哦不,一個鬼都快要被憋死了。
她都以為裴越不會開口時,他又停了腳步,回過頭認認真真的說。
“我們去集市?!?br>
哇哦!
聽起來蠻棒的。
“你以往....很喜歡去逛集市。”裴越又道,“我想這樣能讓你回憶起什么?!?br>
“那....以往,是你陪我一起逛集市的么?”
裴越只是淡淡說了句不是,便拽著她繼續走。
不是她吹牛。
裴越這認路的本事比小孩兒還不如。
沈不祿跟在他身后在這個城鎮繞了三圈有余,才見這位大爺定定的站在花樓門口看她。
“這是...集市?”沈不祿很不確定的問。
裴越遲疑了一會,不太確定的回:“....應該?”
“等等,你沒去過集市啊?”沈不祿道。
裴越低著臉,聲音也輕了下去:“...你講過,人最多的地方便是集市?!?br>
這傻孩子。
沈不祿拍了拍旁邊的路人,討了個笑臉:“大哥,知道集市怎么走嘛?”
碰上個熱心腸的,指著路給她說的清清楚楚。
“謝謝大哥。”沈不祿拽著裴越的袖子,“走走走。”
街上人很多,兩邊空地上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攤子,賣什么的都有,還有演雜耍的,小商販吆喝著,留下駐足的人群。
人果然很多,以她看來,她像是行走在一條全肉宴上,到處都是甜膩膩的香氣引誘著她。
沈不祿差點跟著旁邊一個香噴噴的小姑娘走了,便被裴越拽著領子扯回來。
“沈葫蘆?!彼樕行┎?,認真的叫了她一聲,“你不許亂聞,也不許亂走?!?br>
聞一聞也不行。
沈不祿擦了擦口水,只覺得呼吸間全是那股子肉味兒,濃郁的鼻子都快失靈了。
人多陽氣也重。
捧著頸間的陰玉深吸了兩口氣,她拉著裴越往前走。
這片集市不算大,她轉個三兩下便摸清楚了,拉著裴越站在芝麻餅前,腆著臉要裴越付錢。
好在這位是個不缺錢的主。
沈不祿大大的咬了一口芝麻餅,嚼了兩口,又慢騰騰的抬頭。
“裴越,這不好吃?!?br>
她神色不大高興了,難得的懨懨起來。
裴越顯然不太習慣如何應付女孩子突如其來的小脾氣,呆了兩秒:“...那...去買別的吃?你想吃什么?”
金主爸爸!
沈不祿很快又開心起來,拽著他嘀嘀咕咕:“東街那家燒雞,我剛才路過看見,嫩的滴油,好多人排隊?!?br>
裴越了然的點點頭,拽著她去買燒雞。
“裴越你好貼心?!彼浅U嬲\的贊嘆道,“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排著隊做你媳婦?!?br>
裴越只是瞥她一眼,微微皺了眉:“我是修仙者?!?br>
“修仙者怎么啦?”她笑嘻嘻的看著他,“還不是一個腦袋兩個手?!?br>
她大概是真的不懂。
裴越道:“修仙者不許近女色?!?br>
這是什么規定。
“你們修仙者都不娶妻的么?”她震驚的問,“那跟和尚有什么區別?”
裴越跟她理論:“根基淺薄的修仙者很容易被外界影響,不近女色只是為了防止影響修行。”
“那是只有修行淺薄的修仙者不能近女色還是所有修仙者都不能?”
“若是修為深厚....也無妨?!迸嵩酱蟾挪恢涝趺唇o她解釋了,“....只是不能過度沉溺?!?br>
“那你修為怎么樣?”沈不祿饒有興趣地看他怎么回答。
裴越顯然沒料到她還會這樣問,臉一下子紅了。
“你怎么不說話呀?”沈不祿笑的站不直,“你老不讓我碰你,是承認自己修為淺薄么?”
裴越不禁逗,繃緊了臉怎么說也不肯理她了。
好在燒雞買到手了。
沈不祿饞涎的咬了一口,停了一會兒才看向裴越。
“你要不要嘗嘗?”
裴越本是拒絕的,見她神態懇切,也不忍拒絕了,捻了一絲嘗了嘗味兒。
“好吃么?”沈不祿問他。
“還行?!迸嵩揭娝恢倍⒅约?,說的便多了些,“....醬汁甜而不膩,外皮焦酥脆爽,肉質多汁鮮甜。”
“原來這么好吃啊。”沈不祿吶吶道。
裴越聞言微微側著臉去看她。
“這么好吃我就多吃點。”沈不祿自己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后,又笑瞇瞇的捧著燒雞啃。
來來回回也逛了好幾遍了。
裴越陪她站在橋上看夜燈,問道:“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沈不祿搖搖頭,想了想又回,“我只想起我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周圍都是霧,什么也看不見...我朝著遠處大喊,有風吹拂我的衣角,我又笑著喚你的名字?!?br>
“家中門規甚嚴,我自小便在靈山上修行,不得下山?!迸嵩降穆曇糗浐拖聛恚澳憧倎沓澄倚扌校M不來靈山,便爬到對面山上,大喚我的名字,同我講外面的事,我御風咒回應你,我聽到了?!?br>
哇啊。
感覺還挺浪漫的。
沈不祿非常自覺的忽略了那句吵我修行,興致沖沖的問:“還有呢?”
“有時候會被前來授課的長輩聽見,他們飛去趕你,我便御風提醒你?!迸嵩秸f到此,忍不住含了幾分笑意,“你腿腳跑得快,他們趕去時總是早已一溜煙的溜了,等他們走了你便又回來喚,總是氣的他們跳腳?!?br>
聽著就刺激。
沈不祿問道:“那你背上的疤,是因為我被家中的長輩罰的么?”
她抬頭去看裴越,卻沒想裴越一僵,臉色變了又變,最后睜圓了眼睛盯著她。
“裴越?”
沈不祿湊近去探,卻不想猛地被他甩開手。
裴越的臉就在這短短幾秒通紅的不像樣。
“你....”他不知道又怎么了,梗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無恥!”
?
沈不祿懵逼的看著裴越:“我?”
等等...
等等!
裴越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她當機了兩秒,忽然心神領會,當即擺手喊冤。
“我真不是故意看你的,那不是替你解蠱么?這...你那時都暈過去了,我總不能看你等死吧?”
裴越不聽她解釋,只是紅著耳朵佯裝冷靜:“你....你都看了哪兒?”
“你放心,我就摸了上半身?!鄙虿坏摿ψC清白,“我我我又不是故意占你便宜,那不都是為了解蠱么!”
越描越黑。
裴越狠狠的瞪她一眼,甩袖就走。
“誒誒,裴越,你等等我啊?!彼飞先?,“你還知道什么呀?你認不認識我的家里人啊?他們知道我死了么?”
“不認識?!迸嵩酱蟾胚€在生氣,回頭冷冷的看她一眼,“我誰都不認識。”
臭小子脾氣還不小。
沈不祿對著他的背影張牙舞爪的揮了一陣,又屁顛屁顛的追上去:“裴越,你再同我說說啊,說什么都成。”
說實在話。
外面的世界比萬惡窟好上千百倍了。
有軟和的云,溫柔的風,有郁郁蔥蔥的樹林,波光粼粼的湖,也有熱熱鬧鬧的人群,每個人都是帶著鮮活的氣息,有種很吸引人的,生命的美感。連天邊的鳥兒,樹葉婆娑的聲音都是那樣美好。
只要是體驗過,便再也不想回那個陰暗潮冷的萬惡窟了。
夜已經深了。
裴越尋了間客棧租了兩間房。
芋圓兒說了,自她出萬惡窟起,陰氣不足,每日到了午夜便會重新經歷一番死亡的苦楚。
主要是她也不愿意當著裴越的面再死一回。
畢竟是個凡人,萬一把人嚇壞可不好了。
沈不祿捻了一口桌上的甜糕,面無表情的嚼了兩口又吐了出來。
她大概是確定了。
鬼原來是沒有味覺的。
她又倒了杯茶水,還未入喉,手指便瑟縮著抖了一下。
茶杯哐當的掉了地,瓷片嘩啦碎了滿地。
來不及去管茶杯,沈不祿猛然后退了幾步。
心跳重重的跳了一下,腦袋嗡嗡,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倒在地上。
她想爬起來,可是四肢像是被箍住了一樣,怎么也無法動彈。
鉆心的,刺骨的痛一潮接著一潮的襲了上來。
她嗚咽了一聲,臉色變得青白。
....
好痛。
....
好痛啊。
沈不祿發抖著抱緊雙膝。
作為一個鬼,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過痛覺了。
像是有一個刀,不...
不止一把刀。
在她身上割著血肉。
手臂,軀體,渾身上下。
無數無數的刀,痛覺不斷蔓延,已經分辨不出是哪里在痛,或是哪里不痛。
滿身都是冷汗。
她梗在喉間的哀鳴微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嗚咽著發不出聲響。
好痛...
誰來救救我。
誰來.....
她感受著屬于自己的皮肉被刀刃摩蹭的發燙,伴著早已消失殆盡的血氣,被一寸寸剝離。
嘈雜的人聲模糊的在她耳畔響著,一聲一聲,都像是殺死她的最后一劍。
他們說,她該死。
她該死!
她慘叫著什么,喉嚨燙的像是要燃起來。
她喊...
我想死。
殺了我吧。
卻是竟然死不得。
心口嗡嗡的疼,發燙的力量在心窩盤旋,鎖著她的一口氣。
直到淚也淌干了,血也流盡了,像是過了幾輩子那么久。
才把苦痛都被熬盡。
嘈雜模糊的聲音從腦海中消散,痛覺一寸寸的離開,她蜷縮在地上,緊繃的軀體猶有余悸的痙攣著。
沈不祿怔了好久好久,才回過神來,對上一雙通紅的眼。
是裴越。
他不知道何時來了,跪坐在她身旁,深深的看她,像是要將她的一切樣貌都看進骨子里,目光通紅,像是被端了窩的小兔子。
她下意識笑了一下,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臉上的皮肉掉了一塊下來。
她下意識要去抓回來,又看見自己的一雙手,動作停了下來。
簡直不像手了,可以更精準的稱之為...
骨架。
就像是肉鋪上被刮了肉的骨頭。
這么想確實有點惡心。
沈不祿嘆了口氣。
比其他惡鬼看起來都要慘。
原來她死的是這么痛苦。
她一揮手,施法將自己變回原來的模樣。
血淋淋的一切又像是幻影一樣消失的一干二凈。
沈不祿又抬頭看了眼裴越,很照顧對方的情緒的放輕了聲音:“你是不是嚇到了?”
裴越沒出聲。
也難怪。
她在萬惡窟住了這么久,自認為多惡心死相都能接受,可沒成想到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怖。
“我也被嚇到了。”沈不祿看了眼裴越的反應,繼續自言自語,“哪個挨千刀的把老子弄成這個慘樣...”
挨千刀的好像是形容她自己更加合適。
她貌似就被這樣千刀萬剮的殺死了。
沈不祿又默默閉了嘴,看向裴越。
等等。
他是不是....
哭了?
“喂,裴越?”沈不祿喚他,“你哭了么?誒...哭什么啊,我還沒哭呢?!?br>
裴越撲了上來,牢牢將她抱在懷里。
“誒....算了算了,勉強讓你抱一會兒。”沈不祿道,“不過你知不知道我有哪些仇家啊,這么恨我看起來可不像普通仇怨?!?br>
裴越沒說話,只是將臉埋在她肩上,背脊緊繃出弧線,能清晰到他的肌肉因為緊繃而發顫。
她遲疑了一會兒,將手搭在裴越背上,小心翼翼地輕拍了拍。
裴越平時瞧著冷,卻是心軟得很,見識到她的慘樣后,在她肩膀上貢獻了一個時辰的眼淚,將她衣服都打濕一大塊。
沈不祿艱難的扭了扭僵硬的脖頸,暗自吐槽。
還真沒見過比裴越還能哭的人。
“我送你回萬惡窟吧?”
這是裴越抬起頭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會找出害你的人....加倍奉還。”
這是裴越抹了臉說的第二句話。
“等等等等?”沈不祿倒吸一口氣,“我還沒說啥呢,你就放棄幫我了?你得幫我找回記憶啊。”
“你離開萬惡窟,每日都要承受這樣的苦楚?!迸嵩交謴土死潇o的神色,“為那么點記憶來說,不值當?!?br>
“什么值當不值當的,我要投胎啊大哥?!?br>
“你...想投胎?”裴越的神情復雜極了。
“誰不想呢。”沈不祿來脾氣了,嘴沒把關露了餡,“我也想吃東西時可以嘗到味道,我也想能聞到香味,我也想去當一個人去活著啊,你以為我愿意這么不死不活的啊?”
大概是她語氣有些重,裴越沒再說話了,只是盯著角落發呆。
沈不祿有些后悔了。
她咳了一聲,抓著裴越的衣角輕輕拽了拽:“我...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了?!?br>
他安安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難得沒避開,任由她擺弄:“想起什么了?”
“禹元?!鄙虿坏撓肓讼?,又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看著裴越,“他陪我逛集市,給我買好吃的?!?br>
裴越垂眼,語氣淡淡:“還有呢?”
她沒繼續說。
...
還想起來。
她被綁在高高的臺上,她在哀嚎,在痛哭。
她在求底下的人。
可是直到她死,也沒有人肯寬恕她。
————————8.29更新———————
經歷了一遭苦,裴越又捧著經書在她身旁念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經蒙蒙泛起魚肚白。
沈不祿也沒了精神,懨懨的跟在裴越身后走。
好在他今兒個沒有逛集市的打算,復又帶著她趕路。
她懶得走,又怕嚇著行人,干脆手一揮隱了身形,飄在裴越身邊。
“裴越,你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兒?”沈不祿懶洋洋的問。
裴越道:“你曾同我講過,喜歡去河里抓魚?!?br>
?
沈不祿問:“該不會又是我站在山頭告訴你的吧?”
裴越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也太慘了,天天被關在山上修煉么?”沈不祿問道。
“我是裴家的獨子?!彼贿@么一句,“該擔起裴家的大任。”
死腦筋。
活該這么慘。
沈不祿抬頭看了看天,艷陽高照,曬的鬼魂都淡了幾分。
她好歹也是個鬼。
雖說不怕太陽,也不代表喜歡啊。
沈不祿有氣無力的喚:“大哥,這天氣來抓魚啊?!?br>
裴越愣了一下:“是我沒注意,不如先去陰涼處歇歇腳?”
好嘞。
她眼睛好得很,看見前面有處茶攤。
攤上人不算多,隔壁桌是對夫妻,抱著一個小女孩。
那小孩子長得可愛,小臉肉呼呼的,眼睛也大,看見她便咯吱咯吱的笑。
她覺得好玩,也顧不上吃茶,朝著那小丫頭張牙舞爪的逗。
“姐姐?!毙『⒆虞p輕的喚她。
“哪兒有姐姐?”
小孩子的父母四周看了看,只看見裴越孤身坐在那里,低下頭去逗孩子:“寧寧看清楚,那是哥哥?!?br>
小孩子指著她,不依不饒的喚。
“姐姐?!?br>
那方位不像是指裴越。
“哪有什么姐姐,別瞎說?!?br>
小孩子倔,指著說有。
小夫妻的神色都變了,一把抱住孩子,捂著小孩子的眼睛,頭也不回的跑。
裴越道:“你嚇著他們了。”
沈不祿伸手顯了形,回頭去看他們的背影,忽而開口道:“那孩子叫寧寧?”
“大概?!迸嵩交氐?。
“寧是什么意思?”她有幾分好奇。
“平安寧靜?!迸嵩降?,“許是父母期許她一世安寧?!?br>
“那...越呢?”
裴越看了她一眼:“飛越,出眾?!?br>
“是你父母期許你出眾優秀么?”沈不祿問。
姑且算是。
他點了點頭。
“那....祿呢?”沈不祿又問,“旁些女孩子的名字都是極好聽的,我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為什么會叫不祿呀?”
裴越慣來耐心不多,回她幾個問題已算極限,聞言也只是愣了幾瞬,避開視線:“走了?!?br>
又不回答。
沈不祿朝著裴越的背影做鬼臉。
正巧那人回頭看她,被抓了個正著。
裴越看著她,很難得的軟和了眉眼,淺淺的笑起來。
“你笑什么!”沈不祿自覺丟臉,惡狠狠的威脅他,“你什么都沒看見?!?br>
裴越沒應她,只是放輕了聲音,少年冷啞的聲線也顯出幾分溫柔。
“祿是福氣的意思?!迸嵩娇粗案猓_\?!?br>
“....可是,我叫不祿啊?!鄙虿坏摢q豫道。
沒福氣?
哪個要命的父母取的名字。
也太有才了。
“你記錯了。”裴越又笑起來,“...你叫沈葫蘆。”
“你才葫蘆!”
裴越這木頭性子竟然也學會取笑人…不,取笑鬼了!
世風日下??!
裴越笑夠了才正經的對她道:“可能是碌碌而為的碌。許是不愿你...碌碌而為,也算一種期許。”
行吧。
這個解釋勉勉強強也求得了個心理安慰。
沈不祿朝著裴越道:“我要吃糖葫蘆。”
裴越十分不能理解她嘗不出味道還要貪嘴的舉動。
她自有一番說法。
所謂望梅止渴。
就算沒味兒她也會想象出味兒。
裴越嘆了口氣:“這荒郊野嶺我上哪去買糖葫蘆?”
“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嚶嚶嚶。”
“都是葫蘆一家,相煎何太急?!迸嵩接謬@。
“你才葫蘆啊!我叫沈不祿?。?!”
裴越是越來越壞了!
沈不祿安安穩穩的坐在酒樓里,抓著糖葫蘆,惡狠狠的咬下一口,又趾高氣揚的致使對方:“本惡鬼還要吃對面那家酥餅!”
裴越不動神色,端著茶悠然的酌了一口:“那明日的份例便沒有了?!?br>
魚是沒抓成。
主要是沈不祿嫌熱,撒潑打滾著要進城休息。
沈不祿倒吸一口氣,掐著嗓子哭唧唧:“你變了嗚嗚嗚裴越!”
裴越被她煩了半天,嘆了口氣:“別嚎了,我去買還不成么?你坐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沈不祿得意洋洋的朝他拋出一個勝利者的眼神。
這酒樓著實不太正規。
一會兒湊上來一個推銷自家的東西。
沈不祿趕走了一波又一波,十分納悶。
她看上去就這么像有錢人么?
可笑!
她嘎嘣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蘆,注意到有個老叟在隔壁桌神神叨叨的說些什么。
沈不祿好奇,湊了耳朵聽,原來是個算命的老先生。
隔壁桌的人也迷信,十分虔誠的替自家的新生兒求名。
那老頭晃晃腦袋,問了生辰八字,便念了一字。
瞧著還挺有模有樣。
見那老頭要走,沈不祿連忙喚住他:“嘿,老..老先生留步!”
直到那算命的轉過身她才看清是個瞎了眼的。
嚯!
沈不祿又喚了一聲:“老先生,這兒。”
大概是因為看不見,那算命先生扭著頭四處“看”了兩眼,才朝著她的方向慢步走來。
也沒啥事。
她一個鬼也沒什么好算的。
主要還是....
“老先生,不祿這個名字怎么樣?”
“不祿?不是什么好詞兒。”那人神神叨叨的,“你就理解為....死亡的意思吧?!?br>
那算命的又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她也沒細聽了,只是盯著這老頭臉上的褶子發呆。
...
好像也勉強算是貼切。
也是。
她本來就是個死去的惡鬼。
沈不祿怔了怔,再一回神,便看見裴越站在遠處看她。
他似乎想說些什么,嘴唇抖了兩下卻又什么都沒說。
裴越又不肯理她了,垂著眼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酥餅遞給她。
沈不祿嘆了一聲。
真不知道這人生的哪門子氣。
她湊了過去:“我真沒別的意思...就隨便問問?!?br>
裴越不說話。
以慣來的冷漠姿態對她。
“我只是....想多一點了解一下自己?!彼偷偷溃岸颊f名字是父母的期望,我只是....想知道他們對我的期望是什么。”
沒成想是個死。
沈不祿又嘆一聲:“我真的很想再活一次,所以也在努力的去找回記憶?!?br>
“其實之前也有過這個念頭?!?br>
“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定,我舍不得芋圓兒,他待我好,我知道的....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去投胎了,他會不會....”
“你若真的投胎了,他也會走。”裴越打斷她,語氣寡淡,“他本不是鬼?!?br>
沈不祿愣在原地,好半晌才錯愕的看著裴越。
裴越搶在她問出聲前回答了。
“他是妖,為你才留在萬惡窟?!?br>
她還想問些什么,卻見裴越幽幽的望著她:“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投胎了,這世上就真正的,再也沒有沈不祿了。”
“那也沒什么不好的?!鄙虿坏摀狭藫夏?,“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一個英年早逝的小炮灰而已,沒有我這世界一樣很好。”
...
“可裴越沒有你,不好?!?br>
沈不祿嗆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茬了,咳嗽了半天才來得及抬頭:“你...你說什么?”
裴越沒再說了,只是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是那個眉目冷淡的少年。
———————8.29 二更————————
誰也不知道自己死亡前的那一瞬間會許什么愿望。
可能是期許與重要的人再見一面,也有可能是手刃仇人,或者是天馬行空,毫不相干的,例如去吃一次沒吃過的甜點。
沈不祿戳了戳裴越,非常嚴肅認真的道:“我猜測我的遺愿應當是吃遍天下美食?!?br>
裴越只是用劍炳推開她的手,冷漠的回:“然后呢?”
沈不祿殷勤的湊上去:“裴越大爺,賞點錢吧,我想吃那家的炸糕?!?br>
裴越充分懷疑沈不祿是餓死的。
見裴越沒反應,沈不祿撅著嘴哼哼唧唧:“....我想要什么芋圓兒都會給我?!?br>
裴越收回剛才的想法,沉下目光冷冷的剜她一眼。
沈不祿一定是被人揍死的。
“算~啦!”沈不祿哼了一聲,“本惡鬼還不吃了,你之前說芋圓兒是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還不如拿炸糕堵住她的嘴。
裴越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他是你以前救下的一只小妖,與你相識后便一直陪著你。你從前最喜歡上山煩我,后來....你來的越來越少,說的越來越多都是關于他?!?br>
這怎么聽著...
有股醋味??!
沈不祿笑開了臉:“裴越你是不是吃醋啦?”
裴越充耳不聞:“你說你喜歡逛集市,從前沒有人陪你去,后來是他在陪你,他陪你一起抓魚,陪你摸兔子窩?!?br>
他停了一會兒:“...你們還撿了只兔子養。”
不難聽出他語氣中隱約的失落。
沈不祿支著下巴笑瞇瞇的看著裴越。
裴越當時肯定很想一起玩。
可惜只能每日在山間打坐修行,聽她遠遠的說兩句外面的樂趣。
嗚哇啊,說不定還會偷偷躲在角落哭鼻子。
“后來有日,你上山與我告別,說要和禹元....”
“私奔?浪跡天涯?”她沒個正形,“你倒是快說啊?!?br>
裴越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冰冰的瞪她一眼,才組織著語言:“你說要與他去...闖蕩江湖?!?br>
“這不就是私奔么?”沈不祿嘖了一聲,“跟芋圓兒私奔,穩賺不虧!”
她惹惱了裴越,裴越又不肯搭理她了。
沈不祿唉嘆一聲。
裴越這性子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還愛記仇。
一句不是就要哄。
“裴越,你倒是講完啊,我跟芋圓兒私奔.....咳!逍遙江湖后呢?”
裴越道:“我怎么知道?”
他又抬了眼,那雙烏漆的眼睛流露出幾分明晰的落寞。
“那是你的過往,你該自己想起來?!?br>
頸后的符文有些燙的生疼。
有什么東西沖破禁錮直奔腦海,模糊的,破碎的記憶呼嘯著卷起。
沈不祿下意識退了兩步。
她看見了...禹元。
...
準確的說,是記憶里的禹元。
他在陪她逛夜市,街邊掛滿了漂亮的燈籠,河里映著一個又一個的河燈。
她的眼睛被河燈映的亮晶晶的,禹元笑她,說她的眼睛比星星還亮。
后來禹元去買河燈了,她聽見好像有人喚她。
回了頭,突然笑了起來,朝著那處奔了過去。
頸后的符文被人按住,一股冷純的靈力沿著那個符文沖撞進身軀,回憶突兀的斷開,沈不祿猛然退了兩步,回頭去看裴越。
他的臉色很不好,極為復雜的對上她的目光。
“這是什么?”她問道。
“妖丹?!迸嵩筋D了一會兒,聲音低澀,“....禹元竟將他的妖丹放在你身上了?!?br>
她雖然不懂,卻也知道妖丹對于妖是很重要的東西。
“妖丹穩固你的三魂六魄。”裴越道,“同時也鎖住了你的記憶?!?br>
“若是你強行沖破,妖丹很可能會被損毀。”
...
“我想回去了。”沈不祿看向裴越,“回萬惡窟。”
她寧愿什么都不記得。
也不愿冒這個風險。
不投胎也沒關系。
所有亂七八糟的記憶都比不得一個禹元重要。
裴越的聲音有些?。骸?...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最后一個地方,是靈山對面的那座山。
從前的沈不祿總是站在這里喚他。
“這里什么也看不到?!鄙虿坏撎ь^看了看四周。
滿是云霧繚繞,美則美矣,卻又冷清的很。
裴越日日夜夜對著這片景,會不會覺得枯燥乏味。
“沈葫蘆。”他看著她,“我沒有真的嫌你煩?!?br>
就說這個?
沈不祿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見他紅了耳朵,才笑了起來:“我知道?!?br>
裴越移開視線:“你想不想去...抓兔子?”
沈不祿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直到裴越的臉越來越紅,才戲謔道:“好啊,是不是還要去抓魚?”
“不想去就算了?!彼笞斓懒艘痪洹?br>
“真的不去?”沈不祿道。
裴越猛然瞪了她一眼。
她笑的站不直身,險些引得裴越不顧風度上前揍她。
幼稚鬼!
沈不祿看著裴越繃緊的臉,沒忍住又笑出聲。
抓兔子比想象中的簡單。
大概是因為她是惡鬼,對于生命的氣息能很輕易的查尋到,她很輕松的就給裴越逮了一只。
裴越一點也沒有修行者仙氣飄飄的模樣了,他就坐在地上,身上沾了灰土,小心翼翼的環著只灰色的野兔,不敢去摸,只得僵著身子看向沈不祿求助。
瞧這傻樣。
沈不祿笑他,抓著他的手按到兔子身上。
他瑟縮了一下,才僵著手,試探著輕輕摸了摸。
軟和。
小小的一團,毛發厚軟油滑。
裴越逐漸放松下來,兔子被他摸的舒服,蹭著他的手心撒嬌,他便忍不住倒吸了口氣,猛地抬了頭,眼睛亮亮的看著她。
“你這么喜歡兔子呀?”沈不祿道。
裴越沒說喜不喜歡,只是小聲的喚她:“沈葫蘆,你來摸摸看。”
沈不祿悶笑一聲,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灰。
他愣了一下,呆呆的看著她,沒想起躲,等她收回手后,才猛然避開視線。
嘖!
又忘了這家伙不喜歡別人碰他。
沈不祿敲了敲腦袋,稍稍往后挪了兩步:“我不是故意的?!?br>
大概是看在她陪他摸兔子的情分上,裴越沒說什么,低著頭盯著兔子發呆。
“你這么喜歡它,可以把它抱回裴家養?!鄙虿坏摰?,“難得見你這么喜歡?!?br>
“不行的?!迸嵩降?,“....裴家不會讓我留這些東西的?!?br>
這都不行?
“還真是一點兒人味兒都沒有。”沈不祿吐槽道,“難怪你被養成這幅性子?!?br>
“我的性情....很討厭么?”裴越問她。
這樣說倒有點傷人了。
沈不祿思考良久:“也不算討厭....但是換了別人,肯定不會主動接近你。”
她想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接近你也是因為你長得好看?!?br>
“你是不是覺得,跟禹元相處....”裴越遲疑了一會兒,“是不是和他相處更舒服?”
那確實是。
芋圓兒跟她算是臭味相投,相處起來輕松也自在。
裴越也不自討沒趣了,將兔子輕輕放在地上,對她道:“走吧。”
“不抓魚了?”
“不抓了?!迸嵩降?。
也好。
沈不祿伸了個懶腰,又聽見裴越喚她。
“沈葫蘆?!?br>
她看過去,裴越的目光還留在那兔子身上:“其實你同我告別那天,我下山去找你道別了?!?br>
沈不祿哦了一聲:“是找我道別還是要跟我私奔?。俊?br>
裴越只當沒聽見,又道:“....我還沒尋到你,便被家族中的長輩發現了?!?br>
沒尋到也正常。
以裴越這個認路的本事,沒走丟都算好的了。
沈不祿想起什么:“你背上的那些疤....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他沒說話,大概是默認了。
“太狠了吧。”沈不祿嘆了口氣,“看著就疼,沒少下狠手?!?br>
裴越道:“也還好?!?br>
起碼....
他沒再說什么,只是微微垂了眼:“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說來說去也就這幾件瑣事?!?br>
“也無所謂了?!鄙虿坏摏_他笑了一下,“我現在記得,和你一起逛集市,摸兔子。”
這曾是裴越的遺憾。
————————8.30更新————————
往返的路不太好走。
這片的霧大,加上天色漸晚,裴越帶著她去客棧歇一晚再上路。
聽聞這家客棧的酒菜有名,廳里多的是人,嘈雜著吃酒聊天。
“他們在說什么?”沈不祿問道。
實在不是她八卦,隔壁桌的人自他們進來便一直在唉聲嘆氣。
裴越回:“近來雨多,將糧食都淹了。”
他神情寡淡,倒是惹沈不祿好奇:“你們修仙者都不管這些事嗎?”
“管不過來,久而久之,也沒人再管了。”裴越道。
“可修仙...不是為了幫助百姓嗎?”
裴越神態漠然,就像靈山上飄渺不定,觸手不及的霧色。
他不無譏諷的道:“更多的是為了自己,人都是自私的為自己而活。”
“你也是嗎?”沈不祿道。
“....以前不是,后來是了?!彼@樣說的。
這也是個倒霉孩子。
沈不祿嘆了一口氣。
“煞星祭了天,定是惹惱了天神,自那以后,這一片總是出現些怪事?!?br>
有一聲壓低了嗓子的碎語冷不丁地鉆入耳中。
桌上的酒杯被失手打翻,哐當的跌在腳邊。
她對上裴越的目光。
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些人還在竊竊私語,聲音小,卻像螞蟻一樣鉆的耳朵生疼。
“誒,你還記得么,祭天那日,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血,延綿著祭祀臺從下流。”
“可不是么,多少刀子往那煞星身上捅啊,也不愧是煞星,命硬的很,活生生被剜的不成人形,竟然還能哀嚎慘叫?!?br>
“裴家的大仙人在一旁施法吊著一口氣,她當然死不了?!?br>
裴越的臉煞白煞白的。
他眼底是不可置信的驚慌。
...
破碎的記憶被細碎的人聲呼嘯著逐漸喚醒。
沈不祿怔怔的抬起頭。
...
那日被強行打斷的記憶再次浮現。
芋圓走開了身去買河燈,有人在背后喚她。
她一回頭,看見了裴越。
等她追上去后,已經沒了蹤影。
再后來....
有人對她說,裴越在等她。
她跟著那人走,最后被萬人綁上了祭臺。
他們唾罵她。
說是因為她,天神不降雨。
他們要把她祭天。
他們說,只有這樣才能讓熄平天神的怒火。
是了。
她記起來了。
她是沈不祿。
傳說中的煞星轉世。
沒有人期許過她,贈予她的只有對死亡的詛咒。
不祿。
早夭,年少而亡,夭折。
真不知道是該感嘆還是諷刺。
仿佛生來就不平等。
就像是裴越,就像是她。
一個天之驕子,一個煞星厄運。
有多可笑。
就因為一簽一卦。
她便被綁在了祭祀臺上,受萬人唾罵,遭千刀萬剮。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頸后的符紋燙的生疼。
囤積著的戾氣愈壓愈猛,在體內橫沖直撞著等待某個契機爆發出來。
有人在哭,有人在叫,他們指著她喊。
煞星!
手掌一揚,幽冷的鬼火顯了影,明滅不定的照亮她的眼睛,猶如地獄而來的鬼魅,陰郁兇戾。
“沈葫蘆!”
裴越在喚她。
“不要傷人!”
棱銳的劍颯沓破空,抵上冰冷的鬼火,輕震著發出錚錚的鳴聲。
她已經聽不進了,抬手便抓住一人,尖銳的指甲輕而易舉的刺破皮肉。
血液的氣息明顯讓她更加振奮了,沈不祿深深嗅了一口,猛然撲了上去。
未果。
有人從身后攔腰抱住她。
找死!
她惱怒的回身,用指甲狠狠的刺入。
“...沈葫蘆?!?br>
那人喚她。
....
裴越。
她的動作稍稍滯了一瞬,他便猛地貼上來,手掌抵上她的后頸,一股子至純的靈力蜂擁涌入,鎮壓著躁動的符文。
她反抗,戾氣化作最銳利的武器,一次次穿過那人的軀體。
他沒有放開她,死死將她按在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復:“沈葫蘆,不要傷人?!?br>
“他們是無辜的,傷了人就真的沒法投胎了。”
“禹元在等你回家?!?br>
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她難道就不無辜了嗎。
她潰然大哭,血一樣的淚沿著臉頰流下。
“裴越,我好疼啊。”
“我帶你回家?!迸嵩降溃吧蚝J,我們回家。”
可沈不祿早就沒有家了。
“裴越,你說過要替我復仇,可害我的那個人是裴家的,許是你的同門,許是你的兄長父輩,你又會怎么做?”
“那個人騙我,把我騙到了祭臺,又告訴大家,都是因為我,天神才會降罰。”她道,“因為你第一次違逆了裴家,偷偷下了山,因為我會是你修行路上的絆腳石,因為裴家的獨子不能有任何私欲,所以我必須死,是不是?”
她看著裴越,等他說些什么。
裴越只是看她,臉色慘白,比靈山上冰冷的月光還要白。
“你說的對,裴越,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br>
“沈葫蘆...”
“裴越?!鄙虿坏摯驍嗨?,“我想起臨死那時的愿望了。”
裴越嗓子干涸:“...是什么?”
“...那一剎那,我想的是,能有一個人來對我說....沈不祿沒有做錯什么。”她盯著裴越,嘴唇微動,“你能....完成我的愿望嗎?”
她的愿望好簡單,可是自始自終,都沒有人對她說過。
裴越的眼睫濕淋淋的。
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血淚,手抖的厲害。
“....你沒有錯?!?br>
“至始至終,什么都沒做錯?!?br>
“替我向芋圓兒道個別?!鄙虿坏摰?,“...裴越,保重。”
從此再無沈不祿。
一切都結束了。
...
滿地的血。
慘叫猶在耳畔回蕩。
裴越面無表情的將劍收回,劍尖上的血滴到了袍邊。
臟的很。
“孽畜!孽畜!我看你是魔障了!”
也確實是。
“你可知道!這般舉動會毀了多年修行!你往后怎么修仙!如何飛升!”他的長輩氣的跳腳,恨鐵不成鋼的瞪他,“我裴家怎么出了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孽畜!”
“一命抵一命,一刀不多,一刀不少?!迸嵩秸f罷,劍哐當的掉了地,鏘然碎成兩半。
“裴越不孝,以劍折多年養育之恩?!?br>
沒人敢攔他。
他只身離開裴家,往后獨行江湖,平盡不平之事,只愿世間再無劫難。
完。
【正文到這里就結束啦,這篇文出生前前后后也就三四天的時間,邏輯上細究還是有漏洞和不足。原本也只是一個隨便一寫的小腦洞,沒想到得到了大家的喜歡,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如果沒有泥萌的熱情,我是絕對沒動力寫完的!你們的評論我不一定會回,但是大多數都會看,最初設定的是裴越男主,不過沒想到芋圓兒的人氣挺高的,糾結了一番還是決定弄一個開放性結局,最后鞠躬謝謝大家的支持!以下是大致介紹三人后來生活的小番外】
1.
面前的巨獸潰然倒地。
裴越翻手收回劍,視線冷冷的瞥向一邊。
“你看夠了沒有?”
樹后竄出個小姑娘,露了半邊臉,笑嘻嘻道:“仙長的劍法好,我還沒看夠。”
無聊的很。
那小姑娘又喚他。
“誒,仙長,你叫什么名字???”
裴越不理她,背著手轉身而去。
2.
“怎么又是你?”
裴越冷冷的盯著眼前的小姑娘。
“好巧啊仙長?!彼裏崆械臏惿蟻恚霸蹅冋嬗芯?。”
他的目光移開,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只一個法術下去,又讓這片田野重現生機。
“仙長,你原來不止會殺妖獸啊。”她夸張的很,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仙長你好厲害啊,這么biubiu兩下就解決了全村的難題?!?br>
他充耳不聞,對著村長淡淡道:“裴某先行告辭。”
“誒誒誒別走啊仙長!”小姑娘拽他的衣角,“我有個朋友,他有點難題想要問問仙長?!?br>
那手剛在地上刨過土捏過泥人兒,臟的不忍直視。
裴越猛地后退兩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問問仙長嘛?!毙」媚锉凰粌?,懨了一會兒。
“你要問什么?”裴越道。
“我那個朋友是個妖。”小姑娘瞧了瞧他的反應。
“怎么?要我收了他?”裴越道。
“不不不不!他...他的妖丹不小心弄丟了?!毙」媚锛贝掖业臄[手,生怕他誤會,“他后面又修煉出了妖丹,只是和原來的不一樣?!?br>
裴越抱著劍盯著她繼續說。
“后面修煉出來的妖丹...有鬼氣。”小姑娘撓了撓腦袋,“我也不知道他一個妖怪怎么還能后天混血,他聽說了仙長您的大名,特地托我來問問您?!?br>
“能用不就行了?!迸嵩嚼淅涞溃拔壹炔皇茄?,也不是鬼,問我有什么辦法?”
誒誒誒誒?
小姑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呆在了原地。
3.
裴越沒能走成。
村里人好客,怎么也要留他吃個飯。
一群人圍著他,他只得跟著回了村,又悄悄尋了個角落。
“仙長,這就是我的那個朋友?!毙」媚锊恢趺从终业剿?。
裴越不感興趣,低著頭專注的磨劍。
這劍比不得原來那炳,沒用幾日便鈍了。
“芋圓兒,你又買了什么好吃的?”小姑娘饞涎的問。
裴越手一抖,撞上劍刃,蹭出了條血痕。
他猛地抬頭,冷不丁撞上那人的眼神。
禹元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沖著那小姑娘說:“今兒個買了叫花雞,你是不是饞了很久?”
“哇啊芋圓兒你最好了!”
【想了想還是準備寫下這一段話,長篇大段預警?。?!
這篇文其實滿粗糙的,缺點也多,設定細想還是有些不足,也看了大家的一些反應,好像很多人都沒看懂結局,我就大概的解釋一下。
首先是裴越。我腦補的裴越是個少年郎形象,因為常年孤身修行,帶有一絲不諳世事的疏離感和冷清。他不善于與外界接觸,自帶路癡屬性,有一點點小傲嬌,同時也有一點瘋批屬性,固執起來會很讓人頭疼。我真的蠻喜歡裴越的,可惜我文筆有限,可能發揮不出他的魅力??匆娪械娜肆粞哉f不喜歡他,也會覺得:啊崽崽被討厭了嗚嗚。
結局我描述的比較隱晦可能大家會看不太明白,其實也有一點虐裴越的意思。
沈葫蘆其實是有點怨裴越的,所以才問裴越能不能幫她完成心愿,意味著讓裴越送她完成心愿去投胎。也就是讓裴越親手將沈葫蘆送離這世間,然后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陪著裴越一起笑的沈葫蘆了。
后來滿地的血,裴越折劍,是裴越替沈葫蘆報仇去了(沒錯就是殺了那個騙了沈葫蘆的家伙)。其實劍是有設定為很重要的那種系了一絲心魂上去的,所以劍折對裴越的修為也有影響(不過在文中我沒提到,準備之后修文時增加進去)同時因為欺師滅祖,裴越這一世再不能修仙飛升了,只能依靠僅剩的修為去行俠仗義,讓這世界上的痛苦少一點,再少一點。
蠻多人說結尾倉促的嗚嗚嗚我自己也知道,其實第一次那么多人關注我壓力已經蠻大的了,因為我文筆腦洞都不算好,又是一貫的鴿王,從來都是自顧自的單機寫,想到哪里寫到哪里,沒靈感了就停幾個月再看,最后完結那一天真的想的腦殼生疼,又想不出寫什么,最后還是把這個結尾發出來了。我只能說不坑是我最大的愛了鞠躬。
再就是芋圓兒。
我真的沒想到芋圓兒會這么受歡迎,第一次創造出他的時候還一遍遍的讀那一段落生怕大家覺得他出現的突兀。
芋圓兒的人設其實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樣,他不算是傳統的溫柔男二。
我所想的芋圓兒是有一點頑劣的性格,會捉弄人惡作劇,幽默風趣,會帶著葫蘆到處撒野,上天鉆地,和她到處浪,當然骨子里也有穩重可靠的,會陪著沈不祿傾聽她的苦楚。他尊重沈不祿的想法和愿望,并且支持她陪她去闖蕩江湖。
如果說三個人站到一起,寵葫蘆的,帶葫蘆到處玩兒的一定是芋圓兒。裴越則會無奈的拉著鬧了一天的兩個人趕緊回家。
后來出了變故,沈不祿死了,芋圓兒是自責自己沒保護好她的,他拿著自己的妖丹去穩固她的魂魄,將四散的魂魄一點一點聚集起來,帶著她來到了適合惡鬼居住的萬惡窟,一遍又一遍的給她洗去戾氣,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沈不祿逐漸清醒。
芋圓兒開始是不想沈葫蘆去投胎的,畢竟沈不祿的記憶被封,俗愿忘得一干二凈。
他那時候想的是讓沈不祿開開心心的,哪怕是永遠是一個惡鬼也好。他不愿沈不祿再想起來那些過去,被人嘲笑指責謾罵,被人綁在祭臺上的過去。哪怕那些過去里也有那么幾分美好。
但是沈不祿想去投胎了,他便支持,她痛了傷了只要回來,他就一直在。
最后結尾的小番外里,那個小姑娘就是沈不祿的轉世。
芋圓兒找回了葫蘆,也告訴了裴越。
還有其實一直在盡力避免裴越和芋圓兒的對手戲(www總感覺有奇怪的cp感)
這篇文其實我后來有再去添加一些細節包括情節的,我內心更喜歡裴越的,寫這篇文最開始腦洞也是為了嫖裴越www所以增加的也是關于裴越的感情戲。
很多人其實都蠻喜歡芋圓兒的,所以這里的這一篇我就不改了,就是開放式結局,大家各憑喜好去看。
至于裴越版的我會在晉江上慢慢修改,如果有喜歡越越的可以去晉江等更。
再一次鞠躬感謝大家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