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歲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是我和弟弟從小到大的玩伴;
四歲的時候她是李大笨的母親;
十歲的時候她一只眼睛失明;
十三歲卒。
她是奶奶家養的狗。
她叫莉莉。
那時候我還小,她也還小。
我對她笑,她陪我鬧。
那時候奶奶住在破舊的二樓,小小的房子。
小時候的她,與小孩子沒什么兩樣。調皮,喜歡出去瘋,愛玩。
那時候,弟弟也還小。我們就蹲在她的窩前都她玩,搶著抱抱她。
那時候她就像高傲的姑娘,保持著優雅,家里人都叫她莉莉小姐。
后來,奶奶搬家了,新家大了許多,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奶奶把她的窩挪到了院子里。
一如既往的,每次去奶奶家我都蹲在院子里,把肉和饅頭嚼碎了喂給她吃。給她整理好小窩,其實也就是幾個石塊和一塊木板打造的一個遮蔽物。臨走的時候我會跟她說再見。
后來我長大了。弟弟也長大了。爺爺奶奶也老了。
她在院子里,無論是知了一直叫的盛夏還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她都在那里。
奶奶年紀大了,變懶了也變的暴躁。
一年才給她洗一次澡。每次她想進屋來,爺爺都會大聲呵斥她,她總是像個孩子似的趴在地上,尾巴夾在腿中間,一雙大眼睛撲扇撲扇的看著你,哦對,那時候她的眼睛還特別大特別好看,可爺爺總是一腳把她踹出去,嘴里還嘟囔著,你那么臟進來干嘛。
所以每次我都去院子里蹲在那里跟她玩。
后來我讀高中了。每周才能見她一次。
她生了一窩小狗。
五只。
那段時間奶奶又開始照顧她了,因為她要給狗仔喂奶。
我挑了一只最內向的狗寶寶帶回了家。而現在我卻丟了他。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也有七八歲了吧。
后來奶奶執意把其他四只寶寶帶出去賣掉了。
她開始不吃飯。
可沒幾天她又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恢復了正常。或許這就是有篇微博說的,任性的行為大概只有被愛的人才有資格這么做吧。
后來我讀大學了。大概一年也就見她四五次。
記不清是哪一年,她有一只眼睛像是蒙了一層霧。奶奶說是白內障。
我打電話給寵物醫院,醫院說可以做手術。也可以不做。
奶奶說別管她,可能幾天就好了。
幾天之后她的右眼越來越白,后來直接變成了灰色,眼球也開始萎縮,直至完全失明。
那年,再也沒人寵溺的叫她莉莉小姐。
已經八九歲的她開始發福,掉毛,一度胖到我都抱不動。
奶奶每天下午會出去遛彎,她也會跟在后面。
奶奶從不管她,用奶奶的話說就是,都瞎了一只眼的狗,有誰會要。
每次聽到這話,我的心都會一沉,然后想起曾經孤傲的莉莉小姐。
雖然她一年才洗兩次澡,我是全家唯一一個愿意抱她的人,直到最后一次見她。
從剛開始寸步不離的跟著遛彎,到后來走兩步就走不動了她會慢慢的溜達等到奶奶轉了一圈回來再屁顛屁顛的跟著。
直到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樣跟著奶奶回家,在院子門口,她躺下了。
奶奶以為她累了。
她真的累了。甚至都沒有力氣踏進熟悉的家門。
幾十分鐘后奶奶后知后覺的出去看看她。她也看著她。
奶奶趕忙把她抱進屋里,摸著她的頭。
她閉上了眼睛。
當然這都是奶奶講給我聽的,剛聽到的時候我算了算,已經十三四年了,也算壽終正寢。
用我們人類的話來說,也算喜喪。
可不知道為什么,就在敲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
這就是莉莉小姐的故事。
死亡對你我來說,始終是個沉重的話題。
我只有二十歲。
可我畏懼死亡。
但不可避免的,死亡離我們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我看過醫院里病人臨死前渾身插滿管子
也看過病人因為疼痛整夜的呻吟
看過全身癱瘓的老人蜷縮在病床上皮包骨頭
看過無法進食的病人終日打營養針度日
在《最好的告別》一書中,提到“善終服務”。
善終服務的目的是讓病人把今天過的最好,而不是為了未來犧牲現在。當你選擇了善終服務,在生命最后關頭,你不會被切開氣管,沒有電擊。只是盡可能的讓你減少疼痛,在生命的最后時間內盡可能地完成最后的愿望。但這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縮短你的生命,那么你是想延長疼痛的生命,還是想要縮短的但卻是你想要的生活呢。這個問題無論對于醫生還是病人都是一個難題。我忍不住會想,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幾天,給我提供善終服務的醫生問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在生命快要走到終點。你想要什么?我想這才是困擾著病人的那個問題吧。
生死輪回,人生常事。最后,祝自己生日快樂。23歲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