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我是一只丑小鴨

我也想變成白天鵝

01

我來自一個特殊的家庭,我周圍所有的小伙伴都是獨生子女,只有我有三個兄弟姐妹。我家原來在農村種地,后來我爸用一輛自行車就把我們帶到了城里。

轉學的前一天,我爸給我剪了頭發,還給我和我姐都買了一身新衣服。我戰戰兢兢的被老師領到講臺前面做自我介紹,卻嚇得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也不敢抬頭看。偶爾用余光偷偷的往下瞟一眼,黑壓壓的好像全是同學,跟我那所農村學校全部的人差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卻有一群男同學涌上來,圍前圍后的。原來他們竟然以為我是男孩子,因為我爸給我剪的頭發太短太難看了,因為我的衣服是褐色中性的。也許是我爸的審美問題,也許是為了穿小還可以給我弟弟。結果大家聽我弱弱的憋出了一句“我是女生”時,就一哄而散了。

這所學校對我來說很大,很新鮮,也有太多不習慣的地方。可是有一件事,讓我覺得特別的舒服,就是在這里每人每天都要穿校服。

穿校服就意味著人人平等,無論你的家庭是貧窮還是富有,至少從衣服上是無法分辨和區分的。我不用再因為每天都穿著一件衣服被大家嘲笑了。

其實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會冷漠和輕視,畢竟熱心的人還是更多的。我以前學校的同學家長就都對我挺好的,他們經常會給我很多洗的干干凈凈挺漂亮的衣服。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穿到學校去,因為那些同學會說:“這件衣服不是我以前穿小的嘛,你穿著還真挺合適的。”雖然我知道她們應該是無心的,并沒有諷刺我的意思。只是自己卑微的自尊心在作祟,經常會假設這個世界充滿敵意。

02

大概花了半年的時間,我終于向同學們證明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生。一個寡言少語,朋友不多甚至會被人遺忘的女生。別人的十六歲也許是五彩斑斕做夢的年紀,是青澀甜蜜暗戀的季節。而我的十六歲是閉關修煉,飛升上仙的日夜。

我沒有豐富的業余生活,除了教科書,也沒錢買課外讀物。我也沒有藏在心底的小秘密,沒有在回廊的盡頭與鄰班的哪個男孩有著不期而遇,我同桌跟我借完橡皮都從來不還我。我也沒有戀愛的荷爾蒙,只有做不完的考試卷。我沒有在籃球場下吶喊的身影,只有隨時隨地糾纏我的睡神。

我所有能做的事只有學習,高二模擬考,我文科部第一。全校開表彰大會,叫到高二七班喜悅的時候,我羞嗒嗒但充滿自豪的出列。卻聽見旁邊高三的一群男生毫不遮掩的說,哇,一看就是學習好的!

這個出其不意的評價,頓時把我綻放的驕傲稀里嘩啦的劈個粉碎。這哪是在夸我啊,怎么聽著如此的刺耳。是啊,要是一個美女年部第一,大家都會嘩然。哇,長得這么漂亮竟然還是學霸。可我是一只丑小鴨,學習好,那是應該的。

我站在高高的獎臺上,端著獎狀,藏在所有獲獎的同學的最后邊。低低的垂著頭,盯著自己那雙已經破了皮的運動鞋的鞋尖。

真想現在就回家照照鏡子,到底什么樣的人是一看就是學習好的?稍微有點胖的圓臉,駕著一副框架眼睛,毫無裝飾的黑皮圈綁著一個馬尾辮……

03

后來我順利的考上了一所師范大學。師范大學有各種好處,學費低,各種費用都低,還有獎學金。可是報道的那天,我爸還是跑到了教務處,申請了學費減免。也就是說,我從第一天開始就被貼上了貧困生的標簽。

每學期我可以得到一份補助,但這份補助的代價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被資助的個體難免要受到集體的監督。哪怕是你在周末的時候吃了一份麻辣燙,都可能會有人指責你奢侈;哪怕你在夜市的地攤兒買了一條裙子,都會有人懷疑你是不是真貧困。

所以那時候,我不想學習,就想掙錢,馬上去掙錢。我不想一直活在這種被約束的陰影里,哪怕是零下28度的氣溫,我舉個家教的牌子站在雪地里,一站就一上午,連個羽絨服都沒有。

漸漸的我的口碑好像被傳開了一樣,一傳二,二傳三的,我再也不需要去雪地里舉牌子了。總是不斷地有家長主動上門聯系我,讓我給他家孩子教課。有做生意的開著豪車來接我,有當官當領導的,卻也畢恭畢敬的叫我一聲老師,讓我千萬要幫幫他家的孩子。

我在這個過程中,快速豐富了自己的社會閱歷,也讓我掙到了足夠的生活費。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些自信,后來我干脆不教課了,學生多的教不過來,我就開中介交換中心。

我退掉了貧困生的補助,終于可以心安理得的消費,不用考慮別人的情緒。但是那時其實并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放,要拯救那種滲透到骨子里的貧窮還需要更強大的自信。

那時我最害怕別人說我窮,所以我從來不敢大大方方的說“貴”;因為害怕別人說我沒錢,所以我都打腫臉充胖子,從來不敢出于經濟因素提跟別人相反的意見。

我一直試圖努力的迎合別人,迎合各種集體活動。為了掩飾自己的脆弱與卑微,為了成就自己的虛榮,披上一身如櫻似雪的驕傲。

04

哦,前邊忘了交代了,其實師范學校對于女生來講,有一個致命的壞處,男生少。

我們寢室的姐妹常常躺在床上臥談,如果可以重新來一遍,一定要去理工學校。聽說那里的女生個個都像個女王,從一邁進校門的那天起,就會被瘋搶而光。即便是像我們這等姿色的,也都得是校花班花級別的,可見平臺是多么重要啊。

我們都大三了,還有四分之三沒談上戀愛的呢。更何況我這樣的,連我們班的十大美女都沒選上,也沒準已榮登十大丑女了。

可是運氣有時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偷偷降臨,給你一場空歡喜,讓你錯以為幸運偶爾也會屬于自己。

實習的時候,我和一個風云人物分到一起了。

他叫韓松,似乎是我們學校全民的偶像,唯一一個走路帶風,長的超帥,又擅長各種體育項目的數學系男生。老早以前就聽過這人的各種緋聞,卻一直都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老天竟然如此的眷顧我,從此半年我每天都能和這人在一起,好幸福。

更讓我小確幸的是韓松竟然主動搭訕我,課間操的時候,他找我聊天;中午休息和我一起吃飯,有時候還找我一起討論教學。

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開始相信流星花園的道明寺確實會偏偏喜歡杉菜,一吻定情的入江直樹就非得愛上又笨又蠢的相原琴子。

我開始有事沒事的愛照鏡子,跟閨蜜說,我是不是應該多注意一下形象。

韓松總是很熱情主動的找我聊天,可是讓我不太舒服的是,他總是拐彎抹角的提起我們寢室的徐涼涼。后來終于有一天他說,你知道徐涼涼的爸爸是主管什么的不?聽說他爸是教育口的一個大官。

我一邊聽一邊用手指默默的來回絞著自己的裙子角,一會就擰成了一根長長的麻繩。聽到這我的心也跟著擰巴了,斷然起身的對韓松說,涼涼是個好姑娘,如果你喜歡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追求,我都可以幫你。但是你要有什么骯臟的想法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然后韓松一臉驚鄂的發懵,就矗在那。

05

傍晚我跟閨蜜又坐在運動場,以前我們經常坐在這,看那些學長們踢球,里面也有韓松。但他們曾經離我很遙遠,就像粉絲與偶像,崇拜或喜歡都永遠是單向的。

閨蜜說,沒看出來你還很勇敢啊!你難道不嫉妒嗎?

我說,哈哈,怎么會!乞丐是根本不會嫉妒億萬富翁的。

風云人物就應該配文藝校花,我最多有一點點羨慕。其實還有一點點難過,原來我認為完美的人其實并不完美。

我是這個學校里最平凡的存在,就像天上那顆看不見的星星。我自嘲的說,既然我無法特別幸運,那還是先去特別努力吧!

閨蜜立即安慰我說,你一定也是一只白天鵝,你的美好屬于未來。你這么努力,總有一天也會光彩奪目的。

我說,哈哈,借你吉言。

06

大學最后一年,我過的相當忙碌,恨不得一天掰成兩天過。

為了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我決定報考一所偏理工的大學的研究生。當然這是借口,主要還是不想回到老家當一名高中教師。

還有我的一個學生的家長,是一個資深美容顧問,經營一個化妝品公司。有一次送給了我一套化妝品,她說我的臉是千里挑一的標準中性肌膚,只是缺少必要的護理與保養。從此我與美這個字結緣了。我在這里要是加個化妝品鏈接是不你都會懷疑這是個植入式廣告。

后來我做了她們美容講座的模特,從護理到化妝,后來再拓展到穿衣打扮,潛移默化的顛覆了我對時尚的理解。

我開始懂得在這個看臉的時代,別人是沒有義務必須通過你拖沓的外表去挖掘你美麗的內心的。如果我們不能天生麗質,就應該去努力后天雕琢。

得體優雅的外表其實也是一種自身的修養,也是一種從外到內的自信與從容,也是對別人的一種重視與尊重。美麗也可以讓我們更加喜歡自己。

07

大學畢業后的初秋九月,我已長發齊腰。捧著入學通知書站在這個新鮮的校園,讀書又一次讓我重生。我卻沒有了大學入學時的激動和惶恐不安,似乎這一切來的都如此的理所當然。

聽說這里,女孩每天都會被前后簇擁著。哪怕是去食堂吃個飯,都會有人給你餐桌上扔小紙條。如果在自習室,那豈不是更會情書頻傳。

可是我一直沒有艷遇這個,倒是每天都會毫無差池的碰見一個混蛋。

后來我知道了,他叫倪佟。總有事沒事的叫我回頭,幫他看英語題。其實這個家伙也沒那么討厭,跟他說說話就會發現,他有一股犀利的靈性。

有時候,倪佟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說,去可以,但不能去二食堂的小炒,因為我很窮的哦。

他說,我可以請你啊。

我說,你還真是個公子哥啊!揮霍老爸的錢泡妞,你不會最后讓我以身相許吧?

我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敢把“窮”這個字掛到嘴邊了。我終于褪去了那一身華麗傷人的驕傲,我可以厚顏無恥的自黑自嘲了,可能因為內心不再卑微。

我和倪佟自然而然的熟悉起來,但清純的像兩個經常切磋武藝的俠客。直到有一天上體育課,我韌帶拉傷了。

晚上上完自習,倪佟說,要不我帶著你回去?

我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車,分明連個后座都沒有,怎么帶?

他說,當然是坐前面了!

啊......

不過回頭望了一眼那漆黑的湖邊,確實不想一個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大隊伍都散了。

然后我第一次和男生有了如此親密的接觸,好像我稍微一側臉就能夠碰到他的下巴,稍微一抬眼皮就能和他四目相對。我們吹著溫柔的夜風,我的長發跟著不時的跳躍到他的臉旁,路邊的櫻花也著急的好像今夜就要綻放。

到了宿舍樓下,倪佟突然說,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邊說邊遞給我一摞紙條,這是在自習室,你去廁所離開時,別人夾進你書里,被我半路截獲的。

我假裝很生氣的樣子,好啊,原來是你這個煞星一直在破壞我的桃花運啊!不過無所謂啊,反正我也不在乎。

他頓了頓,很正經的樣子說,那要是我呢?

你啊,要是你,那就得看文筆怎么樣了。

說著我一個轉身鉆進了宿舍。

08

其實我還有一個夢想,我想當個作家。我在論壇上有個博客,平時室友們打雙升斗地主的時候,我就悶頭寫一些故事,小酸文。我愛文字,文字很神奇,文字被不同的作者排列組合,就變成一個個有靈魂的生命。你通過讀一個人的文字,就可以通向他的心靈。

我和一個ID叫青城的人互相關注,每天都會在彼此那里留下足跡,但是從來不留言,我相信互相吸引的人沉默都是一種默契。他是青城詩會的版主,我喜歡他的每一首詩每一首詞,總是被會他打動。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我突然想知道這個青城是誰?他長得什么樣子?他住在哪個宿舍?他有沒有女朋友?他會不會喜歡我?
……

我想弄清楚,腦子里卻莫名其妙的塞滿了倪佟的樣子。

第二天上自習倪佟沒有來,我胡亂的看了一會小說,一個人悻悻的漫步,打算去食堂吃飯。歡快的校園廣播又來了,它完全不會理會你的心情如何。

這時候莫名其妙的好像聽見了倪佟兩個字,確實是,信息工程學院1班的大班長倪佟同學。廣播里,他跟著主持人姐姐在胡聊,在亂侃,什么新方向什么新理論,反正是我聽不懂也不關心的。

我耐著性子聽完都要進食堂了,倪佟最后說:

“今天我想借著這個機會,跟一個我已經喜歡了一年的女孩子告白。我想對她說,其實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你昨天又去青城詩會了。你一定看到了那首《長相思》,你覺得我的文筆如何?”

我已經熱淚盈眶了,我改變了方向,我要去直播間找倪佟,我要去二食堂,今天一定要他請我
......

遲到的八重櫻真的在一夜間開放了,我伸開雙臂,看見自己已經長好了一雙潔白的翅膀。

滿世界都是花香,如沐春風,萬事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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