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我第一次見到了他。
他還很小,小到我都發現不了。他總是在我的身后躲藏,或明或暗地,隱隱約約地。我一回頭,他就不見了。轉過臉卻又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實在是折磨的我難受。
我真正見到他的時候,他一頭載到了我的懷里。他沖得很猛,卻一點也不疼,就像是捧起一捧湖水那么輕盈,那么柔軟,那么溫暖。
可是他說,我冷。
沒辦法,我本來是生氣的,折磨了我好久好久的窸窸窣窣的鬼神般的玩意兒好不容易載到了我的手里,至少要給個教訓。
可是他說,我冷。
就在那一瞬間,我的氣焰全消了。我抱著他,在五月的夕陽下,緩緩的踱步到床邊。他那么小,走了那么遠的路,真是太累了。
我每次撫摸他的額頭的時候,他都輕輕的哼起一段美麗的歌謠。我似乎聽過,又似乎不記得。
后來,我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又不見了蹤跡,就好像不知道他怎么出現的一樣,沒有人知道他怎么消失。
六月的晚風吹,可他就是沒有再出現,我繞著他來的方向,跑了一圈又一圈,可什么都沒有,沒有腳印,沒有呼吸,沒有味道,沒有窸窸窣窣。
就連那美麗的歌謠,也漸漸的,模糊不清。我嘴角哼起,總是找不到旋律。
為什么魂牽夢繞,明明什么都沒有發生。
在七月的晨光中,我躺在山坡上,陽光直射過來,就已經有些刺眼。
他在不遠處,低垂著頭。
好久不見。我說。
他一言不發,只是有一次哼唱起那首莫名的歌謠。
眼神相對,他似乎從未離開。反而是我,總是覺得他離開了。
可他,從未離開。
他跨越千山萬水,披荊斬棘,終于來到我的身旁,卻又怎會離開。
八月,我沖出煙霧繚繞的麻將館,眼前還是一片渾濁。我透過奇奇怪怪的空氣,看到他仰望天空。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空洞的含義。
九月,十月,我漸漸發現,他本來就是半明半暗的云霧,我有時候找得到他,有時候他藏起來。可他沒有離開,從來到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會離開。
十一月,他總是盤坐在我的身旁,可我回身看的時候,我們似乎隔著一些什么。
我問他,他回答了。
是時光。
自他出現的那一刻,他就是一個幽靈,有時候就在身邊,有時候則隔著時光,縈繞不去。
我漸漸習慣回首,看看他在不在我身旁,沒有的時候,我會有些寂寞。
八個月過去,正好是一個故事。
他從未來到,也從未失去。
他一直就在我身邊。
大約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