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如今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刻。按照約定蓋聶和衛莊在歷代鬼谷弟子決戰的地方一較高下。鬼谷子不會觀戰，只有那個活著的人才能夠最終去見他。
當蓋聶看到那個一年后歸來的少年，他的師弟慢慢向他走來時，心中的震驚已經蓋過憂慮。
那個意氣風發，狂傲不羈的少年如今卻是滿頭白發。只是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有神，面部的輪廓更顯成熟。
“小莊，你…”蓋聶說不出話來。
衛莊臉上卻浮現一抹笑，他輕輕地叫到“師哥，久等了。”
蓋聶:“小莊，你的頭發為什么變成了白色？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貌似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
“你到底做了什么？”
衛莊有些不耐煩了，反問道“今天我們總會有一個人倒下，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什么意義嗎？”
“這一年你究竟在干什么？”蓋聶似乎鐵了心要問明白，依舊重復著自己的疑惑。
“無論我做了什么，我永遠都不是你。也永遠不會像你一樣四處充當救世主。師哥，你看到了嗎？這個世上受苦受難的人多了，你以為你真的救得過來嗎？”
其實這一年蓋聶做了什么他清清楚楚，他的師哥在用自己的劍為苦難中的人們開路。然而他卻不知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暫時減緩了噩夢的發生而已。
在衛莊看來，那是一種愚到極致的行為。
“師哥，我真替你悲哀，原來你所謂的夢就是這般令人失望。”衛莊諷刺道
“小莊，我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做自己能做的事。這個夢雖然遙遠，但并不是無法企及。可是小莊，你又在做什么？為什么你的頭發會變成這樣？”
“在這個世上，做任何一件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些代價可能很小，有些代價可以讓人痛不欲生，還有一些代價能使一個人徹底毀滅。只要你付的起代價，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
“小莊你——”
“看到了嗎師哥，我手中的這把劍。他叫鯊齒，你知道大家怎么稱呼它嗎？他們說，這是一把妖劍——啊哈哈哈哈……”衛莊突然大笑起來“只是因為他們無法駕馭它，認為它會毀滅了自己，所以這把劍就成了妖劍。師哥，他們是多么的卑微可憐。”
“小莊，這的確是一把不祥的劍，你為什么會有這把劍？”
“連你也認為它是妖劍嗎師哥，難道你和那些人一樣因為自己弱小就把責任推卸到一把劍的身上？他們為什么懼怕？因為他們不夠強！卻只是愚蠢的怪劍的本身。現在我才是這把劍的主人，它對我而言是毀滅對手的武器，不是什么妖劍。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擁有它。”
“小莊，每個人對于同一件東西的認知不同。或許他們真的是因為懼怕所以稱它妖劍，只要劍的主人能夠與它相安無事，其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你真的這么認為嗎師哥？那你覺得我用滿頭白發的代價換來這把劍值不值得？”衛莊問道。
“什么？原來這把劍才是導致你現在這樣的原因。小莊，這句值不值得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不是嗎？”蓋聶嘆了口氣，無奈地閉上眼睛。
衛莊輕哼了聲“你說的沒錯，只有我自己知道。然而——”他頓了頓，看向蓋聶“它究竟值多少，過了今天才能知道。師哥，我們之間該有個了斷了。”
他看著蓋聶，眼睛里閃出異彩的光，他一直都在渴求這一天到來，他要與面前的這個人，曾讓他熱血沸騰了那么久的人來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他都不覺得恐懼。
手中的鯊齒被他插在了地上。他說“今天我不會用這把劍跟你決斗，這場較量要比就要絕對公平。師哥，我與這把劍是否還有緣，今天的結果會告訴我答案。”
蓋聶看著心意已決的衛莊，嘆了口氣，這場宿命的抉擇真的要開始了嗎？
天空突然變成了灰色，仿佛也為這場決斗黯然神傷。烏云慢慢聚攏，不停地翻滾。起風了，漫天的落葉在風的席卷下盤旋飄落，忽而又被卷起。
“小莊，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神清澈而又充滿信心。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沒有鬼谷的門規，我們只是單純的師兄弟，該多好。”蓋聶輕輕地訴說，語氣里有淡淡的哀傷。
衛莊冷笑“只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如果只是那些無法面對現實的人尋給自己的安慰罷了，比方說——師哥你。”
蓋聶輕輕地搖頭“小莊，你不會明白，因為你從來都不去看擺在現實之外的東西。你的內心太蒼白和狹隘，你總是認為那些尋夢的人抱有的是幻想，可是，沒有這些他們又可以做什么呢？”
“難道不是幻想嗎？沒有足夠的能力，就無法成為強者，就注定被這個世界淘汰。”
“沒錯，世界上弱者很多。可弱者并非沒有尊嚴沒有靈魂沒有尋求樂土的權利。我們都是被戰爭拋棄的孩子，如果沒有師傅，或許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了蓋聶。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除了師傅，就剩下師弟你，可是這樣的我，卻還要失去更多……”
“師哥——”衛莊打斷了他，顯然有些聽不下去了“今天我回來不是要聽你說這些。歸根究底，你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不是嗎？從你成為鬼谷弟子那一天，你的命運就已經被動了。不管你有再多的無法理解，結局都一樣，因為世界就是這樣，成不了改變命運的人，那就只能接受命運。”
“所以，師哥。今天活下來的人才有可能成為命運的主宰者。”
蓋聶看著眼前白發飄逸的少年，竟然已經無話可說。也許師傅說的對，論心境他永遠成為不了小莊。這一年他見到過各種各樣的人，也目睹了無數生命的流逝，可終究無法坦然面對生離死別。
風越來越大，它呼嘯著掠過每個地方，地上的沙石都被卷了起來。天空中的烏云翻涌，仿佛要吞并天地。一道雷電劃破天際，不一會瓢潑大雨便沖刷而來。“師哥，你看到了嗎？連老天都這么給我們面子。”
天地間，兩個少年手持長劍相對而立。他們的衣衫已經全部濕透。雨水順著碎發不斷地流下。
蓋聶：“小莊，這一戰非要不可嗎？”
衛莊：“到現在你還在說什么傻話！今天我們必須有一個人倒下，否則這場斗爭就永遠不會結束！這些你很久之前不是就很清楚了嗎？”
蓋聶：“好，我可以和你一戰。但是今天的戰斗無論輸贏，我都不后悔曾經是鬼谷弟子，你的師哥。請你也不要后悔。”
衛莊：“師哥，我曾經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你。如果今天不能如愿，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如果今天死在你的劍下，或許那就是我的命。我不會怪任何人。”
當雙劍相碰的那一刻，冷冽的劍光混合擦出的火花與天地間閃電構成一幅驚天震撼畫面。這場決斗足足耗費了六個小時。兩人皆已精疲力盡，身上劍傷累累，帶著血色的雨水不斷從他們身上流下，與地上的雨水混為一體。
“咣當”一聲，衛莊的劍被蓋聶打落，與此同時，蓋聶的劍抵在了衛莊的脖子上。
衛莊輸了。
他慘淡地輕笑“看來我注定要輸給你了，師哥——動手吧”他閉上眼睛，即使內心有太多的不甘，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的確確是輸了，在這個人面前，他從來就沒贏過。
蓋聶靜靜地看著他，卻沒有勝利的喜悅。手中的劍遲遲下不去。他深深地明白，這樣的結局從來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為什么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為什么同門的師兄弟非要這般自相殘殺？
“你還在等什么？師哥。”衛莊冷冷的聲音響起，“動手啊，你是想讓我多體會一下臨近死亡感受嗎？”
蓋聶的劍又近了幾分，他看到鮮血順著衛莊的脖子流了下來，持劍的手竟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小莊…”他喊他，聲音疲憊而沙啞，還有幾分祈求。
衛莊的心里升起一陣怒火“你究竟在猶豫什么？！我讓你動手！”衛莊的怒吼與轟隆隆的雷聲混為一體，他怒視著他“師哥，不要讓我覺得你是一個懦夫，一個連劍都拿不穩的懦夫！”
蓋聶終究下不了手，他無力地松開了手中的劍，轉身離開，他的背影頹廢而狼狽，這是衛莊進入鬼谷以來從未見到過的。。雨水落在劍上，很快沖掉了上面的血跡。
“師哥。若今日你不殺我，來日我定讓你后悔！鬼谷從來都不會允許有兩個人存在。”衛莊對著遠去的蓋聶大喊。
然而蓋聶仿佛沒聽見般，漸漸的消失在路的盡頭……
蓋聶走了，他沒有去見鬼谷子，沒有去爭當那所謂的鬼谷繼承人。他贏了，其實也輸了。因為他心里明白，這一關他無論如何是過不去了。
師傅，徒兒讓你失望了，但我不會后悔今天做出的決定。因為我不相信沒有生死的抉擇，我就完不成自己想做的事。
我要追尋的是自己夢，跟小莊的生死又何干？如果小莊今天真的死在我的劍下，我才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大雨終于慢慢地停了，風也不再那么肆虐。風雨過后也一并帶走了戰斗的痕跡，天邊出現一道絢麗的彩虹。方才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衛莊抬起頭，感受到多彩的光芒射進他的眼睛。師哥，你真的已經無藥可救。可是如果那個選擇題給了他，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蓋聶嗎？還好，他不需要答案，因為他從不相信如果。
衛莊去見鬼谷子的時候，他正在坐在房內養神，仿佛已經等了很久。
“師傅”衛莊叫了聲“我輸了，可我還活著——”
鬼谷子睜開眼睛，并沒有絲毫的訝異之色，似乎這個結果也是在他的預料之中。
很久之后才慢慢說道“莊兒，你從來都不會認輸。”
衛莊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勾起唇角坦然承認“沒錯，在我的世界里，只有生死，沒有輸贏。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要贏。”
鬼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記得你們來到鬼谷是說了同樣的一句話，你們都想要“絕對的勝利”，可如今你們都輸了。”
“不，我不會輸。”衛莊抬起頭直視著鬼谷子的眼睛。“只要我有一天活著，我就一定可以打敗師哥。所以——我要學習百步飛劍。”
“莊兒，現在的你已經把勝利變成了一種執念。即便你贏了又如何？”
“對于一個已經死過的人，這些已經不重要。”
“你太固執了，即便你練習了百步飛劍，你也贏不了他。當你過分追求一件東西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啊哈哈哈哈……”衛莊突然古怪地笑了起來“是嗎師傅，可是他卻拋棄了你，拋棄了鬼谷，為了他所謂的愚蠢荒誕的夢，為了他心中的大義。難道這不是一種執念？你覺得這樣的他真的可以改變天下大勢？”
“他會不會改變天下我不知道，可是莊兒你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方向。你心高氣傲，不肯屈尊人下，這是你的優點，但是也將成為你最大的弱點，給你帶來有可能致命的災難。”
衛莊卻不以為意“那都是以后的事，我還不感興趣，現在的我只想學習百步飛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