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ing is utter solitude, the descent into the cold abyss of oneself.” - Franz Kafka
每天給自己灌這種雞湯,想要做成事就要耐得住寂寞。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卡夫卡那樣,在孤獨的自我探索中,站在一個俯瞰全人類的高度上和一個超現實的緯度里找尋到最深層次和最細微的感悟。
今天又是與自己度過的一天。
早上是從欣雨家醒來的,頭天晚上與Robin一起在她家小聚,吃火鍋,聊音樂,歡樂無比,但我知道歡樂是短暫的,轉眼到了半夜,我錯過了最后一班火車,于是借宿在她家。欣雨一早已經出去上班了,豆豆還在房間里苦趕論文。當初我也是這么過來的,不分晝夜地讀書、看電影、寫論文,由于在很短的時間內大腦汲取了過多的東西而變得有些憤世嫉俗,神神叨叨。一旦論文結束后,生活就成了一片迷惘和虛無。從2017年下半年畢業后到現在,我似乎終于在不斷與自我的斗爭中學會了勉強應付這種空虛。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每當我看到安東尼奧尼鏡頭里的那種人與空間的不匹配與虛無感,就會特別有共鳴吧。
上午十點半,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與豆豆道了別,走出門外,頓時感到春意盎然,陽光柔和地灑在身上,天空藍得耀眼。我看到滿樹的櫻花,碧綠的草地,巨大的Tesco超市旁有一條意外清澈見底的小溪。又是新的一周了,我毫無期待,深知時間的寶貴,我只想慢慢糾正自己的懶散拖延和得過且過,在飛逝的時光里能夠盡可能多創造一些價值。
我打算從London Bridge下了火車后走回家,冷風吹在臉上提醒著我這仍是英倫的三月天。回家的路上我去超市里買了一些面包和水果,超市門口的保安大叔笑靨如花,大概也是想在一周的第一天有個好的開始。而我已經兩天沒洗頭,早上起來還沒來得及洗漱,滿臉倦容 —— 我在倫敦少有這種情況,但,星期一的早上,大家都頂著工作的壓力來去匆匆,又有誰在乎呢。
回到家以后,Lumi又如往常一樣沖我喵喵叫喚,我從來不懂它叫喚的意思,可能它也寂寞無聊得不知所措吧。我給它添了一些食,它就跟在我身后,我去到哪兒它就在哪兒趴著,我有時候真的很想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呆一陣子,但一想到我的小可愛,就覺得在倫敦熬著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我放著音樂開始吃面包沾奶油,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花了一個半小時寫了這周的計劃,零零散散倒有不少事,其實我也不知道做這些事是否有價值,但至少它們能讓我感受到自己仍然存在。當你無法為社會和他人做貢獻的時候,最好就是不斷提升自己,以便將來能夠去做更無私更有意義的事。所以我計劃這周繼續去上繪畫課,去跳搖擺舞,去藝術館。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塊已經吸收許多水分的海綿,卻一直沒有機會釋放和投入使用。上周花兩三天時間看完了[Killing Eve],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一個會做夢的人,不斷羨慕劇中女主角們 —— 我要是一個女特工該多好,沒時間跟人家長里短,忙著調查破案,追捕兇手,多么刺激又燒腦的工作!或者做一個冷酷無情的女殺手會更棒,住在巴黎的公寓里,穿著漂亮的衣服,足跡遍布歐洲,生活充滿新鮮的挑戰,什么也不怕。
下午時分,陽光燦爛,Lumi仰躺地上曬太陽,眼睛變成亮黃色,我忍不住拍下它各種可愛的姿態。我按照今天的To-do list開始一件事一件事地做,我媽也是這樣工作的,以前在家的時候,我總見她坐在床上,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小本子上記滿了筆記,列表上的任務逐一被劃掉。小時候我總認為我和我媽是很不一樣的人,我也特別希望自己能比她做得更好,更與眾不同。但近年來卻越發覺得自己還是不可避免地像極了她,而且遠不如她做得那么好,以前那些天馬行空的理想,到頭來,我只希望能夠像我媽一樣過活,也知足了。
處理完一些瑣碎的事情,我又餓了,給自己簡單做了些吃的,發現太陽已向西移去,我盯著list上醒目的一行字:“Go for a run”,本來已經用紅筆把它劃掉了,因為我知道我不會去。但為什么不逼一下自己呢?意志消沉的時候就做做消耗體能的事吧,于是,我換上久違的運動裝,戴上耳機,出發。
天氣實在是太好了,一路上,遛狗的,下班的,老人,學生,建筑工人,情侶,同樣來運動的人...... 我感受到少有的生活的氣息。又是一年春天了,Kennington Park又變得跟記憶中的一樣滿眼的綠色,充滿生機。時間真的過得太快,太快,想到這,竟然感到一陣極度的悲傷。我想到上一次來,還是去年的五月底,我和Josh到這里來踢毽子,他把中國的雞毛毽子當足球一樣踢,卻比我標準的踢毽姿勢踢得更多更好,我一直都不服氣。五月的天是夏日的炎熱,我們在附近的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差點被曬化,他還從樹上摘下毛球來惡作劇放在我衣服里。我跟他的相處從來都不像情侶,如果倒回到從前的畫面,我會說很像一部神經兮兮的MV。轉眼間,竟快一年過去了,他早已不知去向,或是沿著他那通往前方的道路不斷奔去,而我還在原地踏步?
昨晚,Robin說自己是一個很感性的人,所以做演員,可以把很多情緒都分享釋放出來,但他媽媽告訴他,總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情緒可不太好。為什么?因為是男人就一定要壓抑自己的情緒嗎?能跟朋友講心里話和抒發情緒正是我喜歡他的地方。同為獨自在倫敦工作和生活的單身人士,Robin說起自己的孤獨感,我和欣雨馬上就反駁,嘿,你最近可是在English National Opera的舞臺上演戲,這么多人,平時排練和工作,這么有趣,有什么好孤獨的?但我馬上又意識到,這么隨便評判別人的情緒實在是太簡單粗暴。對啊,大家看我的社交賬號覺得我生活豐富,陽春白雪,反正餓不死不用急著養家糊口的時候,大概也不知道我每天早上起來morning blue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道我晚上獨自仰躺著淚流滿面的慘狀吧。像欣雨那樣頂著工作壓力天天加班,或是像我這樣長期處于給自己找事做,卻又長期被拒絕的狀態,都會有怨言,我們總想,以后慢慢就會好了,任何的抑郁和焦慮都是暫時的,但這更像是個無底洞,你會一直往下掉,煩惱總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其實大家生活都有各自的苦衷,倘若一切遂愿,一帆風順,倒不知有什么值得去改變和奮斗的意義了。
傍晚回到家,天空已經被晚霞染成火紅一片。從我客廳望出去的景致永遠這么壯麗,春夏秋冬,陰晴雨雪,風云變幻,氣象萬千,一覽無余。我在倫敦有這么好的景,這么好的貓,這么好的幾個朋友,也算是幸運了吧!最近的三個月來,我曾多次幻想,我失去的那個人,還可以在有一天像曾經那樣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再滿臉歉疚地把花遞給我,給我一個殷實的擁抱,但我深知此番情景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昨天Robin說,對于他曾失去的那個人,他很多次地想,如果當初他沒有怎樣說或怎樣做,或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切也許就會不一樣了。我說我也無數次地這樣想,如果當初的我沒有選擇那樣做,或做了什么,興許我現在就不會那么難過,而那個人還會在我的生活里。欣雨也說,對于多年前任性而錯失良緣的那個自己,她也時常這樣想。但她又說,人總會后悔自己沒有做的那些事,但其實當時的那些選擇已是命中注定,是最自發和最真實的了。
寫完這篇雜記,天已經全暗下來了,我坐在沙發上,窗外是萬家燈火,還有高樓頂上那些閃爍的紅光。我想念遠方的朋友,親人,想念昨天,想念去年,前年,想念每一個陽光照耀的夏天,想念那個讓我無能為力的人,想念我們一起演繹的那些奇怪的MV場景。
我現在決定去做一個牛肉燉菜,同時看看youtuber們又在推薦什么。明天早上起來學車,我昨晚還夢到自己一個人把車在擁擠不堪的倫敦馬路上開出幾百米遠,這個夢應該很快就能成為現實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