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吉林開往南寧的k138次列車在阜陽站停了,我跟隨人流涌進了131號車廂。
硬臥車廂的人不是很多,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鋪位,剛剛安頓好,拿出一本隨身攜帶的散文集,正想讀上幾頁,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先生,麻煩你起來,這是我的鋪位。”我隨著聲音望去,是一位長相還算清秀的少婦,描著淡淡的眼影,睫毛長長的卷著,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跟她一塊上來的下鋪的男士懶懶地回答:“39號下鋪,怎么不對了?”少婦見男士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非常氣憤地說:“票給我看看!”男士眼皮也沒有抬,從口袋里掏出票遞給少婦。少婦接過票仔細一看,上面的確是39號下鋪,不過車次不對,是從南寧開往吉林的列車。
少婦惡作劇地笑著說:“抱歉,先生,是我弄錯了!”說完,她安靜地站在一旁。
列車徐徐開動,廣播里傳出播音員優美的聲音:“由吉林開往南寧的k138次列車已經開始行駛……”男士聽了后彈簧似的跳了起來:“什么?不是從南寧開往吉林的嗎?搞什么?”他睜大眼睛看了看票,一把搶過少婦手里的票一對比,才確定自己是真的上錯車了。少婦對著他扮了個鬼臉,似乎無比愉悅地坐在了自己的鋪位上。我看著男士一臉的頹唐,他至少要等到下一個站才能下車,可即便如此,也坐不到那趟車次了。
少婦為何不直接提醒他呢?我有些不明白。
旅途總是特別枯燥的,我即便有書為伍,仍倍感無聊。我從鋪位上下來,坐在臨窗的座位上喝著速溶咖啡,看著快速往后倒退的景物,想到那位男士,不知下車了沒?是否改了車次?不由得默默地看了少婦一眼。她也正在發呆,眼角似乎有淚流過的痕跡。她哭過?為什么?我越發好奇了,決定跟她聊聊。
我從包里取出一袋速溶咖啡,用一次性杯子充好,遞給她,說:“喝了吧,暖暖身子。”她有些難為情,但還是接過去,淺淺地抿了一小口。她喝咖啡的樣子真好看,低垂的睫毛撲閃著,像是蝴蝶扇動的雙翅,俏皮又不失優雅。
“謝謝你!”她略帶羞澀地望著我手里拿著的書,問:“你愛讀書?”
“閑暇之余,打發時光罷了。”我微微一笑。
“他也愛讀書。”她輕輕地說。
“誰?你男朋友?”
“嗯,我們結婚了,又離婚了,就是剛剛上錯車的那位男士。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她聲音里有些落寞。
“為什么?”我不該問的,然卻忍不住。愛一個人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愛了,會有一萬個理由。
“他家里說我不能生育,結婚三年了,都沒有懷上孩子。就離了……”少婦心里越發酸楚,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哦……”我瞬間覺得詞窮,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一切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此刻的我覺得語言好蒼白,似乎再多的言語都難以描繪那種傷痛。我知道,世事安排其實很公平,沒有刻意。從這方面給你多些,必得從另一方面取走一些。人生是需要用一針一線的日子來不斷修補的,誰又能真正的十分如意了?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腮邊滾落。
“他是愛我的,我知道,也能感覺到。離婚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我,只留了一對鉆戒,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她低聲說。“他可以不下車的,可以補票,然后一起回我媽家。但我知道他不會這樣做,他是從來不會違逆父母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淺淺地笑了。夾在愛人與父母之間,想必他也不好受吧。然女人從來都是一朵孤獨的云,飄向何方,又豈能全憑自己選擇?她的苦痛,何嘗說得清楚呢?
突然,她的手機有信息傳來。她打開信息一看,臉色剎那間突變,癱坐在鋪位上。
“怎么了?”我問。
“他在e站遭遇劫匪,他身上的錢多半都給了我,帶的錢不多,劫匪看上他什么了?”她壓抑著內心的疼痛,咬著牙問。
“現在怎樣了?”我扶著她的肩膀問。
“在醫院搶救,被刺了幾刀,是醫院那邊發來的信息……”她的聲音里充滿無助的顫抖。我幫著她收拾行李,囑咐她冷靜,他會好起來的,她要在下一站下車,趕往他出事的城市。
列車又到了一站,沒等車停穩,她就趔趔趄趄地往下走,歸心似箭啊!真希望他沒事,才不至于辜負她的一往情深。
人生總是充滿變數,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誰又能預料呢?
也許一個沒有嘗遍百味、經歷風霜的人,是無法領悟人生的真諦的。愛于人生之中,又是何其珍貴啊!愿他平安,愿她無恙,愿人間有真情長存。可以愛的時候,就請好好愛吧,別留太多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