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詩想說一樁往事。
老杜，即杜甫。在璀璨的唐代詩壇上，唯有他能和謫仙李白交相輝映，合為風華絕代的“雙子星”。幼時常慕太白風范，不喜杜甫。如今方知當時的年少輕狂，是你讀不懂的天真。
記得一幕。
我們當代文學史的男老師姓唐，書教得極好，他引導我們要在狂熱的表象下努力看到極端的反面，受用至今。文學院的老師大多儒雅持重，而他顯得有些另類。我們常在周末的校門口，看到他騎著一輛山地自行車返校，有時一身專業裝備上沾滿了泥漿。有幾個大膽活潑的同學前去搭話，方知唐老師從黃石一路騎到黃岡，轍又返回。
唐老師年近四十，歲月對他并不留情，而這在當時我們一眾迷妹的眼里就是所謂的滄桑魅力。某天上課，說到人事變幻，他引用杜甫的《新安吏》中的幾句：
莫自使眼枯
眼枯即見骨
收汝淚縱橫
天地終無情
他背得很慢，一字一字，間有哽咽之音，等我再次看向他時，一大丈夫兩眼竟已紅紅，我和同桌面面相覷，本來嘈雜的教室靜得讓人不安。
從那天起，唐老師在我的心里從神壇走了下來，而我更卻喜歡他的課。原來一個人真情流露的時刻，即使是悲傷的情緒，也從不卑微。
后來，我成了老師，每每講到眼淚時，我也會告訴學生這句詩，并且問：
“你們知道人的淚為什么會橫著流嗎？”
少男少女們搖搖頭，茫然無知。他們當然不曉得了，也希望他們不懂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