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血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79期“生”專題活動。

如果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那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神醫,求求您救救她!”子清身上的衣裳早已損壞,清秀的臉上全是血污,渾身顫抖得厲害,懷里卻緊緊抱著個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的少女,他神色有些痛苦,“只要您能救她一命,我什么都可以拿來交換!”

柳神醫瞧著他的模樣嘆了口氣,仔細吩咐著:“你先將她放在床榻上。”

他搭上她的手腕,又為她檢查了一番,起身朝子清搖了搖頭:“這毒我無能為力。”

“您不是神醫嗎?求您再仔細瞧瞧……”他匍匐在地上,朝柳神醫爬過去,“您不是需要藥士嗎?我可以的,求求您……”

“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在柳神醫的記憶中,似乎也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聞言,子清無助的眼神里蔓延出一道光:“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從年幼無知到如今兩情相悅,即便路途坎坷,他們也從沒有放棄過,盡管到了如今生離死別的境地,他也還是希望可以和她白頭偕老。

“據古書記載,有個換血的法子,不過此法陰損,即便成功,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場,”他點燃了一支香,煙緩緩飄向了遠方,床榻上的姑娘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神色寧靜,“承血的人,需得內力高深,也要能承受毒入侵肺腑帶來的折磨。”

“我可以!”后又想起什么,子清止不住地搖頭,“我不行,身上有蠱……”

“蠱?”柳神醫猛地搭上他的脈,眉眼間的憐惜散開,“真是老天不收你們。”

“你這蠱雖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剛好和小女娃的毒相克,倒是能換血,但……”

“還能有多久?”子清癱坐在地上,接受了這個最好也不好的結果。

“如果順利,三個月吧。”

“夠了,那來吧,”子清擼起自己的袖子,“我希望她能再快活一段時光。”

換血不是一件簡單事,柳神醫準備了大半天,子清一直坐在床邊握著陳思的手,目光眷戀:“思思,我想你應該不會怪我的,對吧?”

“把她放到藥桶里,然后你盤腿坐在旁邊的小塌上。”柳神醫走進來打斷他的話,“此舉兇險,我尚且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但事在人為,我自會盡力。”

“有勞神醫了。”

細長的針扎進穴位,躁動的蠱蟲得到了短暫的控制,匕首劃破手腕的皮膚,空氣里彌漫著藥腥味,子清皺了皺眉頭,想起了一些事。

那時他剛被陳父帶回陳府,陳思生母早逝,生病了只有乳母照顧,他第一次見到她,便是瞧見她小小的一團窩在被窩里,緊閉著嘴唇,如破碎的瓷娃娃一樣。

“你以后就要保護她,知道了嗎?”陳父指著陳思囑咐子清,“只有她無礙,你才能好好活著。”

他當時想著,那樣脆弱的人兒,合該被好好護著。

陳思生病好得慢,他被陳父和一群小孩關在一起,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走出來,那時他才知道那句話陳父對這里所有的孩子都說過。

說不清是為了活下去,還是為了那個生病的人,他堅定地拿起匕首殺人,一個一個倒了下去,手上沾染了很多人的血,最后他站在了陳父面前。

那個人坐在高位上仰頭大笑:“我沒看錯人,你就是頭溫順的羊崽子。”

他獲得了保護陳思的權利,小姑娘笑起來很無害,只是仍舊帶著病懨懨的臉色:“你就是子清哥哥嗎?是阿爹派來保護我的戰士,對不對?”

才說了幾句話,她又有點累,掏出一顆糖放在他手里:“很甜,子清哥哥你吃,這樣才能保護好我哦。”

往后的日子里,除了被陳父派出去解決一些人,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像是被偷來的時光。

“子清哥哥,你在幫阿爹殺人嗎?”她眼里帶著審視,藏著害怕,往后退了幾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他親手殺了我阿娘?”

他想把藏在胸口的花遞給她,可氣血翻涌之下,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終是臟了她的衣裙。

醒來的時候,她滿眼通紅守在床邊,見他醒來,聲音啞得厲害:“你受了很嚴重的傷,知不知道?”

“這破花有什么好的?還要你護在胸口?”

“你要是醒不來,我該怎么辦?”

“你……我……”

子清掙扎著起身,一把抱住了這個哭得很傷心的姑娘:“花是特意摘來送給你的,但是臨時有任務,所以耽誤了。”

“知道你在等我回來,閻王爺他不會收我的。”

他抬起手擦拭掉眼角的淚,聲音有些沙啞:“乖,別哭了,我心疼。”

努力被掩藏的愛意終究是捅破了牢籠的束縛,展現在彼此的面前,她紅了眼,他紅了臉。

“那你以后不能在幫他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懷里,把玩著他的手指,厚厚的繭子磨得她手尖有些疼。

“他救了我的命,我不能……”

“萬一你出事了,你有沒有想過我?”他沒能拉住她的手,眼看著裙擺踏出房門,消失在視線里。

子清再次見到陳思,是在陳府的地牢。

濃厚的血腥味,陰森森的房間,他不能想象小姑娘心里有多么害怕。

“她想讓我放過你,”陳父淡漠地瞧著躺在里面的陳思,笑得有些殘忍,“我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好到以為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父親。”

“子清,你說,這可不可笑?”

他拼命壓制住叫囂的因子,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人說得是。”

“既然她不聽話,那便把她交給你處理,”陳父轉身走得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子清,你肯定會讓我滿意的,對吧?”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子清才卸了渾身的力氣,小心翼翼地走進大牢里,原本明媚的少女此刻死氣沉沉,手臂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他都不知道怎么去碰她。

“思思,我是子清啊。”

“思思……”低沉的嗚咽聲在狹隘的房間里順著窗戶飄向了遠方。

他把她抱在懷里,一路殺了出去,但陳父早已料到他會這般行事,剛走出牢門,萬箭齊發……

“不要,思思!”再次睜開眼,他躺在床上,手腕間的疼痛讓他思緒回籠,他跌跌撞撞爬起來朝外跑去,才走到門口,喉間涌起的烏血吐了出來,五臟六腑的疼痛讓他蜷縮在地上,透過門縫,他看到陳思正跟在柳神醫后面走,幫著他曬草藥,那抹溫暖再次回到了她身上,他想這莫不是一場美夢。

在她轉頭望向門的時候,他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抵住房門,另一只手狠狠地扣住胸口,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子清費力地爬起來背靠在門后,肺腑的疼痛讓他思緒有些紊亂,可她溫溫柔柔的聲音仍舊順著風傳了進來。

“神醫,子清哥哥他沒事吧?什么時候才能醒呀?”他都能想象出她說這話時,如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樣,無精打采又隱藏著期盼。

“小丫頭,他要是醒不來,你有當如何?”

“那……那我也會一直陪著他,他的前半生充滿黑暗與血腥,我希望他的后半生能夠安然度過……”風有些大了,蓋住了她絮絮叨叨的聲音,他等著那陣痛意平緩下來,擦掉了地上和嘴上的血,換上了凳子上的衣服,打開門去見他心愛的姑娘。

“喏,他醒了,剩下的話去跟他講吧,老頭子我可吃不得酸嘍!”

像過了很多年,她乘著風撲倒他懷里,熟悉的氣息涌入鼻尖,溫香軟玉在懷,他緊緊摟住失而復得的寶貝:“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所以現在睡醒了,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那就好。”他希望她的小姑娘余生無災無難,平平安安。

子清帶著陳思去了很多地方,他們早起看朝陽,晚間看月亮,下水捕魚,上山摘花,去逛夜市,去吃美食,去看美景……去做情人間該做的事。

可陳思的身體還是開始衰退,哪怕她沒有任何的不適。

“子清哥哥,我為你跳支舞吧。”她為他換上了紅色舞裙,踮著腳尖在月下起舞,山間有風,她似要化作蝴蝶隨風而去;夜間有月,草間有螢,都不如心上人一個回眸讓人心動。

“別跳了……”

“不,我要跳完,阿娘說過,這支舞要么不跳,要么要完整地跳給……未來夫君看。”她背后是無盡的黑夜,他卻一眼瞧見了她臉上的羞意,鮮艷的衣裙,紅撲撲的臉蛋,差個紅蓋頭,他們便可拜天地。

“子清哥哥,我很自私,這般也算是與你拜過天地了,我不想你忘了我,可我又怕你過不好,希望你再找一個知冷暖的枕邊人……”

“子清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連帶著我的那一份,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就做一對普通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輕盈的身子緩緩往后倒去,他飛奔起來接住瘦弱的姑娘:“我怎么舍得忘了你……”

喉間的腥味怎么也壓不住,他昏了過去卻依舊沒有松開抱住她的手。

“何苦呢?明知道會分別,卻還是仍舊奢望可以再慢一點……”

后來少了一個叫子清的少年人,多了一個叫沉思的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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